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甚为可怕,但却也合理,如果刚才巴威尔多出来的那柄刺突剑是合理的,这一幕也就合理。
为什么如此?那个蒙头女人死掉了,一个如此善良,应该上天堂的人死掉了。再阴险的人也会愤怒,愤怒产生力量在所有的骑士小说中是合理的。然后他那把长剑响应了他的愤怒,暴涨了数倍,成了巨剑也就合理。
阴险骑士举起巨剑,一剑劈砍下去,血花四溅,为他那件盔甲装饰了另一个颜色。这颜色吕孟禾想起了小说的标题——“红骑士”。
屋子里于是鬼哭狼嚎一片,阴险骑士变身成了地狱的屠夫,在此收人。吕孟禾眼睛受到如此强烈的刺激,心脏承受不了,终于打开那他早想打开的门,一头冲了出去。
风从耳际吹过,挑弄着额前湿漉漉的头发,很是舒服,吕孟禾以为自己逃脱了一个地狱般的世界,心中略显舒畅,所有的事情应变得美好。但是耳后粗重的呼吸声及腹部突然传来湿热的感觉让吕孟禾摸到自己肚子上也有这一把没人握持的刀柄。惊恐侵袭了吕孟禾的每一根神经,他转头四顾,发现了身后的一个人。那人不是妖魔化的阴险骑士,不是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他很年轻,甚至于是很幼小,远比吕孟禾要小。他的目光与吕孟禾对视了一眼以后,吕孟禾的意识便开始模糊起来。吕孟禾已经没有意识记清这少年的相貌,只约莫感到那少年的眉宇间有个不同于常人的红色胎记。
吕孟禾想到了方闻录,想到了这书的作者,这本书的意图还是没让吕孟禾猜中。这骑士小说原就是要引人进来,然后谋害掉他。这个结局,是结局吗?
吕孟禾的意识混混沌沌,分不清现实与梦,分不清自己的身体与周围的东西。但腹部传来的疼痛感没有消失,没有因为吕孟禾渐渐的死去而消失,它又一次拨弄着吕孟禾的神经,一次比一次用力,一次比一次弹得更响。吕孟禾睁开眼,看到他的血顺着刀柄慢悠悠的滴下来,慢悠悠的汇聚成一条河,河水如此清澈,还有鱼儿在里面游泳嬉戏,可惜只有一条。吕孟禾觉得自己便成了那条鱼,在这清澈的红河中顺流而下。转过几个弯,颠簸了一个坡,却看见远远的立着一道高门。这便是传说中的龙门?
吕孟禾不觉迷惑,但还不及细想,身子一抖,就纵身飞出了水面,在空中轻轻然的翻滚鱼的身体,越来越高,高过了那龙门,远看着地面上一切又都渺小起来。若是一直如此飞高,最好的去处应是天堂。但那只是吕孟禾自己的想法,他终归没脱离地心引力,又斜斜的落下,擦着龙门上方的门楼继续下落,鱼的身体又被柔软的东西弹起,没再次落水,或者成龙,只翻到门楼上,在上面扑腾了几下,伸出四肢和脑袋来,又恢复了吕孟禾的人身。
吕孟禾觉得有些腿软,身上是不着片缕,可以看出非常干净,肚子上也没有被刀扎过的痕迹。他估计自己是死掉了,但是既没上天堂,也没下地狱,这不高不低的地方,让他有些摸不到头脑。
这时一团白色的柔光由天上飘然而下,吕孟禾眯起眼睛,看见那光里似乎还有个人影。光芒褪去,吕孟禾不由惊讶得张大了嘴。
那本应该是神仙、又或是天使,不管是什么现实中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对于吕孟禾来说都不应该感到惊讶。但他实实在在的被来人吓了一跳。来的是个女人身,穿着轻柔的薄纱,四肢如玉藕般在薄纱下若隐若现。这没关系,看到个女人几乎光溜溜的身体不值得惊讶。可是薄纱下她的胸顶起老高,这高度是吕孟禾这辈子亲眼所见的最高的第二人,或者说这女人的胸围同于租书屋里的海*。只是这个女人却并不是海*,她有一双大眼睛,深邃无底,她有一张美丽轻巧的脸,这才是吕孟禾惊讶的原因。那眼睛,那脸,分明就是四班的校花,洪滟。
如何可以不惊讶,两个人作一个人存在于吕孟禾的面前,他找不到理由解释,所以他只能问这个女人。
女人张嘴说话,声音很清甜,也甚是轻盈,仿若不沾染一丝尘土的白绸在水面上划过时轻轻捻湿了一角,那轻微的厚重却不至于让白绸全没入水中,依然飞舞在空中,难于人手触摸。
“我是付形世界的解答者。有什么问题,我可以为你解答!不要对我的相貌疑惑,我的相貌是你妄想出来的,是你心目中最理想的女人的姿态。”女人显然是想告诉吕孟禾,女人的美丽并非外在的那一点点可以涵盖。
