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痛苦的回忆
习达元2015-10-25 02:003,728

   仲夏的一个晚上,夏江市滨江堤边的铁栏杆上倚偎着一对恋人。男的若二十三四岁,中等身材穿着一套帆布工作服。稍长的脸上,眉清目秀,神色凄怆。女的身材小巧,惨白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在两入的窃窃絮语中,似乎有着争执,也有着叹息。看情状,既象在谈情说爱,又象在争论着一件私事。但那凄凉的神态,哀愁的声调,仿佛两人正处在生离死别的关头。

   江风徐徐,微拂着两人的鬓发。几声汽笛的呜叫,打破了夜的静谧。那男的望着江上一艘顺江而下的大轮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婉芬,不是我牢骚满腹,想背叛自己的H国。在这里,我们这种家庭出身的人,不要说前途。只怕活下去也需要勇气。你想想,眼睁睁地望着不如自己的人平步青云,而自己却报国无门。你去找谁呢?能相信我们这种家庭出身的人吗?婉芬,老实告诉你,生活几乎耗尽了我的希望。”

   “我不嘛。”婉芬揩干了泪水,美丽而温柔的大眼,默默地望着天河里的繁星,沉思了一会问:“华胜,你还记得你给我的那首普希金的诗吗?”

   “记得。”

   “再念一遍给我听,行吗?”她的目光里,闪过一缕狡黠的微笑。

   华胜并没发现她的神态,目光仍然凝视着沉黑的夜空,和在夜空中遥相呼应的星星,灯火,稍一沉吟,便念了起来: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忧郁,也不要愤慨!

   不顺心时暂克制自己,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就会到来。

   我们的心儿憧憬着未来,现今总是令人悲哀:一切都是暂时的,转瞬即逝,而那逝去的将变为可爱。

   “华胜,你还记得你送我这首诗时说过的话吗?”华胜刚刚念完,婉芬又紧贴住他问。

   他突然悟出了她的意思,蓦地回过头来,冷冷地望望她,生气地说:“什么意思?难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不懂?”

   婉芬的心,突然象被冷冰冰的水冲了一下:“华胜……我想,你无论怎么样,也不应忘记伯父给你起名字时的希望。嗯?”

   “我没有忘!”华胜伸手撩起一绺被江风吹到额前的头发,冷静地说:“但是,现实与父亲那一辈人为之奋斗的目标实在相距太远了!”

   “正是差距太远了,我们才有责任去缩短它,”婉芬的眼里,又闪过一缕希望之光。“改变它!”

   “改变它?”华胜冷漠地一笑:“哼,谈何容易!只怕你还在思想的阶段,别人就要让你停止大脑的活动功能!”

   “那你走了,这孩子么办?”婉芬指了指肚子,娇嗔地瞥了华胜一眼。“咹?”

   “我正是为这,才找你商量的。”

   “商量?”婉芬哀怨地望望他:“你甩手一走,我怎么有脸活下去!”

   “我们不是领了结婚证吗?”

   “领了结婚证?但婚礼呢?”

   “嗯……”华胜语塞了。他心里又涌出一阵愧疚。在这样重要的人生大事上,他太无能了,太草率了。便声音哽咽地说:“婉芬,我对不住你哪……”

   “唉,”婉芬轻轻地叹息道:“现在还说这些搞么事?华胜,我只是怕你万一……”

   “万一?”华胜从她的目光中,看出了她的忧郁和担心,便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万一抓住了,顶多也不过是坐牢、杀头!但一个人,要活就要活得象个人样。我不想这么苟延残喘,服从命运的簸弄!”

   “华胜……”

   她轻柔地喊了一声,欲言又止。

   华胜似乎没有听见她声音里颤栗,又郁愤难平地说:“你想想:“你的父母和我的父母,他们是坏人?他们呕心沥血地奋斗了半生。现在还在我的心中震响,规划着我们的信仰和未来。同样都是他们发自肺腑的话,难道几十年的人生之路能用三言两语的断章取义去否定?谁也认为不可能,但又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华胜突然提高了嗓门。

   “华胜!”婉芬惊叫着,用手捂住他的嘴:“轻……轻一点哪——小心让人听见了!”

   他愤激的目光暗淡了,郁然地盯着她哀怨的眼睛,几乎吓得惨白的脸色,轻柔地移开她的手,警觉地四下望了望说:“退一万步说,愿在天之灵安息吧!阿门!”

   婉芬一听他把这水火不相容的二者,揶揄地结合在一起,也不禁破涕为笑:“你呀,这时候还在苦中作乐!”

   他微微一笑说:“我是搞理工的,学得不好,满脑子尽是ABCD加1234,你是搞社会科学的,大概对现实的社会可以给我一个完美的、或者说剀切中理的答复,咹?”

   沉默。婉芬的回答是无言的沉默。

   华胜沉吟了一会又说:“婉芬,说心里话,我不相信!”

   “华胜……”

   “婉芬,我们一块到国外去找我的哥哥和田七叔吧!”

   “唉!”

   “哈哈哈……”华胜一听,竟痛楚地笑起来。“婉芬,这是偏激!是在为渊驱鱼,为丛驱雀!”

   “我不,我怕……”

   “那……我只有一个人走了。”

   “华胜,这孩子——”

   “你不走,就打掉他!免得他出来就受牵连,活受罪!”

   “华胜!你……你就这样狠心?”

   “不是我心狠!”华胜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悲戚地说:“婉芬,一起走吧,顶多也只是一死!”

