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明媚,照得眼睛有些发花,但还勉强能睁开。所以,吕孟禾能看清四面白白净净的墙,白白净净的还有自己躺的床,还有一扇白白净净的屏风挡着门,还有另一张白白净净的床,还有,其实没有了。
吕孟禾努力回忆这之前发生的事情,是和一个女人在床上的运动?那是付形世界发生的故事,而且这运动只刚开始,没进行下去就夭折了。如果成功的话,兴许不久之后就能看到一个小孩,也许两个、三个,跑来喊自己爸爸。这感觉说不好,有人喊自己爸爸并不算坏,但是喂饱他们的嘴却不是好主意。
吕孟禾继续回忆,想起来自己是离家出走了,还没等到他的家人来找自己,他就被另一个无家可归者打晕了,晕倒了他才又去的付形世界。而晕倒之前,他还和全班最美的班花洪滟说话。
这其实挺不可思议的,平常冷若冰霜,男生勿近的她竟然对自己有那么多话。吕孟禾希望自己不是又在妄想了。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吕孟禾至少清楚现在在医院里呆着却绝对不是妄想。摸摸自己脑袋上绑着的一圈纱布,估计是那二胡留下的后遗症,但看看身上却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不是一套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大约护士也不想帮他脱干净衣服让他有碍观瞻吧。
此外,旁边的那张床很奇怪,只有正常单人床的一半长,床尾的两个角上一边一个金属支架高高挑起。这大约不是个规矩的病房,这床也应有特殊的用途。
但究竟是何用途,吕孟禾不知道,到他姐姐穿着护士制服从屏风后边绕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
“起得还挺早,头还疼吗?”他姐姐把豆浆和包子丢到吕孟禾的身上。
吕孟禾道:“没什么感觉了。我怎么跑这里来了?”
“脑外科没床位了,就在你姐这凑活吧!”
“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刚被打晕我就找到你了。打你的那家伙跑了,警察来了也就只知道写写划划,明明就没跑多远,也不知道把皮鞋脱掉去追。现在这些警察,就算死了人,也要是很轰动那种,才会挪屁股做事。一般这样的打架斗殴,真少管。”他姐姐骂骂咧咧道。
吕孟禾笑笑。
“幸好你老姐我认识的人多,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不要你*(此乃动词,cao)心。连学校我都给你联系过了,先请一天假。”
“那个,老爸呢?”
“去挣钱去了。他要吵你,你就让他吵啦。没看他整天那么辛苦,在外边冲别人发火,又不会有人理他。能有个让他发火的地方,就让他发发吧。”
吕孟禾面露苦笑,吕父的火已经发了六年了。自从他离开了工厂,放弃了所谓的铁饭碗以后,他的火气一年比一年大。但若不是丢掉这铁饭碗,怕是吕孟禾的姐姐现在也没机会在这里当个助产士,怕吕孟禾他也没机会回三中复读一年。
“那女孩挺漂亮的,你女朋友吗?”吕孟禾的姐姐开始岔开到别的话题上。
吕孟禾也尝试岔开话题道:“你不用上班啊。”
“医嘱还没开好,我这有空!来,说给我听听啊!”吕孟禾姐姐说着便拉过一张凳子要坐下,吕孟禾岔开话题的行为显然不很成功。
“孟苗,孟苗,录医嘱了,快。”
屏风后又转出一个护士来,让刚想坐下的吕孟禾的姐姐不由撇嘴。
“我们过会再说,快点吃东西吧!”吕孟禾的姐姐站起身,临走之前还不忘提醒她的宝贝弟弟注意早餐。
吕孟禾觉得自己应该感谢刚才这位好心的护士,不至于让自己接受他姐姐的严刑*(bi,就这样)供,说一些自己也不能肯定的事情。带着感激,吕孟禾这厢狼吞了早餐,那厢回忆起肚中的汤水,然后穿好自己那双常年不离脚的球鞋,绕过屏风,出了门。
门的顶上有个牌子,上写“人流室”。吕孟禾顿时觉得有些反胃,慌忙忙的捂住口,生怕刚才的豆浆包子才刚下去,这会就都上来。
