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自己早时做下的那愚蠢、荒唐的事情,陈昕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寻思着赶快回家让老头子救自己吧。
跟着被永康公主弄的一头雾水,满心遗憾的萧统在玄武湖畔走了一阵儿,陈昕忽然身子一晃,慌称自己旧疾复发,请求告退,萧统一听恩人身体不适,也不敢多留,急忙唤来两个内侍送陈昕回去。陈昕哪是有病,纯粹是心里发虚,也不等两名内侍靠近,急忙转身就走,留下萧统心里发憷的站了一阵儿,急忙奔向了太医院。
永康公主回到兰韵宫,一股子扑到了那张搭着罗帐纱幔,宽大舒适的大床上,脸上依然滚烫如火,绯红如朝霞。
侍女凝香脸上带着点点笑意,从门外走了进来,轻轻将门关上,走到床边装出一副气恼的模样,道:“公主,那陈昕真是好生无礼,午后才牵过你的手不说,刚才竟然又那么色咪咪的看着您,您应该去告诉皇后娘娘,好好治治他”
永康公主此刻将头用被子蒙的紧紧的,凹凸有致,玲珑的娇躯一动不动,静静的一点儿声响也没有。然而在这安静的表面下,永康公主的一颗心却是“扑通”“扑通”急速的跳跃着。侍女话刚说完,只见她突的从床上跳了起来,拽起一个软绵绵的枕头往侍女丢了过去,恼道:“怎么治他,父皇母后本来就中意他,他上次又救了皇兄的命,现在都成了我们皇家的恩人了,你让我治他,莫不是要让我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奴婢不敢”侍女的脑子有点跟不上永康公主此刻那极具开拓性的跳跃式思维了,本来是想打趣一下公主的,哪料想她竟然这么认真,顿时嚅着小嘴巴委屈道:“公主,既然你不喜欢他,为何还偷偷跑出去见他呢,你直接向陛下说明不就行了么?”
永康公主脸上一红,“啪”的又一个枕头结实的挨在了侍女脸上,羞恼道:“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他了。哦……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没说过这话……”
此刻凝香已然看出了永康公主的心思,完全是因为羞恼而有些语无伦次了。凝香忍不住偷偷俏皮一笑。
“你这丫头……笑什么,还不快去给我拿紫兰玉露来”见着凝香那俏皮的微笑,永康公主心头一羞,知道定是自己此刻言语太过怪异,让她看出了什么,急忙岔开话题,娇喝道。
凝香咯咯一笑,也不揭穿公主的心事,乖巧的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临走,侍女乌溜溜的眼珠子偷偷睨了主子一眼,见她不胜娇羞般把头又用枕头儿蒙着,不由掩嘴一笑,忖道:“公主明明就喜欢那陈昕嘛,还不承认,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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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昕回到家时,陈庆之却还未回来,陈昕四处转了一遍,发现老子竟然还没回家,顿时丢了魂般瘫坐到了椅子上。
“怎么会是她?”陈昕坐了片刻,刚见着永康公主时的紧张和慌乱已经慢慢平息了不少,此刻他冷静的想着:“她一个好好的公主,没事跑去大街上瞎晃悠什么,这不是猪往屠夫家里跑---送上门的肉吗?嗯,这事应该错不在自己,不知者无罪,她一个皇家公主偷偷跑出来才是丢了皇家颜面。”
一想到这,陈昕忽然心神一动,豁然开朗:“对啊,萧衍老头虽然对自己家人极是宠溺,但为了皇家尊严却也不允许子女私自外出的,这永康公主竟然装扮成一个普通家姑娘出现在大街上,一定是自己偷偷摸摸跑出来的,一定没有让他家当皇帝的爹知道,嗯……越想越是这么个理,要不然她刚才见了自己也不会拔腿就跑,一定是怕自己说出她私自出宫的事”
陈昕一念至此,心头重石落地,整个人都轻松的长吁了一口气,心说:只要她不把自己牵过她的手说出来,自己就不把她私自出宫的事说出来,日后应该就平安大吉了。
心事了结,陈昕轻快的一蹦,轻轻的将皱折的袍子理了理,神色轻松的往后院走去。
堪堪走过行廊,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步声,陈昕心无顾虑,也管不着是谁这么急匆匆的干什么去,便转了弯儿,往自己房中走去。
“少爷,留步”
一个五十岁上下体形威猛、壮硕又力的老者疾声叫住了陈昕,陈昕回过头来,见着来人,露出个亲善的微笑,道:“马伯叫我有事?”
被陈昕称为马伯的老者,身穿一件黑色大袍子,本应是十分宽松的衣裳却被他满身的肌肉撑的鼓胀胀的,给人一种强烈的力量感,气势十分骇人。
马伯伯见到陈昕嬉皮笑脸没个正经,本来极是俊俏英伟的脸蛋儿上带着几分纨绔之气,不由有些不悦,冷声道:“少爷,老爷回来了,请你过去”
“老头回来了?”陈昕极是随意的问道:“找我什么事?”
“又叫老头”马伯伯气得鼻子一歪,不乐道:“少爷,您从前对老爷恭敬有加,从不叫什么老头,可自从您醒了后,这老头两字就整天挂在嘴边,老爷虽然不与你计较,但你这样叫,始终不大好吧?”
