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战之变奏。
大明崇祯十七年、大清顺治元年、大顺永昌元年、大西大顺元年，光从这四个并立的年号就猜的出时局究竟纷乱到什么程度。这场无结盟的四国大战在一年达到了*，但没过多久，其中之一就被剔除出局了。
李闯的急速败亡彻底葬送了大顺来去匆匆的国祚，汉中落入孙可望之手，清军又突破潼关，杀奔西安而来，原定关中失守就逃往河南、湖北的计划因路线被堵死而破产。无奈之下，刘宗敏、宋献策、牛金星没了君主的臣子收拾残兵败将，放弃西安，逃往在长年灾荒和战乱之下无异于赤地千里的陕北和更为荒凉的甘肃一代。在此后的数年里，大顺的残余势力虽然在西北一直半死不活地存在着，然而毫无疑问的，早已失去了逐鹿天下的能力。
四国大战变成了三足鼎立，此种局面被这条时间线上的后人称为“后三国”、“伪三国”。
除了少量留守盛京和赫图阿拉老巢的部队，清超过九成的家当和主力确实已经搬入山海关之内，控制着北方，略似“魏”的区域，偏安东南的残明毫无疑问是“吴”，占据巴蜀绝大部分和汉中，称霸西南的大西，则成了“蜀”。
看过三国演义的人都知道，虽有诸葛亮六出祁山，姜维九伐中原，但蜀与魏之间对峙的年头远远超过鏖战。基于同样的理由，孙可望在张献忠命令之下，暂时放弃了北进西安的打算，改为扼守秦岭关隘，与清军形成均势。
秦良玉军控制的石柱、忠州、酆都三城，是明在四川最后的军事存在，坐镇重庆的李定国和屯军涪陵的刘廷举虽在兵员数量上远甚于明军，但质量远远次之。小规模骚扰不断，大规模战争却一次没有，看似兵力悬殊，本质上却仍是均势。
扬州督师大学士史可法的嫡系，在刺莉花灵庄阑珊辅佐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收服微山湖水贼、兖州土贼，并击毙来犯清将和讬，活捉伪巡抚方大猷，收复省城济南的庄子固，被朝廷授予“宁鲁伯”的爵位之后，统领了山东军务。山东明军控制了临清、德州、阳信一线，与占据清河、故州、庆云一线的清军旗鼓相当，旷日持久的明清战场上，也出现了少见的沉寂。
正如同暴风雨前的平静，“伪三国”的对峙局面从不意味着和平，无论是清对西的秦岭战场、西对明的川东战场，还是明对清的华北战场，平静的止水之下，澎湃的暗流都在聚集。
战火终究有一天会重新燃起，刀枪刺穿血肉，炮石撕碎城池，然而至少在血难来临之前，人们都贪婪地享用着久违的平静，无论明天如何，今天的生活总得继续。
弘光元年正月初一，瑞雪纷飞中的济南府。
温暖的热炕上，阑珊从长久的甜梦中醒来，除夕之夜的狂欢历历在目。这虽然是一个没有电视机和电脑的年代，但昨夜的情形却和她记忆中的另外十几个除夕夜如此相似：比如说那五颜六色的焰火啦，还有春节联欢晚会……
焰火是这个年代本有的东西，其种类之繁多远远超乎刺莉花灵从前的想象，不过无论这些焰火有多么华丽，那些绽放于天际的大花朵往往只有一种颜色。而那些产自川东石柱城，西门戎研发配方的焰火，却能有红黄绿紫四种颜色……昨晚的济南军民，真可谓是大饱眼福。
阑珊在信中问过西门戎配方的秘密是什么，死胖熊回答说显然还是焰色反应。绿焰火和当初给你用来整蛊汉奸巡抚方大猷的一样，是钡盐，黄色很显然就是钠盐，红色是钙盐不用解释，而紫色的则必须是纯净的钾盐。
