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他妈呀,摔死老子了,这石头是谁他妈的放这的?给老子站出来!”随着凄惨的哎呦声,一个少年连滚带爬的从莲花镇中学的大门内窜了出来,咬在嘴角的一根甘草节还依然牢牢的吊在嘴边上,可是人却躺在校门口旁高声叫骂。
少年被脚下的石头结结实实绊个狗吃屎,地上厚厚的灰土呛了一嘴,满脸汗水沾上土给他画了一个大花脸,用手一抹,得,唱戏都不用再化妆。
这是一个集市,就在莲花镇中学的隔壁,那是一个不小的广场,随着来赶集做小买卖的人越来越多,这摊位都占到学校的门口。
学校为了学生的安全,也为了不吵了学生上课,几次三番的抗议也没有实际效果——都是十里八村的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谁好意思真的撕破脸皮弄得无法再见面——也只好听之任之。
这不刚放学,急忙出场来给大家亮个相的疯子被占场子用的大石头松了一个大大的见面礼。
瞧这相亮的够出彩:瘦小但是壮实的身上穿着本来就打着补丁的衣服,用手一拍呼呼乱飞的尘土迷人眼睛,满脸的汗泥,用手抹成一条一条的道道,一边甩手一边呸呸的吐着嘴中的泥土,嘴里还兀自不停骂骂咧咧。忙乎半天才发现脚底下竟然只剩下一只鞋,另一只飞到墙角正咧着嘴,似乎是和读者一起笑这个主人公出场也太埋汰人了。
少年大声的骂了半天,没有人出来,是因为没有人敢出来,因为谁都知道,这个大名叫做曹云峰的初一学生有个响亮的外号:“疯子”,以后我们也就入乡随俗叫他“疯子”吧。
疯子很有名,虽然他才刚刚十四岁,可是在这伏龙山区很有名。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当然伏龙山名声显赫与疯子这个有名的疯子没有半点儿干系。
伏龙山是伏龙山脉方圆最广,海拔最高的地方。方圆近千平方公里,主峰海拔两千八百一十四米,山不是很高;穿山而过看似温柔实则处处暗流的兰河水也不是很深,只是最深之处无人可及。
但是这里是很有名的地方。
早在清朝时候,伏龙山区就作为后龙宝地,而在这北边即使长城边防要地,是以满清政府由上三旗抽调两标兵马在此守山,由御前带刀侍卫任标统,领提督衔。
封山修养生息两百年余年,可谓是钟灵毓秀的宝地。神乎其神的传说再加上历史上众多的文人骚客四处涂鸦,所以这里很有名。
现在半山腰那座破败的红梅寺也由国家拨款修缮一新,说是几百年前的历史文物,要保护,还不知道从哪里请了几个和尚每日打钟念经。反正是很远的地方,远来的和尚会念经。
战争年代以及建国后那段疯狂的岁月里,伏龙山也曾遭受一点儿损毁,但只是一点儿,还是在战争年代造成的,战后在不知道的原因下,国家高层下禁令严命保护。
禁伐、禁牧、禁猎、禁止开采矿藏等一系列的措施取得了显著的成效,伏龙山慢慢恢复了往日的郁郁葱葱。前几年又被批准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于是这里就更有名了。
苍蝇一样蜂拥而来的各级政府机关开始在这个被遗忘的角落里跑马圈地,盖起各色的疗养院、干休所、干部培训学校。
伏龙山下的莲花镇镇子很小,不过三五百户人家。却是方圆二三十公里、三村五岭的行政中心。
改革开放十几年,眼下国家的政策是越来越宽松,人们虽然没有忘记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教训,但是难熬的日子迫使大家慢慢走出家门,为了生计奔波操劳。
每当殷历逢九,是莲花镇集市的日子,人们络绎不绝的从四面八方的山沟里赶道莲花镇中学旁的这片空场上集市。
篮子挎上几斤平日里一家人从嘴里节省下来的鸡蛋、鸭蛋,袋子中装上些从山上才回来的野菌蘑菇,来这里卖上几块钱。回家带上些油、盐、酱、醋;锄头、锹、镐等日用品。
从山上采挖的各种药材也要拿到镇上买到采购站,甚至有些胆大的偷偷进山打两只野鸡,套几只山兔,躲在角落与人几角几分的争个脸红脖粗。
老虎和豹子也有人见过,但是估计谁也不想幸运的遇上它们,要是真碰上了,就不知道到底是谁更幸运了。要是落单的狼还真让人有点儿期冀,毕竟狼皮可以买上个好价钱,政府也不会来抓去坐号子。
前年有林场的工人在后山挖树坑栽树时,一脚跌进个坟窟窿,挖出大量的铜钱和一些盆盆罐罐,被一起栽树的林场工人哄抢一空。
后来上级政府得到消息,派下来市公安局的公安人员挨家挨户强行收缴。这年月谁敢不怕戴着大盖帽的,那可是牛人。
