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学期志成过得很平凡，没有什么事让他憾恸。考试结束，他本想在市里找点活干想为家庭减轻负担，但是又害面对社会。他思量了很久，还是决定出去尝试一下。他找了石明村，石明村说，他有同学在冶金设计院，可以给他们找一份建筑工做。
赵志成一想，在建筑工作太苦了，一天到晚在工地上挑砖，打钢筋，够累的，而且石明村三番五次地推脱。这时母亲打电话来，叫他回家，天气酷热，怕他在外面打工生病。
赵志成给志宏打电话，电话里听他说在市里打工不回去。赵志成没活干就回家了。
他到铜安，他想到蒋世明和林秀娟。他想到离毕业不远，和他们通气，毕业了让他们给自己找一份如意的工作。
蒋世明和林秀娟曾经知青时在他们村居住，恰恰住在志成家，母亲对他们特好。赵志成也觉得他们对母亲也不错。记得那一年，志成读初三，林秀娟来到他们家要求他考省重点高中——铜安一中。她老公在铜安任校长，许多事情可以照顾，后来志成没有预考上，直到现在志成还很内疚。
赵志成想这时他们听见他读大学一定喜出望外，特别高兴。他拿出电话本给蒋世明打电话，可他没在家，妻子冷若冰霜地回答不在家。赵志成心一凉就没给林秀娟家打电话了。
赵志成回到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母亲见到他回来像吃蜂蜜，高兴极了，问寒问暖。
这时赵玉明在兴致勃勃地谈他的儿子赵正发读书的事。赵志成插上几句：“妈，我的文章在报纸上发表了，我将来想不一定干所学的专业……”
玉明听志成这一说，搔头摸耳的说：“那一行都好，不要说不干那一行！只要你学得好，都能找到钱。”
他这一说是在安慰自己，因为他儿子所学的专业是市场营销。在农村大家都认为市场营销这专业不好。
晚上，母亲把家里发生的事告诉给志成。
“你们兄弟出去读书，佰松和我大吵一架，准备来打我。他挖我家土坎，反而和我吵……”
“妈，我们忍。现在我们在读书，别人不服气，千方百计找茬子。”
“你玉容嫂几次找茬儿和我吵架，我都忍了。我是想没必要去和他们吵，以后你们读书毕业了，我们再和她吵不迟。为了送你们读书，村里人都暗里害我们。”
母亲擤了擤鼻涕，说：“你们走后，第二天何运付、周老四就上门逼我们交牵自来水的钱，每分每角的算。他们明知道你们上学把钱拿光了，有意上门这样做。我们没办法了才到志同那儿去借两百块钱……”
“他们要我家出全部水管的钱，我们只应该出到我家这儿的钱，为什么全部要我出呢？更何况周老四家独自牵了一根水管，也要我们出钱？我们不出钱，他们就和我们吵，连你伯伯和伯妈都来和我吵！”
“再生，还说我占了便宜！他妈的，不管按人拿钱还是按水龙头算，我们家也愿意。你们知道的，他们几家按一个水龙头。这样不是我们吃亏了？我就是不出这一部份钱。”
赵志成一天傍晚在河边洗澡后在赵洪友家院坝和一大群人吹牛，乘凉。赵秋二拉着脸对志成说：“兄弟，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我佰松和你妈吵架的事……”
赵志成没等他说完说：“我知道了……”
“你妈给你说了？”
“说了……”
“我佰松性子燥，但的确我家那块地准备挖出来种蒜，想和你们家说一下，我自己把土坎用石头累一下。”
赵志成说：“可以……。”
“你回去给你妈说一下！”
杨秀风的母亲王贵仙听见赵秋二说，插口说：“当时我也在，的确你佰松把他家土坎挖了。”