阑珊还问能否把精炼这些盐类的方法告诉我的说，西门戎直接在回信上画了个无奈的表情，说是秦老太太这边不比你堂兄，可以从辽东走私名贵药品，又有南京、扬州等富裕的大城市做市场，石柱、忠州、酆都三城人口加在一起都未必有扬州的一小半儿，GDP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五颜六色的焰火可是我们四川明军筹集军费的重要渠道之一，主要购买者是左良玉还有朱由崧等一干人。其他技术可以共享，不过这个不同金属阳离子的硝酸盐分离技术嘛，不是我欺负小丫头，是实在要给四川明军留一点活路啊。
刺莉花灵略感失望，但还算通情达理，毕竟西门戎还是一有新的军事技术、新发明创造就在信里告诉她的，另一方面，孙云球和楚中天那边的新玩意儿，阑珊也一样会告诉西门戎。四川明军和山东明军现在是最高程度的技术共享，如果要说有什么独一份的东西的话，昨夜的春节联欢晚会勉强可算一个。
那晚会有一半算是阑珊的主意（尤其是名字），另一半则是堂兄的考虑。相当比例的士兵都在崇祯年间的战乱中失去了家人，还有一部分是离家太远根本不可能去探亲，与其让他们在年关哀叹不已，还不如大家一起娱乐一下，有助于团结人心，激励士气。阑珊和芷若带着刺莉营的姑娘们为排练节目整整忙了一旬，至于最后的效果嘛……完全超出她的预料。
众星捧月，阑珊到那一夜才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虽然从理论上说，晚会的举办者是她的堂兄，但最为众人瞩目的人，毫无疑问是她自己！成百上千（抑或成千上万？反正阑珊是数不清了）双眼睛注视着她，无数的嗓音为她叫好，就算是陌上桑里那个一出门就被整条街的人围观的超级大美女罗敷都未必有这样的人气，阑珊唯一能找到的类比对象就是……天皇巨星！
没错，刺莉花灵现在就是山东明军的明星，那些兵丁们的表情、心理，乃至狂热程度，都不亚于阑珊所来自年代的粉丝之于他们的偶像，而且相比之下还有一个好处，阑珊绝对不用担心“袭胸”、“咸猪手”什么的，一是因为“男女之大防”，二是由于阑珊击毙老萨满和奸细的战绩，让最色胆包天的人都心有余悸。
于是乎她确实陶醉于这一切，在后来的宴席上喝了酒。阑珊的酒量和那些十碗八碗脸都不红的军兵们相比，就如同她的身高在那些大块头山东汉子面前一样可怜，结果很显然，阑珊喝了半碗就醉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炕上，死活都想不起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芷若……对，肯定是堂兄让军兵和刺莉营女军医们护送自己，而最后芷若把自己背到屋子里来的……那姑娘自从斩杀莽衮、协助自己除掉奸细以后一直跟在刺莉花灵身边，任劳任怨地做着那些阑珊不愿意、或者不适合去做的体力活。这两三个月来她们俩是完全意义上的闺蜜关系，开始是吃住在一起，后来甚至发展连睡都在一起，好的简直都快成一个人了。
阑珊起身下炕，打开窗户，一股清新的寒风挟裹着雪花扑面而来，与此同时，隔壁传来了给热炕火炉填煤的声音。
“芷若！”刺莉花灵关上窗户，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隔壁，“让我来嘛，让我来嘛，我都睡了这么久了，要说再不锻炼一下身体，到时候就懒成胖丫头的说。”
灰衣少女笑笑，手里的活计没有停下：“就算天下的人都胖了，你也胖不了。”打碎的煤块放入炉膛，彤红的火焰让整个房间都洋溢着温暖，芷若擦干净手，一下子就把阑珊抱了起来，“你看你瘦的，轻到不能再轻，要说不算上衣服，怕是连七十斤都到不了，我得给你油水多一些的东西吃，否则过两天北风一吹，你就飘回天上去了……”
