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妮娜
习达元2015-10-25 02:005,550

  八妮娜

  正房中的钱世才,正独自坐在沙发上抽烟。微微紧皱的两道剑眉,在眉间折起一个浅浅的川字。他不是别人,正是夏江市刑侦处的副处长李翔实。而他的秘书兼老幺,就是侦察员尚毅。

  他们俩人离开夏江市公安局已近一个半月了。临来香港前,俩人又进一步熟悉了金菊花以及三合会、哈通公司的有关资料,在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和国际警察机构取得了联系,并得到了国际警察机构同意协作的保证后,就乘飞机去了纽约,花了两天时间到斯克兰顿看了看,然后绕道佛罗里达州的迈阿密。在迈阿密,两人进行了认真的观察,掌握了第一手目击资料后,才来到香港。

  屈指算来,两人到香港已近一个月了。从夏江市去美国的半个月中,因为处在奔忙和了解阶段,时间还好过。而在香港的二十多天,尤其是近十几天,当他得知石筱兰又返回夏江市的消息后,他真感到度日如年了。

  其实他心里明白,使他感到心烦意乱的,不是石筱兰巳回夏江市的消息,也不是刘群叫他继续留在香港的命令,而是这个身材小巧玲珑,面容俊俏姣好的妮娜!开始,李翔实对妮娜的做作、亲近,甚至一笑一靥,都感到反感、厌恶。而随时间的推移,尤其在近几天,他愈来愈多地发现了妮娜善良的天性,日盛一日勃发出来的少女的情感,也清醒地觉查到自己提防的心理中,已产生了对妮娜母女遭遇的同情和怜悯。在对敌斗争中,一个有着十年党龄的侦察员,会产生这样的心理是不允许的,是危险的,但他不能欺骗自己。于是,李翔实在内心矛盾的冲突下,对妮娜愈来愈纯真的亲近,态度也愈来愈粗暴!而因内心矛盾所产生的痛苦与内疚也愈来愈强烈。每当这时,李翔实就后悔没有同意刘群的意见,带着他新婚不久的妻子,修长而美丽的阮玉芬同来。当时,他的借口是家中老人没人照料,而实际上是不让阮玉芬身临险境。这种想法是自私的,李翔实曾暗地脸红过。他知道谁也不能预料,在和这些穷凶极恶的匪帮打交道时,会遇到什么样的不测事件!当李翔实在迈阿密时,看到那里经常发生凶杀、*、绑架事件,曾暗自庆幸自己决定的正确。而现在,当妮娜的情感由虚假而转为真挚,但由于自己的推拒而使她常常露出凄惋和哀怨的神情时,李翔实就开始后悔了。如果有阮玉芬同行,妮娜是不会介入的,龙青峰也不会抛出这枚金钩!“但……”李翔实在沙发上狠狠抽进一口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人的感情哪,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奇妙的混合物!”

  共产党人也是人.也和普通的人一样,有着七情六欲,有着喜怒哀乐。也有着生理的冲动和需求!

  躺在正房外套间的尚毅,也睁大眼靠在席梦思上。他是第一次出国执行任务,一切都感到新鲜、陌生、突然、接应不暇。可能是一切秘密都对人有诱惑力吧!尽管尚毅跟着李翔实没日没夜地东奔西跑、花天酒地的四处应酬。甚至还要装出一付为仆为奴的德性,跑腿奉迎、穿针引线。比李翔实要辛苦操劳得多。更为重要的,他还担任着暗中保护好李翔实的任务,真是连睡觉也要睁开一只眼。但尚毅总感到精力充沛,有说不完的乐趣、无一丝苦恼。

