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腊月二十七日，酆都，六人会议。
如果说此次的与会者有什么特点，那就是年轻。为了培养和锻炼新一代将星，秦良玉是有意让这些年轻人甩开膀子去打拼，当然，年长者依然在背后默默充当着顾问和支援。
身为酆都明军统帅的马万年和他的弟弟兼副手马万春，身为前线女将双璧的石燕和马嫣然，身为文官的王永春，身为武器研发专家的西门戎，六个以救国为己任的年轻人齐聚一堂，细心的二十八宿仔细地排除了一切可能的奸细干扰，这次小规模的军事会议对于外界来说是绝密的。
马万年张开那卷绘制详尽的全国地图，开始讲述目前的局势：“……我已收到确凿的情报，闯王李自成在汉中与张献忠义子激战，兵败身死，而清军也突破了潼关，直*西安。局势发展的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快，连那老奸巨猾的张献忠也按捺不住，他有很大的可能在明年正月称帝，并带着艾能奇、刘文秀前往汉中，换句话说……”
马嫣然蹦豆似的嗓音响起，硬接过她哥的话茬：“换句话说，明年正月重庆那边就剩下李定国一个了，万年龟，快给我一万精兵，趁着那厮兵力不足，杀进重庆府，活捉李定国，虐上七七四十九天，就是不许断气……”
迎春花的话没说完，因为嘴唇被铁梨花捏住了：“哎呀妈呀，嫣然妹妹你也太心急了啊，李定国咋说也不会是一个人，他手下还有刘廷举这条老狗以及二十二万贼兵呢！还有一点，本姑娘说过多少遍了，别叫你哥万年龟……”
“她从三岁就开始喊大哥万年龟，喊了十几年，‘万年玄龟又一春’弄得我俩当哥的都习惯了，”马万春做无奈状，“不过喊归喊，本质上还是听她大哥话的，用炮将西门戎的新鲜词儿说……”西门戎在一边补了一句：“这就是傲娇！”
马万年咳嗽了几声，示意大家集中注意力到战局上来。刚才一语不发的王永春现在慢悠悠地说了话：“……李定国此人绝非池中之物，据吾所知，他带兵到重庆以后，逃亡到石柱、忠州方面来的百姓就逐月减少，可见其安抚民心之功力……”
“神机先生所言极是，”马万年只笑了一下，然后便紧锁了眉头，“上一战，我军虽收复了酆都，打开了局面，但从另一方面讲，局势反倒更被动了……”
“万年龟又在说丧气话，”马嫣然从石燕的捏嘴中挣脱出来，“收复酆都后，我军可扼守江面，与陆上九寨三十六村和为一体，李定国那恶贼想打都打不过来，明明是积极主动，怎么到万年龟嘴巴里就成了被动了？”
“唉，”马万年轻叹一声，“嫣然，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占领酆都确实给了我军足够的纵深，李定国既难以从陆路直*石柱，也无法从水路突袭忠州。但是……”他用手指在地图上戳了一下，指尖的落点是一座城池。
石燕眼尖，很快明白了万年的意思：“哎呀妈呀，你说涪陵那地方啊，不是刘廷举在守么？那家伙也不厉害，本姑娘不怕他……”
“是的，”马万年点点头，继续愁眉不展，“刘廷举此人言过其实，昔日他单独带兵镇守重庆，我军甚至可突入重庆码头，但当李定国到来以后，刘廷举陈兵于涪陵江面，封锁的如铁桶一般，现在连一艘小船都过不去了……即使从陆路，曾将军的游击战术也多次受挫，如果说从前的重庆仅仅是座大城，现在的重庆就真的是如假包换的要塞了！”
众人一时无语，短暂的沉默被西门戎打破：“奶奶个熊的，宁可打死也不能被吓死。管他是大城还是要塞，只要五火球教的大杀器：燎火炙日巨炮造好，安装在巨舟混江龙之上，隔着七八里地把李定国的巢穴轰个稀巴烂，看他服输不服输？！”
“炮将西门戎，我相信你，我也一样相信五火球教的能力，不过……事情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难办，”马万年朝马万春使了个眼色，“你来说。”
“是这样的，”马万春拿出两张折叠好的薄纸，显然是飞鸽传书的信件，“我收到二十八宿的第一封信是说孙可望把李自成杀的大败，没说具体过程。说实话，李自成远比孙可望老练，他轻易战败本身就是很反常、甚至难以置信的事。而第二封信里描述了一些惊人的事实，例如‘地轴星熊二杠子’……”
听到这个名字，西门戎、王永春、石燕齐声惊呼：“熊二杠子，造定时掌心雷和五雷击妖棍的火器匠人熊二杠子！”
“没错，就是他，”马万春继续做无奈状，“汉中最有才华的火器匠人现在为一堵墙孙可望效力，还被编入了地煞之列，虽然他可能被*的，但绝对没有偷懒，因为他造出了一种疯狂的自杀性武器：自爆马车……”
这次只有西门戎大叫：“奶奶个熊，熊二杠子你不能这样啊，当初我说什么法国的巨炮牛掰、利比亚的自爆卡车很厉害是随口吹牛而已，这又不是红警2……没想到，他还真把这玩意儿造出来了？”
“不仅造了出来，而且据说造了一百二十辆，瞬间把李闯军中最勇敢的数千人化为烟尘……而且在另一方面，清军攻陷潼关之战中出现了炮打不透、遇火不焚的巨型吕公车，西门戎啊，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沉默，长久的沉默，连脾气最急的马嫣然也止住了话语，因为她也知道面对的将是什么。
……对手不是傻瓜，对手不是木桩子，你拥有的，对手一样会想尽办法拥有。既然孙可望和清军都知道极力提高自己的战争技术，更何况那以智勇双全、擅长师敌长技以克敌的李定国？……