“没办法，”阑珊一落地就开始咬指甲，“我年龄比你大，个头却比你小，别人都说若不是雪发白眉，让我去冒充十四岁的小姑娘也不会有任何违和感的说……”
“没办法，”芷若开始洗菜做饭，手里的活计还是一刻不停，“人各有命，阑珊姐天生小巧玲珑，本来就是庄家二小姐，还是仙女的命，而我长的傻大黑粗的，一看就是只适合干粗活的命……”
“不要这么说，不要这么说嘛，”阑珊的小拳头雨点一样地敲在芷若的背上，当然实际效果仅仅相当于捶背，“谁说我们家芷若傻大黑粗，我就把他送到苟五那里挠三天三夜脚心！芷若啊，你很聪明，在我身边光服侍我外加做家务实在太大材小用了啊，这样把，从明天开始，我正式提拔你为我的副手的说……”
芷若笑笑，手里的菜刀还是一刻没歇着：“刺莉营的二当家不是那个嫁给神火营统领翻江蜃谢烁的马翠花么？阑珊姐要我当副手怕是不能服众，况且如果仅仅是平常的医疗，还有照顾起居的话，我现在已经会了啊。”
“不错，我是教给你了不少，芷若你也学的很快，不过……”刺莉花灵的语气变的冰冷，“如果遇到业上师和他的左右两个护法，那么……”
“别提那个了，吓人巴拉的……”灰衣少女颤抖了，业上师，还有他的两个护法！在危月燕提供的情报里，自然提到了“大清护国*师选拔大赛”的胜出者。“压倒性的优势”、“娴熟的杀人技术”、“恐怖的妖术”，若套用阑珊的形容方式确实是如此，况且……他们背后还有整个清帝国的鼎力支持。
阑珊一脸严肃，嘴角却有一丝轻笑：“你怕了么？赫图阿拉之海东青、赫图阿拉之巨罴、赫图阿拉之贪狼，也就是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号称天命的捕食者。皇太极已死，福临尚年幼，于是就是这三人掌控着清的一切，统领着庞大而残暴的军队。我们必然要和这三人对决，所以必然要先和他们的手下鏖战，如果连多尔衮的一个会妖术的手下和他的两个走狗都惧怕的话，你当初的勇气到哪里去了？你家的冤仇还怎么报，这场战争还要不要赢？”
芷若把菜和肉放进锅里，低下了头：“没……没错，我是解决了莽衮，不过是在他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我还帮阑珊姐处理掉了那个奸细，可我只能当挨刀的肉脚而已……阑珊姐，我想就算要和那些飞檐走壁的人斗，也是曲阜四大铁扇、邹县三鬼和月亮门三姐妹的事情。我们除了救死扶伤外，还要受到武林高手的保护。”
“保护？吓！”阑珊用鼻子笑了出来，“刺莉花灵将在阵前亲手解决掉业上师，就如同当初解决掉老萨满一样的说。当然他可能会比那只会玩弄幻术的彦木吉难缠许多，所以我需要一个副手，战斗上的副手。”
“阑珊姐的意思是，你要教我……”
“我会教给你我所知道的一切，绝命针、锋笛、铁叶伞、软猬甲、旖旎软骨香……还有好多好多其他厉害东西的使用方法。虽然我们未必有对手和他手下护法同等的武功，却完全可以用精妙的器械弥补这一切，我们可以成为降妖除魔的黄金组合，到时候业上师杀来，我们一起把他海扁成业下师的说！”
阑珊开始详细地讲述林林总总的技巧，讲述那些她从前从未向芷若公开的东西。她讲了很久，还时不时用实际动作来诠释。芷若一边做饭一边听，听到最后笑了，那是一种得到漫长索取之物后满足的笑。笑毕，她打开锅盖，一股浓烈的食物香味扑面而来。
“阑珊姐，这锅肉汤可是用的独门秘方哦，你刚才只顾着讲解，肯定也没注意我究竟放了什么调料……我把这这两碗来回倒，稍微凉一些，别烫到嘴了。现在这样差不多了，你快来尝第一口吧，怎么样？”
“嗯呐……好吃，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