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与老杜回过头看到了三叔的异样,心中也是大惑不解。这个老人话不多,为人沉稳。在冰层里出现一只断脚确实够令人匪夷所思的,但不至于把他吓成这样吧?
“三叔,您——认识这只脚?”老杜轻声问。
三叔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他的脸上表情复杂已极,有悲伤、痛苦、恐惧……。一时间竟难以描绘出这其中隐含了多少情感。老人的目光从冰洞的穹顶收回,怆然一叹,慢慢捋起了自己左腿的裤管,但见在他左脚踝处装着一只塑钢假肢。
秦风与老杜虽然知道他的左腿在数十年前就残废了,但一直没有看到,在他们看来三叔只是走路有点瘸而已,那八层是伤了筋骨,肢体还健全的,如今看到老人那泛着金属光芒的假肢,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您的脚……?”两个人望了望冻在冰层中的断脚,又看了看三叔的假肢,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却不知该如何相问。
三叔点了点头:“没错,上面那只脚,它——就是我的左脚。”
虽然两个人隐约猜到了这一层,但是经三叔亲口说出来还是吃了一惊。
“那是您的脚?可是您不是在三十年前出事的吗?这只脚怎么……?”
“没错,它就是我的断脚,”三叔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两个快要锈成泥的扣环,“你们看到了,那只鞋上缺了两个扣子,正是这两枚。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看到这两个扣子就紧张的原因,它让我回想起了那可怕的一幕!”
“当时我的脚卡在了岩缝中,怎么也挣不脱,而它,就在后面的甬道中越来越近了,我听到了它逼近时蹭得洞里的岩石发出轰轰隆隆的声响,甚至听到了那象鼓风机一样浊重的呼吸声!”
三叔说到这里仿佛又看到了曾经的那一幕,一脸紧张惊骇之色。
“它是什么?是一只狐狸?”老杜的神经也绷紧了,紧张地问。
“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我根本就没看到它,但是它给人带来的那种恐惧与压迫感,远比世上任何的鬼怪都要可怕!从甬道里传出的声音及行进速度来看,它不象是只狐狸,但是在之前我遇到的分明就是一只全身雪白的狐狸,到底怎么回事我到现在也搞不清楚……”
“这么说,您当时是头朝下倒挂着卡在岩逢中的?”秦风盯着洞顶那只断脚,若有所思地问。他的意思是:既然你没有看清是什么,那么总不会是自己把自己倒挂在了穹顶上吧?
三叔的回答却是任何思维正常的人都想象不到的。他只说了五个字:“那不是洞顶!”
“您说什么?”秦风与老杜怀疑自己听错了,异口同声地问。位于头上方的不是洞顶,难道还是地面不成?
三叔脸上的表情更复杂了,他甚至伸手掴了自己两个耳刮子,然后闭了闭眼,用力张开后,望向玄冰穹顶,缓缓说:“没错,我当时就是卡在那个岩缝中,但当时那应该是地面的。我当时无比恐惧,后面那不知名的神密物越逼越近了,而前面还有很长的一段甬道,都是上坡路,我想我是跑不过它的。而这时巧合的是我在头上发现了一个不大的洞口,当时也没有细想,就想拼命地钻进去,于是就踩着岩石伸手去勾那个洞的边缘。由于紧张与慌乱,脚下一滑就从岩石上摔了下去,左脚被卡在了岩缝中。
我拼命地挣扎,却是越挣扎卡得越紧。后面的东西只有几步之遥了,我甚至闻到了它呼出的热气喷在了我的后脖子上,当中夹杂着一阵腐尸的恶臭。这时的我已经没有选择了,于是就咬了咬牙,把手中的砍刀向自己的脚脖子砍去!
在那一瞬间,头上的竖洞中忽然有一股激流喷射而出,我隐约觉得激流中似乎有个黑色的巨大的东西把自己卷了起来,随后我就失去了知觉。当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中,据救我的人说,他们是在一条山涧边看到我的。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捡了一条命,更不知道怎么会在山涧边。所以这件事,直到现在我还是头一次向人提起。这些话说出来没人会相信的,他们会把我当成神经病的。”
这些话憋在肚子里几十年了,本来三叔是想把它带到棺材里去,但是以目前的情形来看不说是不行的了,以往的经历也许会对这次探险有所帮助。他说出这段往事后顿觉轻松了许多,长长舒了口气。而秦风与老杜听了后愈发地感到事情的诡异与恐惧!
这样说来,这条甬道它是上下位置倒过来了?原本的穹顶却成了现在的地面!怪不得眼前的这个落水洞的边缘会出现许多冰椎了,因为它本来是向下流的水,而洞里的冰层全出现在穹顶现在也就自然可以解释了。
——那根本就是地面。而他们落脚的地方才是真正的穹顶!
