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溪崖上,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跃上一块巨石,月光把两人的身影拉的老长,显得更加潇洒倜傥,前面一人手中拿着一把长剑,再一瞧,那剑竟是寒梅剑,剑身周围闪着杀气,凌厉而强大。再看那人,却不是寒梅剑的主人萧依含,而是小王爷,自那日梁郁从黑老七手中收了黑峰双刀,那刀便归他所管,在他指点朴奋、林文意、萧依含练功的过程中,发现萧依含练的星移剑法,虽是剑谱,但用双刀却更适合,就赠了他黑峰双刀,而寒梅剑则暂归他所管。
此时,梁郁站在巨石上,默默地低着头,握剑的左手微微有些颤抖,其实他的心,更在颤,颤的还更厉害,站在他身后的人道:“小王爷,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
梁郁道:“阿意,你练那武功也有些时日了,有什么进展吗?”原来站在他身后的是林文意。
林文意道:“也差不多了……小王爷,爽儿那件事,我真的是冤枉的,不知你调查清楚了没?”
梁郁道:“我现在只是想试试你的功夫,别的事以后再说。”说罢,拇指一扳,寒梅剑“噌”的一声冲上天去,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反转下来,直向林文意刺来,林文意手中没带任何兵刃,略一沉思,脚尖一点,一颗石子便弹到手中,这时,剑已离自己不远,他手腕一翻,石子打在剑身上,“嘣”的一声,石子被击得粉碎,而剑却不改威力,横向自己刺来,林文意心中一惊,暗道:“这剑势怎么这么厉害?看起来毫无杀气,却威力无比。”再瞧梁郁,他也就是随手那么一剑,根本没有用几成功力,这剑马上就要刺上林文意,他往左一闪,准备躲开这剑,却突然觉得双脚脚踝一股钻心之痛,脚筋似是被挑断了一般,脚下一滑,倒在巨石上,而寒梅剑则准确无误的刺在他的右手手腕,穿过他的手腕钉在石块中,噬心的疼痛自然不用说,但他却看到梁郁嘴边绽开一抹诡异的笑容,那笑容很美很高贵很迷人却很刺眼。
林文意看他的笑容突然明白了一切,他根本不是来测试它的功力,而是来报复的,刚才——就在刚才,梁郁暗算他,在他接招的时候,梁郁射出了两枚石子打在他的脚踝,他没有防备,被他偷袭成功,他的脚踝骨被他震碎了。他这么做完全是因为梁爽,因为他认为他侵犯了他们梁王府的皇室血统,或者……还有别的。
半夜冷冽的寒风吹过,吹起梁郁雪白的衣衫,吹过他高贵的气质,却吹不透他心中的想法,慢慢的,踱到林文意的身旁,林文意的一手已不能动,鲜血已浸红了他整条手臂,身上也溅了几滴猩红的血,寒梅剑散发着奇异的幽香,包裹着他,而他却在疑惑,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他突然要练一种神功,突然被梁爽诬陷,再突然就被梁郁用剑刺断了他的手筋。震碎了他的脚筋梁郁在他身旁站了好久,才开口道:“你都已经知道了。”
林文意不答话,梁郁又道:“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爱的人,更何况是我的家人,虽然我不知道那晚你到底怎样侵犯爽儿……或者你根本就没有侵犯她,但我相信爽儿说的话,她不会骗我的。二十年前,莹莹就是被自己太相信的人害死的,所以,这种事,我不允许发生第二次!”
虽然是冬天,林文意的额头还是沁出了汗珠,这样的伤痛,不是他这种柔弱身体能够承受的,张开微微泛白的嘴唇,道:“我了解你的心情,只是……你不会这么便宜我的!只断了我一只手!”
梁郁道:“自然不会,你必须死,因为我不敢保证你还会对爽儿做出什么事来。她受一点点伤害我都会心痛……”
林文意道:“我了解了,你动手吧,只是不要告诉我师弟,若他问起,就说……”他沉思片刻,道:“就说我去找傅格了!”
梁郁道:“好,我答应你!”
林文意闭上双目,这时,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动了,也没有心再动了,垂下眼皮已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道:“你动手吧。”
梁郁嘴角又绽出一抹笑容,伸手一掌,林文意弹出两丈开来,腕上还刺着那把寒梅剑,一道弧线腾空跃下涧溪崖。梁郁走到崖边,良久才道:“以后怎样,就看你的造化了!”眼角一瞥,不远处,跟踪他的身影还在,褪去身上溅了血的雪白外衣,丢在巨石上,独自回了榆次亭。
转眼之间,春节便到,过了春节又是一年,二月初六——好日子,这一天,梁爽十七岁,梁郁三十七岁,更为重要的是,这天,梁郁和崔树莺成亲,朝中大小官员都带着极重的贺礼赶来。
吉时马上就到,梁王爷还在太师椅上静坐,他在等一个人,这个人被人们称赞颂扬,他若不来,这场婚事会黯然无色。
终于,朱管家在门口叫了一声:“文大人到——贺礼——玉佛一尊——”
梁王爷赶紧起身,梁郁一身喜袍也跟上来,文天祥大人哈哈一笑,抱拳行了一礼,道:“老王爷,失礼了,适才公务缠身,实在抽不开身,还望老王爷海涵啊!”