  尚毅在席梦思上翻了个身,并忍俊不禁独自窃笑起来。心想:“嘿,李副处长真有两斧头!倒底不愧是科班出身的老侦察员,装个什么角就象个什么角!在迈阿密,就活象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毒品贩子。来香港不到几天,就把几个大公司糊弄得团团转。还真的当他是从佛罗里达州来的大肚子呢!尤其是这位娇小玲珑的妮娜小姐,这几天,象是真的爱上了他,只怕还想跟他到美国去享福呢!”尚毅想着,在他机灵的眼睛中突然产生了一丝阴影,微笑在他脸上消失了,换上了带着惶惑的沉思:“来香港快一个月了,我们对三合会、哈通公司的内幕,几乎连边也没摸到。刘局长也是的,命令我们留下来,家里的案子,进展到么地步了,这儿没有着落的金菊花,家里找到新的线索了吗?这种车水马龙的日子真难捱,尤其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真难对付!那天在路上碰上的那个妓女,如果不是李副处长和妮娜来解围,还真不晓得会闹出个么笑话来!唉,香港哇香港,真让人眼花瞭乱,神经错乱!”尚毅想着,又翻了个身,在脸上的惶惑还没褪尽时,就呼呼地沉入了梦乡。他,是太累了。

  妮娜已经从刚才的悲痛中苏醒过来了。她默默地从席梦思的枕头上撑起身子,娇软无力地慢慢脱去了外衣,静静地躺在席梦思上。可能是由于泪水的冲刷,涤净了刚才污秽而又惨痛的回忆,而使近半个多月来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中。妮娜愈想愈感到惶乱和新奇:“这个从迈阿密来的钱世才,凭什么让我这么一见倾心和神魂颠倒呢?是他的矜持,高傲?是他伟岸的身体、英俊潇洒的相貌和风度?还是那不即不离,莫测高深的神态?或是愈来愈粗暴的态度,对自己日渐情缠意绵却换来他愈来愈冷的情感?”妮娜几乎莫衷一是了。她心里明白,但又不肯承认。是她深藏在内心的高傲和自尊心受到了挑战!是的,从妮娜涉世以来,还没有一个男子,能经受得住她色相的诱惑,喜怒无常的戏弄!她需要所有与她来往的男子匍匐在脚下,以满足她近似疯狂的报复心理。但自从和钱世才打交道以来,她很快地发现,她已经从不应该作的主动上变为主动。而恰恰相反,钱世才却不动声色地牵动了她的情感,从而也渐渐夺去了一贯属于她的主权。

  百乐门舞厅里的红绿灯光。柔和而诡谲地散发出诱人的光泽,时而疯狂,时而轻松的乐曲,交相变幻着它们的魅力,就象魔鬼的笛声,能让人与兽都忘记自己的肉与灵。让它的俘虏在它的乐曲下,疯狂、婆娑、纵情。

  光滑如镜的舞池中,散发着各种异香,也有那种劣等香水的刺鼻的香味。一对对男男女女,正在乐曲中轻盈曼舞。有时,还荡溢出阵阵令人心荡的娇笑。一个个袒胸露腿的夜总会女郎,眉挑目逗的翩翩丽姿,让人心旌摇曳,神昏智乱。就在这儿,龙青峰以哈通公司董事长的身分,在百乐门舞厅楼上举行的鸡尾酒会上,将自己的干女儿妮娜小姐介绍给李翔实。

  妮娜记得那一刹那的观感:好一个英俊.潇洒而又伟岸的男子汉!

  当时的钱世才,身穿白色西服,配带根淡绿的领带,一双白网眼的皮鞋,神情洒脱,面色红润,显得光采照人而不见雕琢。态度谦而不卑,沉毅而不亢傲,活脱脱一付伟丈夫的气慨。但又笑容满面,仿佛随和平易近人,完全不象妮娜想象的那样:从美国西部来的华青帮的头领,肯定是粗野而又狂放,满脸的胡须加牛筋一样的横肉。

  初见李翔实的妮娜,不由春心一荡,立即送过一阵秋波,已暗下决心:“驯服他!让他拜倒在自已的脚下!”同时,又情不自禁地望望虽然红光满面,但已老态显露的龙青峰,一股邪恶的欲念,巳在她血管中骚动起来。

  鸡尾酒后,撤去了残酒剩肴,客人们就开始了例行的舞会。

  一曲终了,妮娜的窃喜已溢于言表。李翔实柔美的舞姿,娴熟的舞步,得体的恭维和恰如其份的温存,已博得了妮娜的好感,也增加了她情欲的骚乱。她情脉脉地望着这个从美国西部来的,久经沙场的战将,想入非非了。