但是现在的吕孟禾显然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所相信的是他见到了按照自己的审美标准长成的一个女人,而此刻这个女人却在和他说话,话的内容又是他难于用理性的大脑分析的。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这女人关于吕孟禾经历的解释。吕孟禾事后恢复了正常的思维,又回忆起女人说话的大概来。
这“大概”的其一是所在。吕孟禾在一本西方骑士小说描绘的世界中,这很诡异,而事实上是,吕孟禾并没有穿越到那样一个自己从未认真了解过的世界。他不过是在一个平常的夜晚对着满桌的功课疲劳以后,睡了过去。那不过是一个梦境,会在清晨再次醒来。
但是这个梦不会真正的醒来。女人的这句话很重要。也许这个世界很不错,是吕孟禾期望的样子,以至于他抱着课本发呆的时候,脑中会挥之不去这里的一切,即便是在现实中,也仿若做梦一般混混沌沌。事实上也有很多人是如此的结果。读一本书入迷,发呆的时候依然会在脑海中出现书中的人物。但这仅仅是短期的问题,兴趣总是会消退掉,一个星期,或者一个月。
除非能找到回去的门。女人这后半句话让这个世界仅仅是梦的证据变得不可靠起来。虽然女人的话并不多,吕孟禾那时候的心思也不全在她的话中,但零零星星的整理起来,却也能明白个大概。
这世界只会出现在梦中,梦醒之后会暂时回到真实的世界。但是在女人的描述中,这世界非梦,它有个名字——付形世界,真实的世界则是元形世界。这样的解释,吕孟禾在“红骑士”的扉页中也有看到过。但是扉页中没有说付形世界是梦的形式,更没说梦醒来以后还会回到真实世界。
女人说的门在扉页中也有提到,那门是小说的结尾,故事的终结,这却是扉页中没有提及清楚的。女人又为吕孟禾梳理清楚整个付形世界冒险的流程:在某个租书屋里找到这样一本特别的书。一般这样的书被租书屋私藏在内间。在阅读扉页上的申请表格后签名。然后等到夜晚睡觉,就会出现在以这本书的内容构建出来的付形世界中。然后是解答者出现,给予申请者一种能力,申请者借助这种能力在付形世界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此而已。
但是女人强调,如果不按照小说作者的意图将故事发展到结尾,那门就不存在,申请者会一直停留在付形世界中。这听上去其实没什么,至少对于吕孟禾而言。但是女人后边的话却让他有些吃惊。
在付形世界中死亡的话,元形世界中的你也会死亡。女人的意思是,两个世界里的吕孟禾都共享着同一个精神,同一个思想,当付形世界中的吕孟禾死亡,元形世界中的精神也就死亡,只留下躯体。这个躯体如同植物人一般永远不会被人唤醒。因为这样一种危险的原因,所以申请者得到了可以死掉一次的机会。吕孟禾在扉页中所说的头两个小时的体验期中就用掉了这个宝贵的机会,女人建议他应该趁着这个机会离开付形世界。
吕孟禾在听到这个的时候委实还是很吃惊。曾经,他当自己是个特殊的存在,虽然没有万贯的家财,没有超人的智慧,也没有可以让女人侧目的容貌。但他的血统妄想使自己坚信自己的存在是有原因的。也许就是为了在这个付形世界中有所作为。但事实上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给杀了。这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接受。
“也许这是个巧合,”他的意思是他显然并没想到这个世界中来,这巧合可能还包括自己被一个阴险骑士欺骗,被一个小孩捅死,被一个女人拨动了自己的心弦。但最终都被吕孟禾认定只应该是个巧合。“谁知道呢?昨天有个人从邻居家借把刀,晚上一个小偷光顾了这个人的家,这个人醒了,和小偷搏斗时就抓了这把刀。这该怪谁?”他说得是真事还是一个比喻?还是仅仅为了在一个女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男人般的性格?“我只是有个疑问,到这里来的申请者是不是一定要死过一次以后才能看到你出现?然后你再把承诺给我的能力给我。”
女人的解释让吕孟禾觉得自己就像到文具店买了一只圆珠笔,包装精美,回到家打开一看,没有笔芯。因为这,吕孟禾找销售员交涉,得到的回答是,因为客人太多,没来及把货查清就给了他。所以责任有一半是因为客人太多。