梁王爷也回了一个礼,道:“哪里哪里,文大人德高望重,能来参加犬儿的婚事,已是梁王府的大荣,怎敢怪罪。”侧身一让,道:“文大人,请——”
文天祥迈步进去,对一旁的梁郁似乎没有太多关注,倒是他身旁的一个瘦干女子对他多看了几眼,这女子骨架奇小,说她瘦干实际上是说过了,她实在太小了,身上就没有几两肉,瘦的连喉头都出来了。梁爽也是个娇小的身材,但她们两人还不一样,梁爽是娇小可爱,个头矮,但身材丰韵,是个标准的气质小美人。而她个头不矮,但太瘦,瘦得连胸脯也干瘪瘪的,没有一丝女人的味道,她的头发很长,在脑后随便盘了一个发髻,剩下的头发全披在肩上,一直垂到大腿,而且她的头发奇黑,黑的有些幽蓝,日光映射,更是发亮。她踏着地毯,幽幽的从梁郁的身旁绕过,随着文大人到了酒席间。
随着司仪一声高喝,婚礼便开始了,梁郁一手牵着红绸,一手扶着崔树莺,崔树莺虽是汉人,但从小就生活在西域,加上她十年前在中原的日子,也不过两三年,对中原礼数不了解的太多,尤其是对于新娘还要盖盖头这一点。本有丫头扶着的崔树莺,但梁郁还是一手牵着她。
整个梁王府喜气洋洋,连喜鹊也飞过来沾这喜庆劲,王府自从梁王爷娶了三房小妾、生了三个千金之外,没有再添任何喜事,想想大概有十七年了,今日办喜事,连下人都高兴得合不拢嘴。
司仪正要开口,只听“砰”的一声,挂在正堂中央那个大大的喜字挂牌掉来,砸在下面桌上的果盘上,果盘被击得粉碎,果子落了一地,众人都怔着望去,愣在哪儿!
梁王爷也怔了片刻,立即回过神来,怒道:“朱总管,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谁挂的这牌子!”
朱总管慌慌张张跑进来,指着旁边几个正在呆愣的丫鬟道:“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眼珠让狗啃了还是让猫抓了?还不赶快去收拾东西把喜牌挂上去……”朱总管骂了好大一通话,一帮下人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过去收拾桌子。
梁郁转头四周望去,众人都在呆愣,但他却觉得不对头,那喜牌挂的好好的,绝不会无缘无故自己落下,况且这是办喜事,预备的东西都是提前检查了好几遍的。忽然,一阵杀气从背后传来,梁郁一转身,闪到一旁,顺势带过了崔树莺,崔树莺抓紧他的衣袖道:“梁郁,怎么了?”
梁郁道:“有杀气,你先回房,旋儿、红儿和爽儿都在你房里。”
崔树莺道:“好,你要小心!”说完,由丫头扶着,回了房。
崔树莺遇上这事,倒没有惊讶,不是因为她江湖阅历多,而是早已想到,她和梁郁成亲绝不会顺顺利利,她树敌太多,而梁郁又太优秀,无论是他们两人中的谁,只要成亲,就一定会有人来闹场。
一道寒气急促袭来,明晃晃的一团白光向梁郁刺来,众人都被这白光刺闪了眼睛,那白光刺得眼睛生疼,有些武功低弱的人被白光刺得脑袋生晕。
待众人睁开眼时,一个人已拿着黑峰双刀架在梁郁颈间,这人是萧依含,此刻,他眼中含着愤怒,眼中布满血丝,一缕发丝散落在前额,依旧是粗布麻衣,但衣角飞扬,愤怒之气灌满全身,让他不禁微微发抖。
众人都还在惊呆之中,谁会想到,名贯天下的鬼面白绫会被人挟持,况且他还是皇室中人,梁王府的小王爷,梁王妃是最先从惊呆中醒过来的,女人天生的护子之心让她不得不先缓出,立即叫道:“来人呐,有刺客,有刺客!”这一叫,护院武师才反应过来,纷纷冲上来护住梁王爷。
梁郁对护院武师道:“先护送父王回房,取消婚事!”
梁王妃急的眼泪直流,她已有二十年没见到自己的儿子了,现在刚办一场婚事,就遇上这等事,忙道:“郁儿,这是怎么回事,这人是谁?”