  随着乐曲的再起,妮娜又袅袅地站到李翔实面前。娇小玲珑的妮娜,在李翔实的怀里,就象个小女孩站到巨人的身边。这样的舞伴,举足动步,肯定不如身材相仿佛的来得自然而贴切。但李翔实却轻柔自如,收纵得体,竟和妮娜配合默契,神情亲切而不猥亵。“啊,多妙的一曲快三!”妮娜就象一只展翅腾飞的小鸟,紧贴在李翔实身上,被他不可抗拒的力牵引着,连心灵也开始旋转起来……

  舞会以后,妮娜按照龙青峰的旨意,默默地跟着李翔实回到了东亚饭店。驱车的路上,妮娜心中充满了种种设想,她以为这位从迈阿密来的钱先生,也一定会象别的男人一样,迫不及待地想占有她,甚至在她的挑逗和戏弄下,会狂暴起来,或是跪到在她的脚下,山盟海誓地诅咒,任海枯石烂也不变心。这些,她已见得多了。想到这里,她又暗暗高兴地斜睨了李翔实一眼,心想:“你想得到我的肉体,可以给你!但你要乖乖听我的话。要不然,哼……”妮娜又摸了摸藏在手提包里的袖珍手枪,嘴角泛出了一丝冷酷的微笑。

  然而,妮娜的一切丰富的,几乎变成不可遏止的情欲的想象都落了空。当三人一块回到东亚饭店五0三号房间时,李翔实只冷漠地望了望妮娜,彬彬有礼地微笑着,对伫立一边的游戈说:“老幺,你送妮娜小姐到隔壁套房去休息。我还有点事要办。妮娜小姐,恕我不能奉陪了!”说完竟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正房,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当妮娜随游戈进到套间,游戈和颜悦色地从她眼前消失后,她虚掩上门就躺下了。但妮娜的心,尤其是已骚动起来的情欲,都静不下来。幻想和希冀同时在她脑中翱翔:“他会来的!他只不过是想当着老幺的面,硬充一下不近女色的英雄好汉罢了!”

  妮娜辗转着,怎么也睡不安稳。她经常独眠。但这天晚上,她失眠了。她屏息静听着一点点轻微的声响,在希冀中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直到第二天上午,当窗外的噪音将她唤醒时,妮娜才大梦初觉,才清醒地意识到,她和这个迈阿密来的男人的交锋,第一个回合就栽了!当时,她的心中就充满了怨恨和愤懑:“哼,这个臭男人!我偏要把你戏弄个够,然后再一脚踢开,报这个仇!”但又隐若地感到,来人不是一般的男人。

  迷惘中的妮娜,恹恹地从床上爬起来,慵懒地走到穿衣镜前。镜中,出现了她娇弱如柔柳的体态,和裹在薄如蝉翼睡衣里的洁白晶润的肉体,嫩若鲜花的面容……妮娜顾影自怜地想:“他为什么不动心呢?是我没有吸引力?还是在华青帮内有一条不近女色的帮规?看样子,他们都不象是清心寡欲的苦行僧,但……”妮娜笑了笑,在穿衣镜前缓缓地脱去睡衣,拉过连衣裙,准备就着镜光穿上它。这时,她又端详起自己小巧柔美的身段,白皙丰腴的肉体来了。在比例适中的鸭蛋脸上,樱唇红如血,细齿自如瓷;白里透红的脸上,笑靥浅旋;弯弯黛眉,若含远山;明眸秋波,追魂夺魄。不禁莞尔一笑。她又想起一个对她的美色垂涎三尺的人,当着她和龙青峰的面说过的一句话:“龙老板,你的妮娜小姐,能使十万精兵、甚至百万精兵望风披靡!”妮娜在镜前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她明白,这次初战的胜败,不但关系到龙青峰的三条大计,更关系到她和母亲今后的安危,便无力地放下了连衣裙,又抓起睡衣穿在身上,暗暗咬咬牙想:“不行,我非要降服这个男人!”

