洛阳城池雄伟,东西长六里十一步,南北更是长达九里一百步,分四面十二门。
诸门中以南面平原门最为尊贵,皇帝日常多由此门出入。
丁原以五万大军分六部攻打洛阳六门,其中就属平原门攻的最为凶悍。
平原门前,金鼓齐鸣,喊杀声震天,空气中弥漫着浓烈难闻的腥臭味。
数千名士卒扛着新造的云梯,在将军的督促下疯狂的喊杀着扑向染血的城墙。
等待他们的却是漫天的箭雨,一只只闪着寒芒的箭头从身旁呼啸而过,听着身后的惨叫,士卒的眼神却依旧镇定,脚步不见丝毫凌乱。
久历边关,并州军亦是百战精锐,醒时杀人,入夜枕尸,绝对是家常便饭。
“诛讨董贼,杀。”甲胃裹身,吕布手持方天画戟,带着数十亲兵,混杂在士卒之中,一边躲避着逆袭而来的箭雨,一边竭尽全力的嘶叫着。
“呀。”众士卒听着吕布雄厚兼杀气冲天的话音,精神更加抖擞,纷纷大喝以壮胆烈。
“哼,有本事走近试试看,我一弯弓就能射他对穿。”城头上,随着董卓身边的董伢,抖了抖手中董卓专用的强弓,满脸不屑的冷哼道。
“攻城战不比野战,就算是你勇武无双,也难免遭了流箭,那个将军能如此靠近城墙已经是勇气可嘉了。”董卓瞄了眼城下不远处那个雄立着的身影,面色有些复杂的解释道。
万千箭雨中,依旧挺立督军。只为战而战,悍不畏死。这个人,依旧是那个勇武盖世的英杰啊。
董卓不反对个人武勇,反而有点崇尚。
因为在这个落后的冷兵器时代,个人武勇往往会导致一场小战役的胜负,但要是攻城时,你还傻乎乎的顶着箭雨前进,那就是傻子了。
笑着从旁边亲兵的手上接过强弓,并从旁抽出一支铁箭,缓缓的上到弓弦上。
或许,董卓是天生的武人,又或是为沙场之上的煞气所摄。
张弓的瞬间,董卓居然有种热血沸腾,看着满眼的敌军有种高歌而进,拔剑杀人的冲动。
双眼蓦然而开,如鹰般的眼神,直射城下,猛然定格在吕布孤立的身影上。
右臂一用力,轻易就拉开了这把他专用的强弓,“喝。”轻喝一声,极为自然的放开弓弦。
箭如电般急射而出。箭头轻颤,发出一声声催命般的戾啸。
吕布久经沙场多年,对于危险的直觉不亚于一些猛兽,督战间眼神一跳,手中画戟轻轻一挑,挑向那支比平常四周箭矢的速度高数倍的一箭。
一箭一戟相遇,却根本不似吕布所想的一样被轻轻的挑开,反而发出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
“咦。”惊咦一声,吕布手上猛然加力,这支箭才堪堪的划过他的臂膀,朝他身后而去。
“啊。”身后一声惨叫,却是一个亲兵当胸中箭,应声而倒。
回头见那名亲兵倒地吐血的惨象,吕布英俊的面孔皱成一团,身边的亲兵可不是那些普通士卒,是精锐也是心腹,死了一个,要想补齐可是非常麻烦的。
虎眼半眯,一道道凶残如狼般的凶狠眼神从那贼亮的眼珠中射出,到底是哪个混蛋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轻轻的抬起头,巡视了下城头。
一眼就定格在迎风而飘的“董”字帅旗下,一具雄壮魁梧,手中握着一把弓,傲立在风中的身影上。
“西凉悍将吗,哈哈。”冷笑数声,吕布画戟一挥,引着亲兵们缓缓退下。
他虽然自信也能射出这么一箭,但人家毕竟从高而下,占了地利,要是他死活赖在这,自己到会没事,但亲兵恐怕得赔个精光,决不值得。
“哼。来日定要取其首级,以洗今日一箭之耻。”吕布心中凶戾的想到。
并州军是百战精锐,吕布的退去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一点怯懦,反而更加的加快步伐,为吕布当下一些凌乱的箭矢。
吕布是将,却不如说是神,没错,在并州军中,吕布就是战神。