梁郁道:“您不用担心了,这人是我的朋友,可能有些误会了!”说罢,对萧依含道:“我们出去谈,这里都是朝廷重臣,你若犯了事,可就再也逃不掉了!”
萧依含冷着脸道:“你当我怕么?”
梁郁道:“你自然不怕,只是我怕,这些人若是伤在梁王府,我父王可担待不起!”说罢,手腕一翻两指一弹,弹开他的黑峰双刀,纵身一跃,出了王府,萧依含见他飞去,连忙跟上,心中还在忧虑,自己的双刀都被他轻易弹开,他的功夫到底是怎样的厉害。
郊区的风比城里大多了,春寒料峭,柳条还是一根一根地瑟缩着身子,不肯露出嫩芽,梁郁一身大红袍比他整日一身雪白来得精神,红袍迎风飞舞,显得更灵动,他除了衣服颜色变了之外,其他依旧不变,只是不知何时,他束发绸带上的那带祖母绿不见了踪影,等了许久,萧依含才跟来,微喘着气,站在他面前。
梁郁道:“你来的真急,也不等我拜完堂,这场婚事,我父王母妃已等了许久了!”
萧依含道:“这不干我的事!”片刻后道:“你也有脸办喜事,你杀了我师兄,若无其事的回到王府,还告诉我,师兄出远门办事去了!我当时就应该警觉的,却忽略了,我师兄常年在这山上,怎会突然走掉,而且也不通知我,哼,就算我师兄不通知我们,也会留有信函——至少该带上行李吧!而他什么也没带——”
梁郁没有犹豫,也不再隐瞒道:“他的确是我杀的,他侵犯爽儿,便是蔑视皇族,我有权利这么做,只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依含道:“这个你不用知道,我只要你赔我师兄的命来!”说罢,布满血丝的眼中满含泪水,他师兄就这样离开人世,前两日,当他见庞夫人拿出梁郁那件白衣时,当他听完庞夫人的叙述,他的心都要碎了,所有的一切,都在不经意间,默默地发生,都不可预料地在发生,仇视他一眼道:“你明知我师兄不是那种人,他正直善良,他喜爱傅姑娘,怎么会去侵犯她?”
梁郁道:“他的心,你怎会知道?你回去吧!做你该做的事!”
萧依含道:“我现在想做的该做的就是为我师兄报仇••••••我知道,你武功高强,我在你手里过不了十招,但是我还会这么做!”
梁郁沉默一会儿道:“阿意是个幸运的人,他有你这么个好兄弟!”
萧依含亮出黑峰双刀,映着日光,一团白茫射出,刀锋在手指上一划道:“你出招吧!不用让我,今天,你若死不了,我就一定会死,否则,哪怕我只剩一条腿、一只手,我也要杀了你!”
梁郁道:“哎!我还是避免不了!”
萧依含*着刀向他冲来,没有犹豫、没有迟疑、没有心软,只有心痛,只想一刀结束他的性命。
梁郁袖中一抖,一道白绫射来,萧依含举刀向白绫劈去,他触到白绫却砍不断,那道白绫像一条汪洋大海,无所不容纳,黑峰刀砍上来,只感觉软绵绵的。
瞬间,白绫变了势,黑峰刀又像砍在一座钢铁山上,反击回来,“砰”的一声,萧依含被弹开几丈外远,胃中一阵翻滚,一股血腥涌上喉头,梁郁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没有你师兄聪明,若是他,定会练就一身的本领,再来找我寻仇,萧依含,你太冲动,也太无知,你连阿意的一半聪明也没有!”
萧依含爬起来,又冲上来,接着,又倒下去,一次又一次,血,已染红了他的衣襟,黑峰刀在手中颤抖,可他还是依然走向前去。
这种情况,梁郁不知是该骂他、敬他,还是畏他,他和林文意不是亲兄弟,不是生死之交,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大恩大德,但是,他们能为对方死,萧依含应该是个怕死的人,因为他有欲念,他有父母之仇,他有心爱之人,他死了,他萧家的仇便没有人报了,他死了,他心爱的人便会伤心。但是,他又不怕死,他为了他的师兄、为了师训,不顾一切。
这世上有两种人最可怕,一是不畏死,二是要脸,不畏死、不要脸的人天下无敌,萧依含便是不怕死的人,死都不怕,更何况身上的伤,心中的痛,再更何况是梁郁的鬼面白绫。
梁郁此时也有些震撼,他已不知是该继续出手还是让萧依含白白的砍上一刀,萧依含已冲上来,虽然脚步踉跄,但神情坚毅,他已不想再对他出手,他伤的太重,就他现在的伤,足以让他躺上三个月,但,不出手不行,至于原因,他现在也不能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