背地里人们议论纷纷,都说那些古董要是拿到山外面去卖,值老些钱了。这可是深深刺激了山里人,没有办法山里人除了山场有限的山地上出点儿粮食,或是收拾一些山货卖点零花钱,穷的都快买不起裤子穿,怎么会不想那些“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发”的歪心思。
于是有些人不知道从那个山旮旯里掏出来些破碗滥盘,或是家里腌咸菜用了几辈子的土罐冒充古董来蒙一些外地来的游客。
今年在这个保护区听说又发掘了几处很有考古价值的古墓,想想也是,何处黄土不埋人,况且这里是皇家都看重的风水宝地。那些贼和尚眼睛更是雪亮雪亮的,早在魏晋时期就跑来占地方。埋着几个有钱有势的人也是寻常事。
最早可考证的历史明确这里曾经是春秋战国时候燕国领地,虽然那时候还是一片蛮荒之地,但是自汉以后这里逐渐繁华,到了元明清时期,都城到伏龙山脚下最近地区只有不到一百公里。可以想象,历史上也不知道到多少皇亲国戚贵族高管长眠在这钟灵毓秀的山中。
于是有心人便三天两晚的在山里闲逛,其实是打那些不知道埋在那个犄角旮旯的古墓的主意。
但是不是任何人都敢打这座大山的主意,这座山是有名的宝山,同样还是有名的神山,更是有名的鬼山。
经常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例如山里的大牲畜夜里赶路从来不肯离开村镇三五里,不然就会别腿打横,任你抽断鞭子也不迈步,有天光的白日却什么事情也不会有。
还有顺着山里流出来的几条河中,在大雨过后山洪下来的时候,经常能看见白森森的头骨,有人的有畜生的,这道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还有又像人又像畜生的。
还有一个人山里割草时,看到一片草长的又茂密又鲜嫩,可是当他正割的高兴时有人和他说:“差不多就走吧!”但是看看四周并没有人,回头还是继续割,就又有人说:“没完没了是不?”那个人魂都丢在山里不要了,撒丫子跑回了村里,从此再也不敢进山。这样的事情咱们就是坐下来聊上几天几夜都没有个完。
今天正是殷历六月二十九,再有几天就是大暑节气,马上就进入三伏天。
山外夏日炎炎,热气流如流火一般充斥于天地之间,太阳似乎是一头发怒的老驴,尽情的喷发着他的愤怒。
与山外截然不同的是,在伏龙山深处却是清凉无比,许多山外的人都到这里来避暑消夏,是以集市上的买卖不仅丝毫不受天气的影响,反而更显红火。不时还可以看到黄头发蓝眼睛的“洋鬼子”在集市上转悠。
赖红兵,绰号癞子,也是这附近一个名人——是颇有名气的破落货,瘦小枯干,很不打眼,还带点猥琐模样的一个光棍汉,四十好几的人也说不上媳妇,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平日里留门撬锁,偷鸡摸狗的混日子。
癞子的爷爷是日本子进关后逃到这里的外来户,在这个本土观念很重的地方,很是受排挤,但是赖家有一门绝活,就是“巧手”,不管是什么样的锁,也不管事什么样复杂的机关机械都能摆平,两代人过得也算滋润,说难听的就是盗贼世家。
在动乱的岁月里,赖家开始走了下坡路,癞子的父亲被整死在牢里,他的爷爷在连气带吓得了脑中风。
癞子小时候可是被爷爷哄大的,甚是受溺爱。虽然赖家的绝技得到传承,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这个家伙好吃懒做的性格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家中越来越困难,但是却管不住自己的嘴,经常把村里人丢掉的死猪死狗什么的弄回去偷偷吃,结果中了毒,长了一身的癞疮,这样更是没有人愿意搭理他,还给他起个外号叫“癞子”,大名倒是没有几个人能记得。
癞子今天显得很是让人奇怪,没有钻在人群里盯着人家的口袋,而是乖乖蹲在莲花中学的大门口外墙角里。身前半遮半掩的铺开一块破烂的塑料布,也不知道什么东西。
这里是集市的边缘,旁边都是叫卖山货的买卖摊位,卷了一根旱烟,有一口没一口的叼在嘴里,不时还賊眸鼠眼的盯着路过的行人看。更多的时候是盯着莲花镇中学的大门。他那脏兮兮的模样让人避之不及,知根知底的乡亲都绕着他走。
路过他身边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想:这癞子今天是搞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