  但当她穿着睡衣走到客厅时,才明白自己的打算又落了空。

  正房和套房的门大开着,客厅里也空无一人。妮娜望了望正房里,窗帘大开,早上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房间里已收拾得整整齐齐。她想了想,姗姗地走近正房的落地窗前。窗外的海湾,静静的,碧波不兴。象一个娇羞的处女,默默地低垂着头。蔚蓝的天空中,几片白云飘浮,好象从海湾中冲天而起的白鸥,在遥远而深邃的苍穹中翱翔、飘忽、浮游。这时,她突然想起了母亲凄苦的泪脸,谆谆的嘱咐……不禁鼻子一酸,惨淡地笑了笑离开了落地窗,缓缓地转过身走出了正房。蓦地,妮娜发现在沙发的茶凳上,留有一张纸条。便匆匆走过去抓到手中。纸条上,用流利而清新的英语写着:“妮娜小姐:我们去谈一笔生意去了。本来,准备和你告别一声,又恐惊了小姐美梦,只好不辞而别。如你需要什么,按按铃就会有人送来。我们大约下午五点才能返回,去留请酌斟自便。钱世才。”

  妮娜一看,无名火不知从哪儿来的,冷笑着把条子撕得粉碎,瘫软无力地倒在沙发上……经过沉静思考的妮娜,开始了对李翔实更厉害的*进攻。几天中,她从轻挑微逗到故弄风骚,几乎是力所能及的手段都用上了,仅仅是因为怕引起李翔实的反感,才没有做出更赤裸的举动来。只几天的时间,她已经明白过来,李翔实,她认为的钱世才,决不是一般的男子汉,也不是什么仅仅从迈阿密来的华青帮的头领。在妮娜的朦艨胧胧的意识中,已开始了对李翔实和游戈的更为仔细的观察和分析。以妮娜的聪颖和阅历,她终于开始重新认识钱世才和游戈了。同时,也从他们的目光中看出了轻蔑和鄙夷。于是,妮娜潜伏在灵魂深处的自尊心,开始被唤醒,被冲击,行动,也从痛苦的挣扎中,开始变得拘谨起来。这一切,她都没有对龙青峰说。开始她是不甘心失败,继之是怕。而后来,却是种隐密的,连她自己也拿不定把握的猜测,在主使着她的行动了。

  当李翔实从妮娜的目光中,发现了哀怨、羞惭和凄惋以后,他也开始注视着妮娜衣着的变化,行动的收敛,就象一个好演员,妮娜一扫放浪形骸的姿态,而变得温柔沉稳,娴静起来。最初,李翔实仍在警惕着,认为她只是变换了勾引的手法。但渐渐地,李翔实终于意识到,是妮娜自身的人性、灵性又萌生了。于是,妮娜也惊奇地发现,在錢世才和游戈只有着冷漠和鄙视的目光中,也闪现出同情和怜悯来。于是,她更感到迷惘和难以猜度了。

  随时间一天一天的推移,李翔实和妮娜之间的情感,已在潜移默化之中经历了由敌对到谅解的全过程。对李翔实来说,他先只是出于职业的习惯,对敌斗争的需要。自从妮娜开始跨入这五0三号房间的第二天,就开始通过中国公安部门设在香港的兴隆公司,对她进行了摸底。后来,依靠这条隐伏的线,又在国内进行了调查。于是,深藏在李翔实心中的超乎常人的更博大的爱就不可遏止地产生了。

  妮娜心中萌生的,却是早巳死亡的少女的爱。当她还不懂,或者说还没有真正懂的时候,龙青峰就将妮娜的少女的爱扼死在她心中。后来,她一步一步陷入了兽性的需求,野性的复仇和*。直到碰见了李翔实,也只是在后来,才开始产生了爱。对此,她骇然,不愿承认又不得不承认。她的心灵已经过了净化,经过了李翔实责难和鄙夷的目光的净化。

  妮娜在近几天中,几乎处于痴狂状态,经常独自一人想:“啊——这就是爱!真挚的爱!天哪。这么快,短短的,还不到二十天,他就攫去了我的心!而我的心,却是对任何一个男人也无牵挂的,谁也没有得到过它!但现在是怎么回事?却深深陷进了他不肯编织的情网中!真好笑,我也会为爱情而痛苦,也在按男人的一举一动来改变自己!”妮娜愈想愈睡不着,委实放心不下醉酒的钱世才,便悄悄地从席梦思上爬起来,拿好外衣,趿上拖鞋,在门边默默站了好一会,才打开了通向客厅的门……

继续阅读:九 痛苦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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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别墅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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