西门戎一拍桌子，打破了沉默：“奶奶个熊的，熊二杠子为孙可望卖命我没法管，驴日的清军和小丫头她堂哥交战后得知泡花碱的秘密也是没辙，不过常言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本炮将倒要看看谁科技树爬的快！奶奶个熊的，什么是军备竞赛，这就是军备竞赛——”
六人会议一直开到天黑，后面都是王永春说什么民用品销售情况啊、军费开支什么的以及石燕、马嫣然的江面巡逻预警方案、马万年和马万春的酆都城防御构局之类的事情。西门戎表面上正襟危坐，面带笑容，其实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超大规模强力炸药暴力轰杀敌军的狂想。
会议结束后，西门戎火速找到洪小七和霍二倜，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火器营工匠聚居区，扯着嗓子喊：“毛大，毛二！”
毛大嘴里叼着半拉馒头，毛二嘴巴粘着一片白菜，跑出屋来：“欢迎……”
“晚饭吃完了没有？”
“刚吃了一半儿。”
“那把剩下的一半留作明天早饭，现在我请你们俩下馆子去！”
“谢……谢谢。”毛大受宠若惊，“不过是为啥呢？”
“很简单，我想请你们哥俩搬到我隔壁住，我一个人每天晚上想新花样要打败万人敌李定国比较困难，不过加上你们两位高参就差不多了！”
“不敢当，不敢当！”毛二脸都红了，“我和我大哥都是普通匠人，而炮将可是大英雄，受到这等恩情，该如何报答啊！”
“奶奶个熊的，客气啥客气啥？你们俩要用我的话说不仅仅是工匠，因为早晚要成科学家，我们三强合一，再加上洪、霍两个吐槽的，什么高科技的玩意儿设计不出来啊！”
“是是是是……”“毛大”和“毛二”相视一笑，心说一切进行顺利，两地煞以工匠的身份混入五火球教，辛辛苦苦干了这么久，现在终于能接触到西门戎新技术的实质内核了。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洪小七和霍二倜虽是炮兵出身，还当了五火球教的左右两护法，但和毛氏二兄弟一比，高下立分，除了对炮将忠心有加之外，确实只是个吐槽类的角色。因为五火球教左右两护法已经有人在，西门戎封毛大为前护法、毛二为后护法。洪小七和霍尔倜在一边嘀嘀咕咕，说自己有江湖经验，各种莫名其妙的会道门也不是没见过，“左护法”“右护法”一大堆，“前护法”、“后护法”还是第一次听说。
西门戎现在是秦良玉手下的红人，专门有着银钱赏赐，外加阑珊不在身边，又没有家室的开销，出手那是相当之冲。为表达诚意，这一桌菜上的很丰盛，不过西门戎专门强调今天只喝茶，不喝酒，保持清醒的头脑，才好研发新玩意儿。
吃着吃着，毛大和毛二的话匣子也打开了，话说这江湖上的奇门暗器有很多，其中威力巨大的也不少，不过要先把它们制造复杂、成本较高的问题解决掉，才好大放异彩。
西门戎说那是那是，打仗打的就是消耗，成本高了东西再好也用不起，而且资源是否有限一直是个大问题。譬如说五火球教的分部中有个“炼狱火海”，那个是研发开花弹的，最好加上燃烧弹效果，不过就目前而言，燃烧弹用的还是灯油或者干脆说菜油，那玩意儿是农业产品，每年产量有限不说，燃烧速度也不够惊人。若是能从地底下把矿物质的油引上来，再提炼提炼，弄成啥子天宝琉璃瓦里的西域火龙油之类的，那烧起来可就够劲了。
听到“火龙油”，毛二心中微微震了一下：“炮将果然名不虚传，连古墓里的机关都知道！”
“没错，没错！”西门戎可算来了劲，“我看过不少书，什么《鬼吹灯》之类的，那里面邪乎的东西就多了……奶奶个熊的，莫非你们俩也盗过墓？”
毛大做惊恐状：“哪敢哪敢？盗墓是要掉脑袋的！”
毛二引开话题：“据说那火龙油确实是从地底抽提而上，精炼所得，当然不提炼也可，那样烧起来黑烟更浓……”
“说的好！黑烟浓烈一点也好吓唬敌人，不过石油那东西不像煤炭，奶奶个熊的不好找，你们有什么办法找到油田么？”
“据说有高人能凭借鼻嗅寻觅石漆（石油的古称）露头之处，不过小人尚没有那本事……”
“唉……”西门戎从兴奋的颠覆跌入失望的深渊，“再好的东西，找不出来也没办法。这么说我们还要用点灯的菜油来做燃烧弹了……哦不……等等……我想到了一个替代品……就算没有石油，但我们有煤啊……”
毛大和毛二表示不解：“煤和油八杆子打不到一起，怎能相互替代？”
西门戎一挑眉毛：“你们俩刚才说什么？”
“我俩说煤和油……”
西门戎一拍大腿：“把‘和’换成‘焦’，我们就有了煤焦油！对啊，奶奶个熊的，我总算想到这一步了，煤炭练焦，既可以得到焦炭，那玩意儿用来大炼钢铁可比普通的煤炭给力多了，也可以得到煤焦油。煤焦油至少可以做燃烧弹，这样就不用和老百姓抢灯油了，而且若是能加以精炼，从苯酚到糖精一系列有用的玩意儿都出来啦！真是一石二鸟，一本万利的活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左、右、前、后四护法的注视下，五火球教教主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冲出饭馆朝卧室兼实验室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