吕孟禾决定找店主投诉,又被告知店主在旅游,短期内很难联系到。现在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重新装上笔芯,至于退钱,包装已拆,不可退货。
吕孟禾只能妥协,毕竟钱在人家手上。可是钱花掉了,买回来一支不能写字的笔的结果最直接的就是考试时写不上一个字,成绩零分。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不过好比文具店销售员的女人却还是给予了吕孟禾不少照顾:没拿出一把笔芯给他选个中意的,而是爱要不要的只给了他一支笔芯。
那支笔芯被解释成“隐身”。在众多小说中上镜率颇高的一种卑鄙能力。别人看不到你,偷听,偷窃,偷女人,都是这能力最好的使用范围。
吕孟禾不觉得这能力对自己有多大的用处,他一向君子做派,从不干这三件事情中的任何一件。他想换个别的,但女人却说明了此能力适合吕孟禾的地方:偷看女人内裤比较方便。
吕孟禾差点抓狂。强调自己没有这爱好,可这不过是越抹越黑。没有哪个处于该年龄段的男孩对异性的身体没有兴趣,而且这种兴趣在吕孟禾身上可以追溯到幼儿园时。但是不反对的话,这顶帽子似乎就非要戴在自己的头上取不下来。愤怒的吕孟禾大声叫喊了几句。只是女人没理会。
这不是简单的“隐身”,它分为三个阶段,女人又解释。“光学隐身”是第一阶段,别人虽然看不见你,但是有些人可以通过别的感觉感知到你的存在。“虚化”是第二个阶段,别人能看到你,但是伤害不到你,不过你也伤害不了别人。“超脱”是最后阶段,别人看不到你,用任何感觉都不能感知到你的存在,但是你却可以伤害别人。
吕孟禾眼睛有些发亮。当他问如何达到最后的阶段时,女人却说不知道。吕孟禾好容易放光的眼睛又黯淡了下去。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般是说某人对某件应该阻止的事装作没看见,姑息罪恶的发生。但是在女人这里的解释却让吕孟禾又一次抓狂,因为这个动作竟然是使用能力的条件。
而且这个动作还不是任何人都能轻易做到的。它有一些严格的动作要求,比如说,除了眼皮以外,面部其它部位的皮肤不能联动。吕孟禾从小就没这一眼睛睁着一眼睛闭着的习惯,显然做不到。而女人那呆滞的表情几乎可以让面部每一个器官单独工作互不影响。跟着女人反复练习了几遍,也只能勉强达到隐身的标准,就是花费的时间比较多,不能眨眼间完成。
女人又告诉吕孟禾,为了弥补自己来迟的遗憾,她将把故事的时间推进到十年后,从这战争时期离开。但是,吕孟禾原来的尸体却不能消失,会留在这个时间。吕孟禾不明白这什么意思。也许有一天他能在这个世界中看到自己的尸体?然后呢?
女人没解释那么多。她又转到了别的话题,告诉吕孟禾另外一个付形世界的秘密。
这世界上,除了如吕孟禾一般的申请者外,其他的都被称之为人偶。这些人偶是故事发展必须的存在。(按如今的说法,可以模拟网络游戏中的NPC。)他们的性格、行为单一,只完成自己的剧情,不会做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来。但是这些人偶是不能轻易死掉的。除非吕孟禾他想最后被警察抓起来。
女人的意思是元形世界中的警察会因此而抓住吕孟禾,并定他的杀人罪。这听起来相当不可思议。女人解释说,付形世界是梦构成的。但它不是一个人的梦,它是让一定范围内的很多人同时做梦。如吕孟禾这样的申请者是主动做梦,他可以在梦中随心所欲的做任何事,而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被动做梦,他能感觉到自己做了一个梦,但是梦的内容不会改变,一旦有申请者需要某个剧情的发生,他就要做同样的梦。如果在他不断重复的梦里杀害他,就会破坏了他的精神,并形成一种他真的死掉的暗示。这暗示会如一个预言般应验在第二天中某件诡异的事故中。
吕孟禾不相信。女人叫他回去以后注意观察周围的人,在这里死掉的人中一定会在明天显现出匪夷所思的死法。
说完这些,吕孟禾的身后伸出上百只手来抓住他,拉拉扯扯的拽向一个黑暗,还没来及喊叫,周围又明亮起来,于是看见自己的床、书桌、歪倒的椅子,散落地上的书;还有一本红皮的叫“红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