“没事的,这里早不做人流了,就是牌子忘记换了!”刚才那好心的护士从他旁边经过时说了一句让吕孟禾稍微心安的话。
我说怎么半天也没人赶自己出去。吕孟禾如此自语。他又看着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一律女性同胞,深感此处不是个爷们应该长期逗留的地方,于是大踏步朝外走去。
医院里的人倒是不少,来来往往的似乎始终忙碌。吕孟禾就看到候诊大厅那有个男人在挂号处同旁边厕所的蹲坑那来来回回跑了不下十次。
打从旁边走过,吕孟禾才知道,这家伙拉了一夜的肚子,这会工夫也不清闲。本早早的来排队挂号,可惜肚子不争气,眼看排到了,肚子就召唤他去蹲一会,肚子舒坦了,再回来,前面的病友却不让他插队。如此又重新排,如此又听到肚子召唤,如此反复。确实是个老实的人。
候诊大厅旁边是输液大厅,里面有个护士正在被一个老妇人劈头盖脸的唾沫攻击。原因是那妇人怀中抱着的几个月大的小孩。插在头皮下的针总是鼓包,打了两三次,老妇人就不高兴起来,一边心疼孩子,一边又埋怨护士技术不到家。
如果那老妇人遇到的是吕孟禾的姐姐,兴许被口水淹死的就是她自己了。
“养个孩子还那么娇贵。你以为你养的是太子啊!”吕孟禾都能想到这话是怎么开始骂的,不免又是苦笑两声。
再旁边是急救室,门口围着一帮人,大约三五个不等,不是医生,不是病人,医生被这些人围在中间,病人坐在一旁指手划脚。吕孟禾想走过去凑个热闹听个清楚,却怕这些人举手投足之间摸到自己的脑袋,这不免又要多在医院里耽误几日。于是,傻笑两声,穿过门诊楼里乱哄哄的吵闹。
后边是个院子,花草点缀,凉亭镶边,这里人很少,有几个穿着病号衣服的人慢悠悠的踱步,似闻花香,似寻凉爽。
一个城市里,能被称之为第一人民医院,大多算是不错的地方。这里地方大,病人多,待遇也很不错。——每次轮到吕孟禾姐姐上夜班的时候,他总见到她买好了大包小包的零食来当夜宵。这样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轮到吕孟禾摊上。
迎面走来个男人,冲着吕孟禾微笑,只是微笑,然后就擦身而过。吕孟禾有些纳闷,回头看着那男人的背影,忽而想起昨天那一车无聊的老太太来。这男人,一个中年男人却不正是带走那些老太太之人?
他今天来此,兴许是这其中的一个老太太便住在这里。现在左右也无事可做,倒跟着看看,说不定还能报复一两个老太太。
想到此,吕孟禾撇嘴一笑,跟着那中年男人而去。
吕孟禾刚才是从门诊楼走到后院里来的,门诊楼又是同住院部的大楼彼此挨着,后院里剩下的就还有两个楼,一个是行政楼,医院里的官老爷们常年坐在里面不出来,楼也越起越高,几乎每人一个房间,比病人的待遇都好。他们属于常年住院的那种,但他们却又和普通病人不同,不用通知医生就可以晚上回家,再有就是普通病人住院是要付钱的,而他们住院是病人同医生付给他们钱的。——吕孟禾的姐姐经常为此唠叨个不停,真恨不得拿刀子来宰掉这些特殊的病人。
这些是题外话,除了这行政楼以外,还有一座楼,是实验楼,只有两层高,是医生和白老鼠待着的地方。平常除了医生和白老鼠外,没有别人会来。可是这个中年人去的却恰恰是此楼。
吕孟禾原先猜测这男人的身份是个服务社会的义工,现在这个猜测不可靠起来。他无法把一个社会义工同实验室里的白老鼠联系起来,也或许他是个负责饲养白老鼠的义工,也或者他是为了养活家人,做了太多数不过来的兼职。说不定吕孟禾还会在某个地方的路边摊看到各种盗版光盘,然后问老板有没有那种光盘时又与这男人相遇;这些都可能。
中年男人上了实验楼的二楼,吕孟禾远远跟着防止让对方发现,这也是可能的。因为吕孟禾喜欢穿球鞋,走路的时候稍加注意就可以做到不出半点声音。而前面只顾踩着地板啪啪响的男人显然不会停下来问吕孟禾那轻盈的球鞋是在何处购买;他只走他要走的路,拉他要拉的门,转他要转的弯,别的与他无关。吕孟禾依然小心着似乎一个快要发现父母秘密的半大小孩,只是这秘密对于他来说究竟存在何种意义,他全忘记去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