   “那……”婉芬又低下了头,沉默不语了。

   一弯镰月,晃了一下,又躲进浮云中去……

   在一个月黑风高、细雨淅沥的晚上

   胡华胜被捕后,被送回了夏江市。

   欧阳婉芬到G市后,举目无亲。她所依赖的胡华胜,生死难卜。她不想来G市,但来了。胡华胜拼死一搏,却被永禁囹圄之中。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人!怎么办?尽管她学的是社会科学,但她对G市这个社会,不仅只是陌生,而且是天真、幼稚!她用从家庭到学校的,那种纯洁而善良的心灵,去看待G市这个庞杂又五花八门的社会。去希望、去对待社会上的人。不到几天,当她枵腹痛苦得走投无路之时,她想过死,但胡华胜和在腹中开始蠕动的婴儿牵扯住了她。

   小妮娜生下来,欧阳婉芬给她起了个名字——忆华。

   后来,肇荣堂玩腻了她,一脚把她母女踢出了公寓。欧阳婉芬为了孩子,为了希望,只有咬紧牙关活下去,重操旧业地干起了泣血饮泪,强颜卖笑的勾当。

   为了小忆华的成长,欧阳婉芬煞费苦心,含辛茹苦地装扮成两面人。白天,当她到寄养忆华的人家或学校去看望忆牮时,她道貌岸然,凛然不可侵犯,既象一个温良的母亲,又象一个严厉的老师。但到了晚上,欧阳婉芬就变成了另外一种女人。

   一个孩子的生养,任何一个母亲都要哺以乳汁,施以抚爱。欧阳婉芬对忆华,并没有哺乳过多少奶汁,也只有少得可怜的抚爱。但她给亿华献上的,却是充满着血泪的灵魂与肉体,是一颗拼命掩饰着它的破碎和泣血的心!

   欧阳婉芬极力地想瞒住忆华,但终于被她发现了……

   那是个G市少有的寒风凛冽、冷气袭人的晚上,读初中二年级的忆华,伏在欧阳婉芬的怀里痛哭着。欧阳婉芬目光呆钝,痴痴地望着房间的一角。失神的眼中,没有一滴泪水。她最担心、最害怕的时刻终于到来了。她没有哭,只是脸上的筋岗痉挛般地颤栗着,神经质般地惨笑着……

   开始,小忆华骂她、打她、咬她,她都默默地忍受着,木然地呆立着。后来,欧阳婉芬笑了,从轻轻的笑开始,继之暴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来:“哈哈哈……天哪!.嘻嘻嘻……天哪!哈哈哈……”

   小忆华一见母亲近似疯狂的大笑,吓呆了,愣站在一旁。突然,她从母亲的笑声中,看到了她心中的痛苦,也明白了母亲的心,知道了母亲曾慷慨赐予她的一切来之不易。她猛地扑拢去,搂紧了母亲……

   夜,在狂风暴雨中过去了,小忆华也在小房中揭去了生活中狂风暴雨的一页。母女的两颗心,一颗常年泣血和一颗开始颤抖的心,终于弥合了。仅仅只一夜时间,小忆华成熟了许多。从此,她没有再去怪欧阳婉芬。在她周围,和她有着同样命运的孩子并不少。但从此,小忆华童稚的心灵便蒙上了一层阴影。即或在她拼命发奋读书,想在有朝一日用自己的力量来养活忍辱负重的母亲的时候,这阴影,也象魑魅一样缠扰着她,啮咬着她的心……

   忆华所赖以生存的环境,决定了她的命运。正当她刚刚展开少女的、金色幻梦般的翅膀时,渔色成性的龙青峰就发现了她,并不择手段地夺去了她的童贞,给她起了个名字——妮娜。

   正当妮娜蹑手蹑脚来到正房外谛听时,李翔实猛地按熄了烟。刚才波动的情绪消失了。这时,他正眉峰紧锁,在紧张地思索,准备作出决策。他明白,G市的复杂情况,天神殿现存的庞大势力,都不容许他有一丝疏忽,一点差错。不然,不仅是前功尽弃,甚至会带来生命的危险和意想不到的损失。他的这种决策,已经想了好几天,甚至在掌握了妮娜和欧阳婉芬的情况不久就产生了。但他没有向刘群和尤冰泉请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里的实际情况,只有他才有权审时度势。他的决策,不仅仅是根据对敌人的了解作出的。

   正在这时.妮娜悄悄地推开了正房的门……

   陷入沉思的李翔实,并未发现妮娜的到来。

   她见他毫无醉意地坐在沙发上,四周烟雾腾腾。妮娜惊站了一会,终于冉冉地走进房里去。

   李翔实蓦地抬起了头,两人的目光都凝住了。“世才!”正当妮娜碎步向前时,李翔实却突然目光一闪,激动地叫:“忆华!”

   她惊愣地站住了,脸上还挂着刚才的笑容。但眼睛却疑惑地望定了李翔实,默默伫立了好一会才问:“我这个名字,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你父亲的熟人告诉我的。”

   “我父亲!龙青峰?”

   “不,是你的生父胡华胜!”

   “我的生父?”妮娜惊惑地望着李翔实。“胡华胜?”

   李翔实沉静地靠在沙发里,两眼凝望着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不对!”妮娜几乎在喊:“我父亲早死哪!”

   “不,你父亲没有死!”李翔实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地走到妮娜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她说:“这是胡华胜老师在夏江市三十三中学毕业生师生留念上的合照,胡小姐可以拿去问问你的母亲!”

   妮娜接过照片,看了好一会问:“谁是我父亲?”

   李翔实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又猛地抽进一口烟说:“这嘛,我看还是让你的母亲自己说吧!不过,胡小姐,你得答应我,这件事,除你和你母亲,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妮娜咬紧下嘴唇,点了点头。口嗫嚅一下,好象要说什么。但头一低.旋身跑出房去……

  

继续阅读:十 阳光下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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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别墅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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