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成把二娘们话转给母亲听了。母亲很平静,一点不感到惊讶,好像一切在预料之中。
赵志成还想试着去翠云姐家说,他们能否借点钱。母亲立刻就阻止他:“别去浪费口舌了。”
他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最后他想起师大的董礼节,问志宏他是否回家了,回来就给家里打个电话。
志宏说,他早就回家。他们学校早放寒假了。
今年春节来得快,这个月小,而且没有三十夜。明天就是二十九了。他打算今天去董礼节家一趟让他借点钱,他匆匆带点车费去了。
董礼节家离志成家很远,要坐车到江林,再从江林坐车到董礼节家,一去一来要五十多块钱的车费。
赵志成带着希望去了。他不知道董礼节家住在什么地方,只听他说过,家住九菜沟。他不是直接坐车去,他先在他们民顺乡街上想碰一碰。
赵志成在街上逛了一圈一个熟人也没遇见,没办法就问赶场的一位老伯九菜沟的位置,他坐车去了。
赵志成坐车到九菜沟,看周围密密杂杂树林,不知九菜沟哪个角落是董礼节家。他就冲着在公路旁的一位中年人问:“请问董礼节家在哪儿?您知道吗?”
“谁呀?”这位中年人好像听不懂似的。
“请问董礼节在哪儿住呀?”
“哦……发桥家。你是他同学吗?”
“是的。”
“我带你去吧。”
赵志成跟着这位热心的中年人在山坡的村子里巷道上转了几圈。他终于在一幢半新半旧的木房前说:“我刚才我看见他在家,现在门关紧了!”
赵志成非常地失望,是否找错人了。
“董礼节,董礼节!”赵志成拉着高腔喊。
旁边一幢木楼房门开了。
“董礼节没有回来,你是谁啊?”
“哦……你是他弟弟!”赵志成认识,在高中读书时,他弟弟在他们班去找过董礼节。
“他……他没回来?”
“嗯!”
“他要回来吗?”
“今天没回来,可能不回来。”
赵志成不敢向他开口借钱,开口也是徒劳。本来董礼节这儿,他是冒失来望一下,借不借还是迷。现在他不在家,弟弟不知道他。
“你是谁呀?”
“我是他的同班同学。”
“哦……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只是到民顺来赶集顺便来玩一下。”
赵志成很失望,最后的希望破灭了。他感到无助,再也没有其它的办法了。他心里害怕极了,全身颤抖。
他很快乘车回家。母亲和继父今天没有干什么,抱着希望等他归来。当志成坐定说,同学不在家,心凉了。
赵志成满脑子的忧悒,沉闷。他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徘徊。母亲对他太重要,一切都是想报答她,献给她晚年幸福的生活。在他过去远大理想信仰面前,是否朦胧了双眼,不想执著走下去。
这几日志成没有去志同家玩耍,和母亲围在火坑边烤火互相对觑。
赵志成草草率率的过完春节,没有给祖宗和菩萨烧纸钱,没有一丝喜悦的心情。喜悦,在这个常在他诗中跳跃的两个字早以不感兴趣。写诗和小说更没兴趣。他好像老了许多,少年留下的白发,好像增添了许多,看上去更不像青年人,不像大学生,就像经过多年风浪摧残的一张老木船一样苍老。
赵志成这几天在家发呆,翠云姐的大女儿树平跑来叫他去他家玩。他大女儿已经读初二了,非常羡慕志成当作家的梦想,这是她曾经从志成母亲得知的。
赵志成去了。他刚进门,就闻到鱼味。他看见锅里焙着许多鱼。
姐夫和翠云姐,见他来便高兴地问:“你回来那么久从来没到我家玩过,在家干什么?”
“唉……别去提了!我去凤萍家来,我妈病又犯了。我妈每天到街上输液,我没办法四处奔跑借钱给她治病,结果车费丢了不少,一分钱没借得。”
翠云姐和姐夫脸霎时收敛住笑容,表现出一脸的怜悯。翠云姐安慰地说:“我们送两孩子读书,家里一分钱没有,今年树平们的学费还没有着落。我才叫你姐夫去河里用电瓶打点鱼去卖。其实我们河里国家不允用电瓶打的,抓住逮到派出所打过半死外还要罚款,但是没办法两个孩子要上学啦!”
姐夫说:“我们没有一分钱。”
过了一会姐又说:“这样吧!把你家那栋木房子卖了吧。”
姐夫皱着眉头说:“一幢木房子卖得了多少钱?更何况有病人在家里需要钱,不愿出高价嘛!最多出两千多块钱。”
“两千块钱要出的,不过真的卖了,你们住哪儿呀?那幢房子是你爸爸把命丢了才建的!倘若卖了,你将来会后悔的。”
“怎么办呢?”翠云姐问。
“这样吧,把老屋基卖了,改放家要买的。”
“他出一千块钱,我后来走到他家去拿钱,他老婆群珍说八佰块钱,否则不买了。那还是我考上大学,家里没钱的时候。”
“我去给他说一下。”曾顺发很关心地说。
赵志成心里很清楚,多年的相处,早以把他们的嘴脸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在他的眼中成了玻璃人,五肝六腑一目了然。
志成回到家,把卖房子和地基的事和母亲说了。
母亲说:“这房子卖了,我们将来住什么地方呀,别听他们的鬼话了。地基我们可以卖的。”
“曾顺发和我说,地基改放家要,卖给他,他去给我们和改放说。”
“曾顺发不是好人!他多的是钱,怎么不借给我们?我们不卖给改放家,要卖就卖给老四家。我生病时洪成和志宏说过,老四打电话回来说,他要买我家那块地,出一千五佰块钱。我就卖给老四家,让老四和改放家扯!”
