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一些天文常识的人都知道,夜空中每一颗闪亮的星星其实都是太阳,只是因为它们距离我们太过遥远,在我们眼里天上的太阳才会只有一个。
十块钱可以让张强一天的早餐和午餐有个着落,一百块钱可以买一双李宁运动鞋却买不到耐克,一千块钱足够交一年的学杂费的了,几十万、上百万那是晚上睡着后的美梦,几千万上亿就跟数学课本上的数字没什么区别了,因为太过遥远。
于友白就像天上的星星,距离张强的世界太过遥远,遥远得可以忽略不计。
在这次聚会上,张强并没有留下太多关于于友白的记忆,脑海中只是隐隐约约记得这么一个名字,“首富”在他十六岁的世界里还只是一个名词,并没有太多具体的认识。如果出现的是一中的校长副校长,哪怕只是一中一个小小的教导处主任,带给张强的震撼都绝对会比于友白大。
或许在别人的眼里张强很懂事,但他终究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有着十六岁的梦想与追求,也有着十六岁的轻狂与无知,很多成人世界里的东西他还是无法完全明白的,即便与水灵珠融合后身体发生了许多不可思议的变化,但他还是停留在十六岁的世界里,需要很长的时间去适应和长大。
于友白就像一道划过天际的流星,匆匆而来,在大伯等人心里留下不亚于七级地震的强烈震撼,又匆匆而去。张强自始至终都没有搞清楚他究竟是为何而来,只记得他离走前与刘金华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声说了句“欠的债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在他离开不久,吴春年等人也都悻悻地离开了,于友白刚才的傲慢让他们心中的骄傲受到不少的打击,习惯被别人追捧的人总是很难适应被别人踩在头上,即使那个人高出你很多,喜欢被人追捧是人的天性,即使是乞丐也希望在行乞时得到别人的尊重。
大伯听说马书记正在陪着重要的客人还没有离开,便带上张婕一起跟了过去,张婕一脸的从容,既不兴奋也不慌张,看来以前大伯并没少带她出席这种场合。张婕有着跟姐姐张姝同样端庄靓丽的外表、优异的成绩,对外也不怯场,这一点比只知道读书的姐姐张姝强了很多,大伯带着她确实很长脸。
屋内又恢复了平静,大家聚拢过来,围着三叔打听他是怎样结识于友白的。三婶最是积极,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法官姿态,当刑警的不容易,三叔平时很少能顾及到家里,里里外外的大事小情都指望三婶一个人张罗,三叔对这位贤内助既敬且畏倒是不敢得罪。连平时不爱说话的老爸张立山也都凑了过来,想看看有没有可能通过于友白的关系为自己的鳅齿鱼找到一条销路,他为人倔强但不迂腐。
三叔的讲述太过简单明了,一点儿传奇性都没有,让众人很是失望。三叔说他只是碰巧救下了于友白的女儿,至于他女儿是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救的?三叔没有说。不过众人还是从于友白如此感激涕零的姿态中猜出了一些端倪,都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失去了兴趣,老爸也知道单凭和于友白这样的关系还帮不到他,也失去了热情。至于于友白称赞张强这个细节,众人觉得可能是于友白错把张强当成张立林的儿子了,虎父无犬子嘛,捎带脚夸赞几句也很正常,便没往心里去。倒是小张弦一脸愤愤地瞪着张强,恼怒哥哥抢了本该属于他的风头。
大伯是和张婕两个人去的,回来的时候却变成了四个人。
被大伯父女热情地拥进来的,首先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梳着三七分头,带着金属框眼镜,上身穿着白衬衫,下身一条笔挺的西裤,文雅干净。
跟在年轻男子身边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鹅黄的圆领秋衣,长筒的蓝色牛仔裤,洁白的李宁运动鞋,神态孤高,笑容随和,马尾辫松散地卷起。
雅薇师姐?张强感觉自己的心脏瞬间剧烈跳动了起来。
如果说于友白是夜空中遥远的星星的话,那么雅薇师姐就是那轮独一无二的太阳,晃得他睁不开眼镜,压迫得他透不过起来。于友白不曾在他的生命中稍有驻足,雅薇师姐却是在他的世界里短暂停留过一瞬间的,乃至于在他年少青春的幻想里很长时间只有这么一个女主角。
张强忘不了在学校英语朗诵比赛的演练大厅里,一个穿着鹅黄圆领秋衣的少女时而轻皱娥眉时而点头赞扬的话语:“小师弟,你这个发音不对!”
