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自己一下子昏睡了二十年,自己在这个石洞里一睡睡过了二十年。那如今天下变成了什么样子,孟夫人变成了什么样子,小公子也应该长大了,他们也在这里吗,……难道小姐也和他一样昏睡了二十年……,那樊城呢,那点点灯火……。
如梦似幻,不可思议的表情在孟康脸上凝结,他看着缓缓走过来的厨子老何,支支吾吾的问:“夫人和公子,身康体泰,经年未见,是否安好……。”
厨子老何宛若痴傻,嘴里喃喃:“好,好,夫人好呀,撒手西去,去享受那西方极乐的安闲悠逸,好呀……。接下来又是一番零言碎语。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厨子老何喃喃而语,说着说着竟唱起小曲来,声情并茂,唱着唱着,眼泪也留了出来。兀自反复唱着。
当孟康听到什么夫人……撒手西去……,后就觉得有些不妙。再听到什么……西方极乐……后,心扑腾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心想难道夫人……夫人……已经辞世了,那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孟康看厨子老何有些颠三倒四,像是疯癫了一般,心想他多半说的疯话……。
一阵婴儿啼哭打断了两人的节奏,厨子老何不唱了,转身急步向哭声处跑去。孟康不想了,思想为之一顿,转而又想,这婴儿是谁。是刚出生的公子,不对,时过境迁,公子也该长大了,那这婴儿是谁……。
正当孟康不断联想时,却看到厨子老何抱着一个婴儿踱了出来。嘴里不住的嘟哝:“公子,哦……,不哭了,哦……,我们的小公子饿了……,老奴给你舀米汤喝……。”说着又转了回去,不一会手里抱着婴儿,拿着一个空碗,和一把勺子,走了出来。
走到灶台,看到孟康喝完米汤,留下的一个空锅。把碗和勺子往灶台上一放,嘴里嘟哝着,又往内洞走去,不一会又走了出来,手里抓了一些米,放到锅里。提着锅子走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最后又像是什么也没有找到,他提着锅子又往外走去。
当看到厨子老何,抱着婴儿出来时……孟康看到包着婴儿的哪一床毯子后……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
……当厨子老何,抱着婴儿走到他身边……他看到婴儿的脸后,就完全明白了……。
……原来一切都没变……自己还在被灾难裹在怀里……四周还有无数的元兵……。
孟康的心情从刚开始的讶然……逐渐变得沉重…………他不明白厨子老何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苍老了这么多……心里还想着夫人真的就死了吗……她怎么死了……。
他记得他把夫人放到了一块石头上……他的目光,不由得向一边的依旧躺在石头上的孟夫人看去。夫人还睡在哪……,孟康心中一喜。……夫人怎么还躺在哪……如此天寒,她不冷,她不冷……。
孟康感觉头有点昏,打了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他缓慢的踱着步子,用颤抖的双手去探孟夫人鼻息。孟夫人,身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当孟康颤抖的手不小心碰到孟夫人冰冷的鼻尖时,一股寒气,从手指直冲到他心肺,让他打了一个寒战。人也清醒一点,恍恍惚惚地又想去问问厨子老何到底怎么回事。
当看到厨子老何抱着婴儿,提着锅子,正往外走。孟康几步蹿上去,抓住厨子老何的衣襟,声色俱厉,喝问:“夫人如何死的,你讲个明白……。”
厨子老何无惧于孟康,也不挣扎,表情木讷,喃语:“夫人死了么……,哦……,我不晓得……我不晓得……。”婴儿不住啼哭,厨子老何转而又开始逗怀里婴儿。
孟康没怎么听清厨子老何在说些什么,他有些愤怒的看着厨子老何,抓住厨子老何的衣襟的手不由紧了紧,看着厨子老何憔悴而迷惘的神情,一会,叹了口气,又松开了抓住厨子老何的衣襟。
厨子老何逗了一会婴儿,想了想,又提着锅子向外面走去。孟康看到厨子老何又要走,不由走上前去,喝问:“你去哪里……。”