杀人过千,挑将无敌的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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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丁原拼死一战的决然下,城头上的激战异常惨烈。
双方相持数个时辰,血已经不是用洒来形容,而是以小溪般的模样不断的从城头上流下。
士卒们踩着云梯,顶着箭雨和不时落下的巨木、滚石,大多死在了半途。
而有幸的,往往也只是刚爬上城头,就被迎面而来的矛戈给刺个对穿,惨叫一声,便从数丈高的城墙上坠下,瞬间摔成肉泥。
虽然如此,并州军却依旧前仆后继,以悍然之姿,挑战这座看似牢不可破的巨大城池。
丁原更是坐镇中军,亲自擂鼓以壮声势。
“这是第几波了?”顺手砍翻了一个刚露出头的倒霉并州兵,樊稠擦了擦溅在脸上的血珠,随口身边的亲兵道。
“从上午开始有十二波了,而且每次都在一千人以上。”亲兵答道。
“丁原这是疯了吗?不把手下人当人啊,哪有打仗这样打的。”嘟囔了一句,樊稠看了眼城下似乎无穷无尽的并州兵,对亲兵道:“你去请主公下去,就说这儿有我在就行了,要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给主公来上…。,呃,算了,就说城上太危险,请主公坐镇南宫就行了。”
“诺。”这亲兵也是满身鲜血,汗流了满面,听到樊稠的命令后,应了声,收起短刀,朝远处,站立在帅旗下的董卓走去。
“主公。”走到近前,这亲兵轻声叫了董卓一声。
“嗯?”拖着鼻音,董卓蓦然转过头颅,满脸凶煞的盯着这名亲兵,道。
激战数个时辰,董卓尽管有董伢护着,但仍然有几个不开眼的家伙,往他身上使刀子。
董卓却很自然的拔剑,对准脑袋就是这么一下,直到对反的头都掉在了地上,董卓依旧没什么感觉,只是血黏在衣服上有点难受。
杀了几个人,身上自然而然的就透露出一股子杀气,再这么一瞪,到是把这名沙场老兵给唬住了。
脸色有些发白,亲兵越发恭敬道:“樊将军说这儿有他就行了,请主公下城歇息。”
董卓对于兵势也不太懂,现在这情况好像是丁原比较猛,他有些不放心。
想了片刻,董卓道:“带路,去见见你家将军。”说完,转头对瞪着一双虎眼,不停的扫视着城墙,期待猎物出现的董伢道:“小子,走。”
“哎。”已经有半刻钟没有杀人的董伢,失望的收回目光,应声道。
随着这名亲兵,董卓沿着由巨大的石块构成的石道上走过。
一路上,视线所过之处,捂着伤口,靠在女墙边上哀号的西凉兵不计其数,有的还能偶尔发出哼哼声,有的却已经没了生息。
并州军攻的凶猛,能爬上城墙的也不在少数,这些倒霉的西凉兵,大多都是被人临死一击给撂倒的,论及凶悍,并州军也是当世数一数二的。
“人呢,怎么没见一个金创医?”董卓站在一个已经没了生息的西凉兵面前,伏下身子,仔细的检查了一下。
当胸中了一刀,但不深,应该不致命,想来是流血过多而亡的。
要是有人。就算是普通人为他包扎一下,他也有几分可能挺过来的。
西凉兵可都是嫡系啊,战力也是可观。战死沙场倒不可惜,但要是死的这么窝囊却让他心疼。皱着眉头,董卓回身问亲兵道。
“回禀主公。”看了眼脸色难看的董卓。
“军中金创医本就不多,这次大军远道而来,带来的都是一些年轻力壮的,那些医术高明,但行动不便的老人,都被将军们留在了河东。”
“妈的。这怎么就没人提起呢,这些西凉兵可都是宝贝啊。也是他立足于世的根本所在。”暗骂一声,董卓收回放在已经死去多时的西凉兵身上的手。