“小师弟,你又犯了刚才的毛病!”
“小师弟,不要气馁哦!”
“小师弟,加油啊!”
“小师弟,我看好你哦!”
……
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深深地打动了这个长期被人蔑视的少年的心。
“雅薇师姐……”少年的眼神有些迷茫了。
张婕看了发呆的张强一眼,眉毛一挑,一脸的不屑,鼻子里哼了一声:见到美女就这样,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
大伯走到众人面前,指着那名陌生的男子炫耀式地介绍道:“这位是市长办公室的欧阳文远秘书。”
市长秘书,没有什么实际的官职,但能发挥出的能量却比任何一个局长都大,任何人都不敢小觑,就像以前宫里的太监,因为靠近天子,能够上达天听,这比任何官职都有威慑力。
张婕也不甘示弱地介绍着身边的雅薇师姐,一脸的自得:“这是我在一中的小师妹,今年读高一,成绩顶呱呱不说,还是个多面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而且她是咱们邢襄市马书记的千金。”夸赞雅薇师姐的时候,张婕似乎忘记了雅薇是从七中考上一中的,而她刚才还在说七中是流氓学校呢?
她父亲是马书记?那个邢襄市出了名的“清风书记”?
邢襄市有一个“铁面市长”,有一个“铁手队长”,还有一个“清风书记”,一个上下班不坐单位配的小车,却坚持自己骑自行车的清风书记,市井里对此有敬佩赞扬的,也有嗤之以鼻的,总之清风书记的大名在邢襄市是妇孺皆知,省里也树立了好几年廉洁形象的典型。
于友白的惊鸿一现落了大伯的面子,想找回来却又请不动分量太重的人物,便把“铁面市长”的秘书和“清风书记”的千金拉了过来,倒也凑成了一副对子,跟三叔这个曾经的“铁手队长”出的横批,倒也搭配的妙趣横生。
张强觉得大伯此举有些多余,一家人在一起处得是感情,何必弄得这么复杂?同时心中也为雅薇师姐被人利用觉得不值。
大伯一脸得意地与众人相互作着介绍,欧阳秘书始终一脸谦和的笑容,没有想象中的飞扬跋扈,无形中让众人对他生出了几分好感。
介绍到张强的时候,欧阳秘书顿了一顿,拍了拍脑门,面露惊愕:“你便是那个黄市长经常挂在嘴边的救人小英雄吗?我正找你呢,市长指示给你安排一次电视采访,要把你树立为青少年学习的楷模,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欧阳秘书的话让还不知道张强救人内情的大伯一家人瞠目结舌,恨不能打自己几个嘴巴,这叫什么事啊?还没等他们从欧阳秘书带来的震撼中反应过来,雅薇接下来的行为又是当头一棒,让他们死的心都有了。
雅薇师姐早就发现张强了,这时也走了过来,站在比她矮了三四公分的小师弟面前,拍着他的肩膀,学着大人的口吻促狭道:“小鬼很不错,没给师姐丢脸,英语还在坚持吧?有没有偷懒啊?”
张强每次回想起这个场景都感觉很丢脸,雅薇师姐的轻轻一拍把他的魂魄拍到了九霄云外,身体便再也没有了意识,以至于后来怎么也回想不起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也不记得后来是怎么跟雅薇师姐分的手。关于那晚中秋聚会的记忆,就被雅薇师姐这一巴掌给终结了,能够回忆起的只是第二天早上明媚的阳光和床头边记录着一个陌生电话号码的蓝色便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