大家都听赵二秋和志成说佰松挖土坎的事，杨秀健兄弟俩则暗自得意，他们好像计划成功了似的。
赵玉仙端着饭在旁边便朝着正与赵洪成吃饭的儿子云华火冒三丈地说：“云华！你把牛还我！我不要钱！”
云华和赵洪成俩今天在街上砍了几斤肉，买了两瓶酒在一起做饭吃没回家。他此刻听见母亲说没理他。
云华家牛是卖给赵洪友，在卖牛那天，全家人已经商量好了，价钱已说好，但牛还没有牵。后来不知赵玉仙听那位婆娘在她耳边说闲话，便宜了，便死活不卖了。当时是云华答应的，并叫赵洪友把牛牵走了。
赵兰通正和志成聊琐事，听见赵玉仙这一说，又知道云华是个傻脑子，说：“玉仙姐（因为玉仙是姓赵，以赵家辈份。）别说了，否则他拿起刀追你，你不知该怎么办！”
赵玉仙听他这一说，恼羞成怒地朝赵兰通说：“哦！你就是巴不得他杀死我！我死了有什么，让他杀吧！”
赵秋二板起脸，愤愤不平地对赵兰通说：“他妈的，兰通娃一点没教养！这些话是你说的吗？”
难道这关你赵二秋的什么事？你关心别人怎么不去关心你的母亲，让她死在家里生臭虫不管？赵志成白了他一眼，心里暗骂。
杨秀健在一旁和赵秋二搭讪，想为他助威，呐喊似的。
回到家志成把赵二秋垒土坎的事说给母亲听。母亲顿时责怪赵志成：“你怎么叫他垒土坎？我绝不允许！你不知道他就是达到这个目的，得寸进尺！我不允许，他也不敢！”
“……你不知道，四月份，他家借秀风家牛耕地，耕后就放在我家洋芋田里去踩，把我家的洋芋踩去一大片，我气急了背起农药去洒在洋芋田里，他才把牛赶出去。从那以后他有意找茬儿和我们吵。一次我们家牛拴在我家田里去赶集，他们把我家牛打得爬不起来了，大腿上剐出几道血口。我猜只是他家和杨秀风家这一帮人。”
赵志成将来不知该怎么做，不知该怎么去想。现实就像上刀山下火海，无法躲避周围人们那麻木而狭隘的思想困扰。他多么想把这生命豁出去与他们拼命。他暗自设计许多方案，心想把全寨人都干掉，死了也值得。他想，把水井里放下砒霜，同时给杨秀健兄弟和赵二秋猪圈，牛圈都放。他恨他们这些人，连家里的一草一木不放过。他还想待八月秋收季节一把火把全寨人房屋，稻草，粮仓都烧光，让村里有钱人尝一下做穷人的滋味。可是他又想自己是受过高等到教育的人，而且正在寻找为什么我们的民族那么愚昧无知，麻木不仁的思想根源；另一方面是他的文学家的构想和伟大的共产党主义信仰在他心里根深蒂固了。更何况母亲从来把他兄弟俩当着心肝宝贝，受苦受累让他们俩上大学过上好日子。若他这么去做，不把他气死吗？他把这计划都抛丢了。
一天黄昏，志成家吃晚饭特别早就坐在院子里乘凉。赵告告揣着一封信喜滋滋地走上门来。他大老远就叫志成。赵志成有点奇怪，不可思议。
“志成，请你给我正云这封信看一下！其他人不懂这些，只有你们读书人才知道，请你给我解释一下！”
赵志成摸不着头脑。什么信？其它人不知道？赵告告的文化不低，上过初中。这肯定，话中有话。
赵志成还让凳子给他坐，接过信仔细阅读了一遍。是他儿子中专毕业和一家造纸厂鉴的协议书复印件。信中大概说他到一家造纸厂，九月份上班，每月的工资五百块钱。
赵志成知道他是想向志成们炫耀一下自己儿子跳出龙门，吃黄粮了。
母亲和继父听志成读信，非常的羡慕。赵告告看见他们羡慕的样子，沾沾自喜大夸起来。
赵志成有点看不过去说：“不过五百块钱一个月太低了，除了生活费所剩无几了。不如回本地来，一方面生活费便宜，另一方面离家不远，还有照应。”
“回本地来？”赵告告冷漠地说。
“不是回到我们县里来，是回到省城来。”
“唉！现在不去打扰他，让他以后慢慢混去了，不可能一步登天的。”