厨子老何依旧表情木讷看了孟康一眼,又逗着怀里的婴儿,嘟哝着转身又往外走,说:“公子饿了,……,老奴做米汤,哦……公子不哭……不哭,哦……。”
孟康耳中全是婴儿的啼哭,看厨子老何又要往外走。怕他行事疯癫,别伤着了婴儿。走上前去,一把抢过厨子老何手中的婴儿。
厨子老何稍不留神,便被孟康夺去了婴儿。厨子老何愣了愣,又来抢孟康手里的婴儿。嘴里大喊:“把公子还我,把公子还我……,你这贼贱胚,不要脸的贼子,把公子还我……。”
孟康看到厨子老何来抢,侧个身,躲了开去。毕竟是习过武的,孟康虽然大病初愈,手脚还有些酸软,却也动作敏捷。
厨子老何,连扑几下,连孟康的毫毛也没抓住一根。也不扑了,竟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边哭还边骂。
孟康看了看有些神智不清的厨子老何,又看了看怀里不停啼哭的婴儿,云里雾里……满不是滋味。
当看到掉在地上的铁锅时,他仿佛明白了什么,捡起掉在地上的铁锅,捞出锅里的米,放到厨子老何端在灶台上的碗里,从灶里抽了一根燃烧着的柴,当作火把,抱着不断啼哭的婴儿,提着锅,向外走去。
厨子老何没看到孟康走了,他哭得两眼迷糊,骂得口沫横飞……,转而又不骂孟康了,他从三皇五帝骂起,骂完了夏桀,骂商纣,骂完了商纣,又骂周幽王,当骂到了当今皇上,和奸臣贾似道时,孟康已经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握着燃烧的木柴,提着一锅水,回来了。
婴儿还在不断的啼哭,孟康把锅往灶上一放,把柴往灶里一扔。手中一轻,不由得长吁了口气。量水熬汤,忙得不亦乐乎。看柴快要烧完了,看旁边有木材,又加了几块柴放灶里。
看厨子老何正坐在地上骂得起劲,骂的声音越来越大,当听到他正在骂的是当今的皇上和帝师贾似道,这让孟康有些目瞪口呆,心想,他哪来的忒大胆子敢骂皇帝,他不怕诛九族,……他得了失心疯……他胆子这般大……这让人听到,可如何得了……。孟康吓得脸都有些发白。
只听厨子老何,怒声大骂:“……也是你祖宗这个皇帝做来的太过容易,子孙一个比一个不把这皇位当回事。回忆当年,你祖宗也算是英雄豪杰,倒也称得了真龙天子。到了你这一代,就成了蛇了。什么斗鸡搏狗,酒色财气,你哪个不晓。议朝决策,用兵布阵,你哪个又知。你这个败国没姓的不长进忤逆子,认贼作父的愚蠢狗……。……那个贾似道是什么狗屁东西,贪婪奸滑的贼小人,不学无术的狗骗子,卑鄙无耻的狗贱种……。你跟他学什么东西,学偷鸡摸狗,学残害百姓,学骗人害人,学陷良为奸……。”
厨子老何的骂得话越来越难听,孟康左顾右看,生怕被人看到听到。后来一想,这荒郊野外,又还深更半夜的,除了自己,还能有谁听到,又是兵荒马乱的。这样一想,心中一定,也就别无它虑了。
樊城被围四年,孟康本就对朝廷心灰意冷,深恶痛绝。但限于礼教法制,人前人后,不敢有丝毫抱怨,也不敢说半句忤逆的话。厨子老何抛却了礼仪道德,直骂出他心中所想的,口中想骂的。直听得孟康心情畅快,痛快淋漓。
孟康看厨子老何骂得章法有循,直不似疯癫之人,有意试他一试,看是不是真得了失心疯,便上前,打断了厨子老何的骂语,喝问:“你可还认得我。”
厨子老何听到有人和他说话,抬头看了孟康一眼,又看到孟康手中的婴儿,便上来抢,大声喝骂:“你这丧尽天良的贼贱胚,没性没德的狗贼子,把小公子还给我,把小公子还我……。”
厨子老何抢了几回,没抢到孟康手中的婴儿,又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孟康无可奈何的苦笑,不再管厨子老何。只管逗着怀里婴儿,去烧火熬米汤去了。
孟康一夜没睡,婴儿倒好,有了吃的,很快就不哭了。厨子老何哭的骂的累了,躺在地上就睡着了。孟康怕他冻着,把他移到靠近灶台的地方,又给他身上加了几件衣服。
孟夫人的辞世,给了他很大压力。孟诗妍躁热不退,一直昏迷不醒,也成为了他的心病。他不明白夫人不久前还好好的,怎么他一觉醒来,她就死了。想到这,他眼泪也来了。夫人待他一直很好,从没拿他兄弟俩当外人看。孟康眼泪直流,情难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