站直身子想了片刻道:“这儿不用你带路了,你去南宫找张济,令他集结一千士卒,到平原门来见本相。”
“诺。”亲兵高声应道。随即转身走下城头。
好在这里离樊稠所在的地方不远,不至于让董卓找不到人。
走了大约两百步路,才看到手持长剑,奋力的吆喝着,督促士卒不断抛出滚石等物的樊稠。
“再加把劲,本将已经命令火头军准备好了吃食,等退了这波,立刻开吃。”天已经到了中午,士卒们的体力也接近了极限,樊稠只得搬出杀手锏。
人到极限时,对食物的渴望是无比巨大的,樊稠这一吆喝,让士卒们的速度生生的提高了几分,压榨出了他们最后的一丝体力。
扯了扯沉重的甲胃,樊稠靠在圆柱上低着头喘着粗气,丁原这王八羔子,十二波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心里大骂丁原不是东西,却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双靴子,看着有些眼熟。
“呃,主公你怎么还没下去啊,末将不是派人去跟您说了吗,这儿有我在就行了,丁原这头活脱脱的野鸡,哪用得着主公这柄宰牛刀啊。”樊稠爆着粗口,劝道。
董卓是主帅,轻易不得犯险。在城头上露一露面,意思意思就够了,要是待久了,反而会平白让他们这些手下人担忧。
“咦,那小兔崽子呢?”说着,樊稠还顺带着四处张望了一下,却不见他亲兵的影子。让他有点恼火。
在西凉五大将领中,徐荣最智,张济最“弱”,樊稠最武勇,反而后来那两个成为西凉军主帅的李傕、郭汜最为平平。
“咳。。咳。”轻轻的咳嗽了一下,董卓正色道:“怎么只见士卒躺在城上哀号,却不见有人把他们抬下去稍微包扎下呢?”
“嗨,主公你也看见了,洛阳城这么大,四万人看着多,但往城墙上一站,才看得出实在太少,而丁原攻的又凶狠,哪来的人手去管那些倒下的兄弟啊。”说完,樊稠还深深的叹了口气,满脸的懊恼。
西凉悍将大多武勇,对各自手下的士卒都不错,但要说士卒最拥戴谁,除了董卓就属樊稠了,连徐荣也得靠边,看来也不是偶然。
董卓默然,这洛阳城可以说是这时代最大的城池,而且没护城河,四万人守着确实少了点。
历史上董卓拥兵十数万,面对关东诸侯,在虎牢关兵败后,也不敢守洛阳,而是迁都长安,可见确实麻烦。
虽然他手上还有两万多的兵,但要原来王匡的城防军数千、近万人,得防备袁绍等人所统帅,意图尚不明确的大军,南宫那两万西凉兵当然也不能轻动,三千西凉铁骑更是毫无用处。
头疼,头疼啊。要是没袁绍这丫的,老子活的多滋润啊。
想着想着,董卓头痛异常,不想了,甩了甩头,董卓对樊稠道:“怎么说你也得抽出几十人,把那些受伤的人先简单的包扎一下,等下,本相再找些金创医来。”
“哎。”高兴的应了一声,樊稠忽然又爆出一句道:“这儿交给末将就是,主公您先下去歇息。”
还是脚踏实地安全点。
所谓攻城战,入城的方法只有那么几种,不是诈开城门,就是用巨木撞开城门,剩下的就只能是爬城墙了。
按丁原的条件,与洛阳城门的坚固程度,丁原就是再强也只能命令士卒爬城头了。
伸手摸了摸平原门那厚实而巨大的城门,董卓心里有些自得。
先来一步的人总是能吃到肉,后来的人可能会有点烫喝,但老子让你连烫也喝不到。
一个时辰后,城头上,不仅能看见那些忙碌着的医师们,而且还夹带着一些干着粗活的太监们,撇开气氛不说,还真是救下了无数本来不应该死的西凉兵。
董卓的凶名虽然再次提升,但他在西凉兵中的威望却越发高了。
将军能体恤士卒,士卒自然搏命报之。
不得不说董卓虽然为人残暴,但是对自己手下的狼崽子,还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