陈昕知道这姓马名双云的汉子对父亲衷心耿耿。两人亦主亦友,当年陈庆之北上入洛时,他就一直是陈庆之的亲军卫队长,担任着护卫工作。他的两个儿子也都在军中效力。一家人跟随陈庆之北出长江,见证了陈庆之神话一般的征途,深为陈庆之所折服,可谓鞍前马后,毫无怨言。
奈何南归时,一场山洪要了他两个儿子的命,他自己却独自活了下来。回到建康,陈庆之自觉有愧马双云,便请他入府担任外府管事,并将他唯一的一个年仅三岁多大的孙儿和两个儿媳妇一道接进了府中赡养。
马双云对陈庆之死心塌地,自然是见不得别人对他有任何不敬,即便是他的儿子也不行。陈昕知道这马伯是个死心眼,可犯不着跟他较真,转身一边向陈庆之书房走去,一边道:“是,是,我知道了,马伯……”声音一顿,忽然不着边际的说道:“听说你那两个儿媳妇都是娇俏貌美之人,你可得看住了,我家最近可是出色狼了”
陈昕最后这一句话来的突兀,马双云听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只是这时陈昕人已经走的老远了,马双云见着陈昕那修长健美的背影,恨声道:“要说色狼,还不就是你吗?”
陈昕最后说这么一句,完全是出于好心,他见过马双云的两个守寡的儿媳妇,都是才20左右的年轻姑娘,两位姑娘一个名叫翠娘,一个名叫丁香,虽然长的很是漂亮,却都是老实巴交的穷苦人家。
这个家里,陈昕觉得大家都相处的很错,却有一人让他十分不舒服,那就是他的三哥陈燮。
陈燮看上去衣冠楚楚,相貌堂堂,说起话来也是温文而雅,谈吐得体,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总是用着阴鸷着的目光在暗中打量着他,那眼神中的怨毒和阴鸷,就算可以瞒过其他人,陈昕却可以清楚的感觉得到。而且陈燮极会伪装,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经常背着陈庆之和兄弟们跑去秦淮河畔寻花问柳,嫖娼淫乐。
陈昕是明里调戏姑娘,陈燮就暗里嫖娼淫乐,前几日陈昕无意中在一家酒楼里撞见了陈燮,陈燮当时那淫糜放纵的模样,简直让陈昕以为自己看错了。这还是自己那衣冠楚楚的三哥?这还是温文尔雅的三少爷?
虽然陈昕并没有将他看到的告诉陈庆之,但自那时起,他便对陈燮厌恶更胜,特别是在他注意到陈燮那阴鸷的目光总是暗处看着自己时,他更是有种被当作猎物的错觉。
他之所以会跟马双云说那些,也是因为他发现陈燮时常色咪咪的打量那两个寡妇,还经常借故去她们住的别院。
要是陈昕知道他的一番好心,马双云竟然第一个想到的是他自己,恐怕要气的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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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昕来到陈庆之的书房,陈庆之正满脸忧虑的坐在书案后,手里握着一只毛笔,笔尖还有点点墨汁悬而未滴。书案上一张铺开的“蔡侯纸”上写着两个手掌大小的大字,陈庆之便就愁眉冷色的望着这两字。
陈昕感觉气氛不对,不由心中一阵疑惑,急忙向父亲恭敬一揖道:“父亲,儿来了”
陈庆之抬起头来,见着儿子站立在门边,招手道:“进来吧”
陈昕见陈庆之那神色,心头一个“咯噔”,暗道能让自家老头伤神的事可不多,看来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陈昕此刻变的乖多了,轻轻走到书案前,目光平静的注视着父亲,一言不发。
陈庆之敏锐的发现这个自从病愈后就调皮胡闹的儿子此刻竟然这般乖巧,不知缘故的忽然一笑道:“怎么了?病好了?”
“早好了”陈昕嘿嘿笑道。他当然知道陈庆之指的是他心性又变回来了。他可不会上这个当。
“哼,你这臭小子,这股机灵劲就不知道用在正途上”陈庆之愠道:“也不知道玄武湖里哪个水鬼偷了你的魂”
陈昕吓了一跳,这老头说的也忒玄了吧,他怎么知道是水鬼偷的魂……嗯,说起来自己当初落水,若是没人救恐怕也是个水鬼了,难道?就是自己那个水鬼跨越时间的阻隔,偷走了陈昕的魂?
陈昕向来不信鬼神,此刻自己却都不由打了一个激灵,心中急念: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见陈昕神色有异,一言不发,陈庆之还道是儿子被说得羞愧,不敢言语。心中不由一暖,父亲的包容和宠爱弥漫心头,好言道:“好了,你能平安无恙,为父此生别无所求,来,看看为父写的这两字”
陈昕点头应了一声,走到书案前,俯首瞧了一眼书案上那两个大字,只觉得跟个鬼画符一样,难以辨认。不禁满脸羞红的摇了摇头。
此时大家写的都是繁体字,陈庆之写的又是草书,加上陈昕又是倒着看,难怪认不得了。
陈庆之气的双眼圆瞪,心说自己昕儿三岁就能识文辩字,怎么会连这两个都不认识,莫非这落了一次水,连脑子都进水了?望着儿子,他沉声的说道:“再仔细认认”
陈昕已经融合了原来那个陈昕的记忆,对于这两个字其实并不是真的不认识,只是原本从现代带来的学识让他先入为主的产生了陌生感,所以才只顾着摇头了。
此刻,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看字位置是倒的,便换了个方位,侧头细细辩认,嘴中底气不足的读道:“尚……尚……婚?”
陈庆之冷哼了一声,若是陈昕连这两字都不认得了,他可真要被气死了。
“对,就是尚婚,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下陈昕是真的不知道了,他就知道一个结婚而已。
“你的病莫非还没好?这尚婚二字含义都不知道?”陈庆之气愤之下,心中那种担忧再次升起,本想呵斥两句的,但见儿子那眸子里满是惭愧,却又心中一软,沉声道:“意思就是与公主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