想到这里时几人面面相觑。这个冰洞实在太妖异了。而现在还没有到达传说中的狐仙洞呢。到了那个深谷之后……。大家不肯想下去,这时候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了迟疑之色。到底要不要继续走下去?这个问题必须得商量一下了。
“我没有意见,反正也到了这里,你们说向前向后我全没意见。”一向不愿发言的三叔居然最先表态。他的手不停地在摆弄着那个环扣,话虽说的婉转,但谁都能听出他的意思是不想半途而废。
到了这个时候,秦风也顾及不了太多了,他问三叔:“您究竟在谷底遇到了什么?还有,在这件事上你的态度转变实在太突然了,起先你是不同意我们到这里来的,但在见了我拾到的那个鞋扣以后却对这件事无比热心起来,究竟这个小扣扣里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三叔您能不能交给我们个实底?难不成您就是为寻找自己的断脚吧?”
一旁的老杜也在帮腔苦劝着三叔,让他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
三叔长叹了一声,缓缓说:“你们猜的没错,我到这里来不是就为了寻找自己的断脚,我是想……我是想寻找我的父亲。这两个扣子其中有一个就是他穿的黄胶鞋上的,你最先拾到的那枚就是,它是我用薄铁皮给砸出来的,因此我肯定那就是我父亲鞋上的。而你曾说过,这个东西是在悬崖边的脚印中找到的。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个脚印……那个脚印就是我父亲留下的。”
秦风与老杜听到这里齐齐瞪大了眼睛:“你父亲三十年前没死?”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下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就是到下面去寻找他才遭遇了意外。至于他到那里去的原因,我倒是听我娘说起过一星半点,他好象是给一个道士做向导的,至于那个道士为什么要到那种鬼地方去我就不得而知了。”
“老道士?”秦风打断了三叔的话,他的眉头拧紧了,“你知道那个道士的法号吗?”
三叔摇着头:“没听说过,而且我也从未见过这个人,只是从我娘嘴里偶尔听说过有这么回事。”
秦风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他没有说什么,让三叔继续说下去。
三叔继续说:“当我顺着这条山洞来到谷底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触目之处全是一些诡异的古树奇花,它们大得异乎寻常,天空很低,云层象波浪一样翻滚不息,并有阵阵雷声隐隐传来,但是周围并不是阴暗的,到处明晃晃的,连云彩也是流光溢彩,并时时有些妖异的闪电从云缝中闪过。而在远处,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正有一层巨浪在涌涌荡荡,它们不是在地平线以下,而是从天地间升起,一直延伸到云层当中,仿佛那些翻卷的流云也是浪涛。
天上飞着一些奇怪的我叫不上名的大昆虫,它们大得难以想象,有些比山里的老雕子还要大。而最令人感到不可理解的是,天上云层的缝隙中偶尔会垂下一些长长的藤蔓,它们莽莽卷卷,纠纠缠缠,有许多藤须上还挂着,还挂着血淋淋的人头!”
三叔讲到这里,连秦风与老杜也觉得脊背发凉,那番妖邪的场景他们可以体会到,而且他们也不认为三叔是在编故事,他没有必要编这样的荒诞故事来蒙人。对于种种离奇的现象,他们之从踏进甬道中时就有过设想,但是听了三叔的讲述还是有一种不寒而粟的感觉。
三叔接着往下说。
“就在这时,天上忽然飘起了雪花,雪片很大,有些竟跟杨树叶子差不多大小,那些雪花是血红色,漫天飞洒。只片刻工夫整个世界就成了血红的一片,而天上的雷声与闪电还在继续,闪电此起彼落,象一根根鞭子抽在红色的山野树林间,整个世界就象是人间炼狱。
我当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了,直到有只巨大的蜻蜓从头上飞过,它的薄翼掠在我的前额上,我才惊醒过来。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阵歌声从什么地方传了过来,那声音让人听了说不出的难受,它不象是人类发出来的,有点象是录音机由于缺电或是卡带放出的那种变调的声音,很细,很尖,象一个女人,却又象一个男人在捏着嗓子唱歌。我被这歌声吸引了,迷迷登登地寻声走去。走出没有多远,就在一片林中空地中出现了一棵光秃秃的老树,它那鬼手一样的枝叉上披着血红色的雪,仿佛象我叉了过来,我的心里恐惧无比,却又无法控制自己向它走去。在一根老树叉上坐着只全身雪白的狐狸,它就象一个人一样,两个前肢抱在胸前,仰面向天,嘴角在不停地扯动。那歌声就是它唱出来的!
它是如此的专注,歌声唱得无比凄凉。我甚至看到它的眼睛中还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山川、大地、古树,一切都是血红色的,唯有那只白狐,它是白得那样惊心,那样令人魂魄激荡!它分明就是一个人,哪里还是什么动物呢?”
三叔说到这里又停住了,他的目光中已经没有恐惧,取而代之的是迷离与向往,脸上一副陶然欲醉的表情。秦风与老杜随着他的讲述似乎也看到了那令人神迷情醉的一幕,也不由得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