赵志成听母亲说,改放家那幢楼房的屋檐已经伸到他家地基一米了。那是志成的爸爸刚去世,母亲没有多少时间和他们吵,他们欺他母亲斗不过他们,这十多年仍然没动。母亲试着当着许多族人面和改放的媳妇说过,但他们没理睬她。
第二天,曾顺发们组长招集大家在忠志家开会修路,会后闲聊,曾顺发当着许多人说:“志成的母亲生病严重,要卖房子,要卖地基。”
改放当着大家说:“我要,我只出一千块钱。”
一天晚上,赵志成去曾顺发家,曾顺发把那天晚上会后改放要买他地基的事说给志成听。赵志成知道改放不肯出钱,知道他们家现在急需要钱,趁人之危。他愤怒地说:“我不卖给他了,有人要的。”
“谁要?”曾顺发怔了怔问。
“赵老四。”
“哦……”
赵志成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他不知道没有把钱捏在手里的事,很难说的。
赵志成第二天早晨便去找赵老四的哥——洪友。洪友两口子由于昨晚打麻将到深夜才睡,早上正睡得香,被志成叫醒有点生气地说:“吵什么!”
洪友的老婆叫洪友开门问一下有什么事。
赵志成非常害怕别人看见,钻进屋去悄悄的在洪友耳边说:“友,你老四前次打电话来说要我家屋基,是不是真的要买?”
洪友惺松的睡眼眨了眨说:“我给他打个电话说一下吧!”
“我不会苛刻他的,他原来说一千五,我们就定那个价算了。”
“好吧,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快一点,不然我读书去了就没时间谈了。”
“好吧,我下午就去给他打电话。”
下午,志成抱着很大的希望走到洪友家去,许多人围在他家打麻将,他把洪友叫到一边,洪友和老婆很不高兴。
“怎么样。”志成问道。
“我没有打通,你叫老三去打吧。”
赵志成问:“老三在家吗?”
“你去隔壁看一下吧!”
赵志成没有太多的考虑就跑去隔壁。志成唤了几声老三的名字,屋子里没有回音。他推开虚掩的房门,发现老三(洪成)不在。他扫兴地回家了。
母亲问:“怎么样?”
“他没打通电话。”
“他是不知道的,那时是老三和我说的,你怎么不去和老三说呢?”
“他不在家里。”
“我这几天看见他在村里窜啦!”
“我明天去看一看。”
赵志成第二天又起床很早去找洪成,他叫了半天没有人回应。他拍了拍门,门开了。赵志成看见洪成和小孩圈缩在床上被窝里打鼾。
“老三!老三!”
洪成用手擦了擦眼睛,搓了搓脸说:“有什么事?”
“你曾经和我妈们说过,你老四打电话来说要我家屋基?”
“哦……”
他立刻穿上衣服,拖着鞋出门和志成说:“是的,我老四说过他要买你家老屋基这块地,钱是一千五。”
“我愿意卖,一千五就一千五吧!我妈生病厉害,急需要钱。改放家要,我偏不卖给他!他太气人了!我考上大学那年没钱,卖给他们说好了一千块钱,走到他家拿钱时,群珍就不拿了,说只出八百块钱。可把我气坏了!”
“他妈的群珍!这几年她儿子江华在温州打工有几个臭钱就开始装鬼了!我们把地买了,马上叫她家把房子移过去!我听你妈说,她家房子屋檐伸到你家屋基一米多。”
“嗯!”
“你快一点给老四联系一下,否则我上学去了以后就谈不成了。”
“没问题的。老四的钱已经存在我姐家的,马上可以取出来的。他前次打电话还说过,我下午就给他打电话。”
赵志成回到家,胸有成竹地对母亲说:“他去给老四打电话,一定要买的,钱已经存在他姐家了。”
“对了,他哥不知道的,更何况他大哥的婆娘和他们不和睦。”母亲说,“他怎么不想要我们家那块地呢?我家那块地和他家紧挨着,而且他们几兄弟不和睦,同住一幢房子常会吵架,早就有心思自己另建一幢在一边了。”
下午,志成很有把握地去找洪成。洪成围在他哥洪友家屋子里打麻将。
志成叫他到一边问:“怎么样?”
“没去打电话。今天云华叫我去挑炭。”
赵志成扫兴而归。他把话说给母亲听,大家沉默了。
“这可能有人在背后指手划脚地说我们的坏话。”
赵志成盘算,有一千多块钱,再借一点,卖一点家产,可以凑上六七千块钱,这下全无把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