坐一会儿，赵志成知道赵告告和赵云乔好，想从他口中挖出点赵云乔家儿子正法今年高考考得怎么样，报考那一所大学。
“他，他？他考得好！——558分！报北京科技大学！”
“什么专业？”
“计算机！”
赵告告极羡慕而忌妒的口吻说，同时好像对自己养了两个不聪明的儿子而埋怨菩萨不长眼。然而有点好像在鄙视志成，人家应届生考得那么高分，你复读了两年考得那么低分。
赵志成也知道赵告告的几层意思，好像有点忌妒地说：“可能上不去！假若得了，也不是计算机专业。我想计算机专业不低于580分！”
赵告告听志成的话好像是是非非不敢肯定。也许他知道志成的忌妒心，他津津有味地听着，犹如一个刚启蒙的学生在听老师讲课那样专注。他天黑才回家。
赵告告走后，母亲就对志成说：“你不知道全村人都在捧赵云乔，夸他儿子能力强，考上北大了，连你翠云姐和姐夫去说些讨好的话，到我面前说，他将来当省长他不愿意，全寨人走错路都在夸。”
赵志成知道，赵云乔在寨上的势力很强，而且大儿子正方已经被杨秀健的二儿子杨再遥走关系，师范学校读书毕业到他们村小学上课，村里许多人没钱交学费要找他。这次二儿子考上重点线分数，更不用说，许多人借此机会献媚。
母亲则有点羡慕而怨恨起菩萨和上帝来。赵志成知道她的心思：“他们知道什么！只知道吃饭睡觉。”
赵志成这些日子看见赵云乔的一帮人脸上闪着光，见到与他冷眼相觑。特别是赵秋二一家人，简直乐得像自己家里人当官坐府一样格外闪光。
高考分数知道，但录取未开始这段时间，赵云乔一家人都沉睡在美好的憧憬之中，赵志成一家则处在意外之中。
有一天，赵志成在家，赵告告的大女儿来他家玩。继父和母亲干活去了，无聊便谈正法高考的事。
“正法上学我要来吃酒送礼！”
“正法考上了？”
“肯定了！他们请蒋世明去跑关系！”
“不可能吧！再遥不是在县完小当校长吗？难道他和教育局没关系？而且听说局长是他的老师呢？”
“当然，多有条路好嘛！”
凤钗已是出嫁在离秋庄七八里远的云舍坡。不知什么时间信了基督。今天她来是要志成的母亲坚持信仰下去，别去信菩萨，其它是歪门邪教。
赵志成听凤钗说，忧心如焚。假若他儿子升上去了。他们的势力更大，对于我们不是构成最大的威胁？我们不是无立足之地！
赵志成这些日子提心吊胆，随时好像躺在火坑上，惧怕熊熊的烈火烘烤！
录取下来了，果然不出乎志成所料没考上北科大。赵告告特意叫二儿子明年考大学向志成取经。赵志成暗自高兴，赵告告却把志成的话当着名言锦句到处传诵。赵志成有点不好意思。
赵正法没考上北科大后，全寨人死气沉沉的，大家像死了爹娘一样。唯有赵志成家很平静。
隔几日，母亲听村里人说，云乔的妻子说他儿子被他们陷害了，分数达到了，有人拉关系把他的名额占了。
赵志成觉得很好笑。这句话好没面子，一方面是自己没面子，请这么多人拉关系；另一方面杨再遥的面子在全村人的眼中已丢尽了。
母亲说，在未录取之前，听村里人说杨再遥和正法乘飞机到省城找关系。
农村人听见坐火车就了不起，更别去提坐飞机了。而且省城拉关系，说明杨再遥人际关系广。谁知没被北科大录取，全村人才知道他们是虚张声势。
过几天，母亲听云乔的妻子荷花说，不是被人占名额，是自己离录取分数线太远，找关系，别人也没办法。如果离分数线十几分绝对没问题，但差得太远了。怪就只怪正法的二舅（杨再遥），当初他被军校通知去体检，他不允许去。
赵正法身高不到一米六，当然没指望的了，还敢去做梦？为什么当时不去体检呢？若去了，她没话可说，更没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