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子老何定了定神,才看清,掉在他腿上的,是一根劈好的柴。厨子老何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掉在他腿上那根柴,想了想,才记得自己好像是在找柴火。
好像所有人都病了,还有夫人,夫人怎么样了。对了,我要生火,我还要……,小公子怎么样了……。我好像一直抱着他,他哪里去了,他哪里去了……。
厨子老何挣扎着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到处找,终于在一块石台上找到了熟睡的婴儿,孟汉平。厨子老何眼泪汪汪、如获至宝的抱着婴儿,心内满是失之复得,久后重逢的欣喜和兴奋。
厨子老何心想,夫人睡了这么久,应该也好了,应该好了……。蹒跚着脚步,又去看躺在另一块石台的孟夫人。
当看到孟夫人那惨白的脸庞后,他脑袋又开始发蒙,嘴里嘟哝着“夫人,夫人”,上去探了探孟夫人的鼻息,已经没有鼻息了,再大着胆子摸摸孟夫人的脉搏,也停了。厨子老何又觉得有些天旋地转了,踉跄了几下,几乎摔倒。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厨子老何彷徨无措,抱着小汉平,直在原地打圈子。思想混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婴儿的啼哭,让厨子老何为之一震。散漫的视距,慢慢凝结,聚在怀中不断啼哭的婴儿的瘦黄小脸上。脑中仿佛灵光一闪,嘴里不住嘟哝,“哦,小公子饿了,我们的小公子饿了,要吃东西了,老奴,现在就给你熬米汤,熬米汤……
厨子老何把不断啼哭的婴儿,换到了左手,右手不住在怀里摸索,好不容易才把打火石摸了出来,我的火摺子呢……,厨子老何迷迷糊糊的又去捡哪倒了一地的柴,顺手又把不住啼哭的婴儿放到了一块石头上。
他在柴堆里捡到了一个火摺子,火摺子压在柴堆里,柴厚重而结实,火摺子被压成了扁平。厨子老何像捡到宝贝一样,慌忙从怀里找出一片油纸,把它包好,谨慎地放回怀里。
厨子老何在把柴搬到了洞口的灶前,他还记得洞口好像有个灶。他把柴搬到了灶前,又想起婴儿哪里去了,听到哭声,才想起,自己把他放到了一块石头上。于是又慌忙跑过去把他抱了过来,嘴里哼哼着,逗在不断啼哭的小汉平。后,看婴儿长哭不止,想了想,又把他放到了一块石头上,找到原来盖在他身上的哪件衣服,给他盖上。
厨子老何,又来到洞口的灶前,取下绑在腰间,用布包的严严实实的的菜刀。心痛的用它劈了一些碎柴,用打火石点着火摺子,再用火摺子把碎柴点燃。不一会就把灶给升了起来。
外面大雨不停,厨子老何接了一些雨水,先把锅洗了,又接了一小锅雨水,从米袋里抓了一小撮米放到里面,端到灶上,熬起米汤来。
又看孟诗妍和孟康的衣服都还湿着,人还昏迷着。厨子老何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孟诗妍抱了过来,孟诗妍身子轻,没费多少劲,就把孟诗妍抱到灶口处,靠着一侧的洞壁。孟康身子比较重,厨子老何一下没抱起来,只好拖着他的两手臂,把他拖了过来,好在地面平坦,碎石扫在了一旁。这才让厨子老何比较轻松的把孟康拖到灶口处。
厨子老何把孟康往灶壁上一靠,看看,柴快燃完了,没想其它,就又去里洞去搬柴去了。炉中火依然很旺,灶壁火热,很快,孟康衣服上就起了一团很大的热气。
孟康被热气一烘,人也醒过来了,奋力的睁开酸痛的眼皮,只觉得头昏脑胀,口干舌燥,腹紧饥饿,手脚无力,说不出的难受。
孟康隐隐听到小孩的哭声,还有大人逗小孩的声音。想挣扎着站起来,身子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再使使劲,身子一歪,躺倒在了地上。孟康想喊几句,却怎么也喊了出来。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沉重,……终于又昏了过去。
当孟康再次睁开眼时,四周黑漆漆的,灶里还烧着火,从灶里泛出来的红光就显得十分耀眼,自己还是躺在灶口处。孟康虽觉得头还有些昏痛,身上却暖烘烘的,甚是舒服。好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了,他闭上眼睛,享受这难得的温暖和宁静……。
孟康觉着饥饿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揭掉履在额头的汗巾,掀开盖在身上的衣服,挣扎着便想起来找些吃的东西。他手脚还有些发软,用手撑向地面时却触到了一只脚,这让他吓了一跳,手一软,身子又倒在了地上。
孟康费了好大劲才坐了起来,目光顺着玲珑小脚向前望去。他看到了一张绝世脱俗的脸,在红光泛照下,说不出的艳丽,虽然她闭着眼睛,却无损她的美,甚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他看得有些呆了,他想,这世上还有这么漂亮的人儿,世上还有这么美丽动人的人……渐渐的,渐渐的,他甚至忘记了饥饿。
猛然,他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对了,他应该见过这张脸,孟康又想了想,才恍然大悟,这是孟诗妍,孟小姐,他名义上的干妹妹。
他是她的义兄,孟康不由得笑了笑。他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干妹妹,孟康傻笑……。他虽和孟诗妍是干兄妹,却很少见面,他就早听说,他有一个清丽脱俗的干妹妹。在两年前,他也看到过还只十一二岁的孟诗妍,那时他只觉得他有一个十分可爱的干妹妹。时隔两年,不想孟诗妍已经出落得如此漂亮……。孟康心里颇有些作为长者的自豪和欣慰。
孟康自从八岁被孟老爷捡了回来,就一直呆在孟府。承孟老爷不嫌弃,收了他和他兄弟为干儿子。从此,就跟着孟老爷,学习字,学四书五经,学做人,学做生意,学做事。
稍大一点,就到孟老爷店铺里做事,帮着管帐呀,搬运,打杂……,什么都做。孟康从来不以为自己是孟老爷的义子是一件什么了不起的事,对人总是礼让三分,从不和人争吵。在孟夫人和孟诗妍面前,也从不自称是义子或为兄,而自称是小的。他觉着人就应该谦恭,还应该有自知之明。别以为有根鸡毛,就当是令箭。自己只是个孤儿,一个死里逃生的孤儿。自己能活下来就很知足了,现在也算是丰衣足食,那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人能活到这个份上,还图什么。孟康从来都以为自己其实是一个幸运,幸福的人。
直到后来的围城,后来的战争……,那个摧毁他幸福的刽子手……。孟康打心底里厌恶这场战争,厌恶那些鞑子。可他能怎样,他一个人能怎样,……,他还得活,他还得让他周围的这些人活……。
孟康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打眼就看到了放在灶台上铁锅。用颤抖的手揭开锅盖后,一股米汤香扑鼻而来。孟康打了个机灵,添了添发干的嘴唇,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定了定神,才站稳了身子。孟康把锅盖往灶台上一放,颤抖着手,端起铁锅,嘴对着铁锅,使劲往肚里灌。也不管锅外的锅灰的肮脏。
很快一小锅米汤都让他一个人喝完了。米汤很稀,也就是个味,连个米粒也没发现几颗。孟康,看到锅底还有几点白色的东西,想是米粒,捏了出来扔到了嘴里。
孟康喝完米汤,打了几个饱嗝,人也来了精神。手脚也渐有了气力。原来昏沉的脑袋,仿佛也清醒了很多。
看看外面黑漆漆的一片,无星无月,远处透出依稀的灯光,看那方向,是樊城,那是鞑子军营。
四周很安静,没有杀伐声,没有呐喊声,没有哭喊声,……樊城的人们都安睡了吗,他们睡的舒服吗,一定睡得舒服……要不怎么这么安宁。……什么声音也没有……宁静……出奇的宁静。
起风了,那风声中似乎藏着一些鹤唳,那风声悲愤的呼啸,为这世道悲歌着……哪片灯火,在风中摇曳。如放在水里的莲灯,在惊涛骇浪中此起彼伏,垂死挣扎。可哪风、哪浪是如此的无情,丝毫不给它半点机会,一幅要堙没它的样子,那灯还在为一线生机而挣扎……它哪求生的勇气还如此坚决,完全无畏灾难的宠大……。
一把苍老、脆弱而缓慢的声音在孟康身后响起:“醒来了,吃饱了,你怎么没给夫人留点,就你饿,就你能吃,你都吃完了,别人还吃甚么……。”
孟康转过身看着絮絮叨叨慢慢踱过来的厨子老何,听得出他言中的讥诮,他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委屈。他茫然地看着从黑暗中慢慢浮现的厨子老何。
当看到厨子老何哪憔悴的面容和白了大半的头发,苍老的宛如年过八旬老叟后,他就变得有些惊讶和惶恐。他记得厨子老何才年过六旬,善算身泰健康,头发也是黑色的,中间也许掺杂了些许白发,却绝无如此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