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大楚,江山如画,鲍冲一行人每过一个驿站,便要换得神骏马儿两匹,以备不时之需,一路星驰电掣,绝尘向北,途经各处名川大山,只闻得猿啼鹤鸣,弥留天际,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那一路上随行的云儿,遇风则变,时而如鹰隼试翼,风尘吸张;时而又如潜龙腾渊,鳞爪飞扬。
一行人终于在第十日,抵达郊野关,皆是人困马乏,却不作任何停歇。这一日行程上,只见郊野关外人烟稀疏,偶有士兵或策马或徒步列队而过。
看到这些,鲍冲的心不禁揪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不见炊烟百姓,只有甲兵之士纵横其间?看这势态,分明是坚壁清野,备战之势。
鲍冲行至关下,只见城门紧闭,城头甲士林立,纷纷cao弓搭箭,对准了鲍冲这行人。
此时,鲍冲身后策马奔出一禁军小校,指着城头上破口大骂:“混账东西,活腻了么?是谁让你们这么干的?竟敢对卫尉卿大人无……”礼字还未出口,城头“嗖嗖嗖”数十支箭簇齐发,将那小校直接钉死在地,鲍冲与随行的其余三位禁军侍卫大惊,纷纷掉转马头,退出一箭之地。
“尔等是何人部署,竟然袭杀朝廷命官,卫尉卿鲍冲在此,还不速速放我等进去!”鲍冲一边后退,一边张开喉咙大声喊道。
“哈哈哈,梁贼休要诓骗你家爷爷,前面两拨朝廷命官,已经被爷爷杀的夹着腚子,落荒而逃了。”城头上旋即一阵哄笑,只见那守城将校继续道,“汝等还不速速回去告诉梁王老儿,让他早些回炕上,吃那些个千娇百媚的小娘子去,至于大楚的郊野关,就是崩了他一嘴的臭牙,也休想吞下,就不怕噎死他!”
鲍冲大惊,这是怎么回事?梁文王御驾亲征?这又是什么时候的消息,自己怎的一点不知?有人从楚境内诈关?还被杀退了两拨?
“本官身负王命,十日前马不停蹄从楚都赶来,紧要之事实在耽误不得,城头上的那位将军,你可让张岱出来与本官见上一见,便可知晓本官绝非梁人!”鲍冲一拉缰绳,便不再后退,停住了马身,放开声音喊道。
那城头上的将校闻言,细细一想,难道真的是卫尉卿?郊野关易守难攻,若没有个百来人上城头策应,根本无法给进攻的军队提供丝毫帮助,他们只有几个人,郊野关附近又无处伏兵,再远一些,也来不及接应他们,看这样子,只怕真的不是来诈关的梁军了。
想到这里,城头上的将校不禁呸了一声晦气,方才被射杀的千万别是什么大官,也别是哪个府里的衙内,都怪自己鲁莽,没问清来由就先出手了,可这从楚境内诈关的确实是第一次,半个多月前,军部得到梁军数千细作入境的消息,张将军立刻派出斥候通知各个关卡,又差副将江涛星夜兼程的赶往楚都汇报紧急军情,自己也是太过紧张了。
城头将校又看了一眼城下的几人,想到自己可能捅了个篓子,怎么说也只能装的再强硬一些,就是真的怪罪下来,也好担待一些。
“卢将军……这些人……可能真的是……”旁边一军士有些胆怯的提醒道。
“给老子闭嘴,咱们守关这么多年,梁人的阴险下作见的少了?万一中了计,丢了关,诛了九族都不为过,先给老子去请张将军出来认上一认,城下那小白脸要是敢诓老子,看老子不一矛戳死他!”
卢将军沉声说着,复又转过头来看着城下,朗声道,“呔!你说要见张将军,爷爷便要给你请张将军?当爷爷是你家奴才么?”
鲍冲心中微怒,那城头上的撑了天也就是个偏将,自己好生与他说话,居然如此不通情面,这戍边的将领各个都是如此,目中无人,自行其是,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几乎年年发生,像与自己同来的那名禁军小校,就这么无缘无故的被射杀了,若是在楚都,凶手早被推到午门斩首示众了,但在这边关,人命如草芥,这些事情屡见不鲜,王法在这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鲍冲战国剑锵然出鞘,斜指城头,高声喝道:“城楼上的将校,本官千里迢迢行军十日,身负王命,携带虎符,今日尔等阻挠了本官的行程,坏了社稷之事,他日吾皇必诛尔九族,咱们后会有期!”鲍冲向手下打了个手势,几人便再掉转马头,准备折返。
那城头将校本已经有些相信,暗道鲍冲这一行人真乃朝廷命官,只是戍边的痞气作怪,想利用自己的硬气,以防范梁兵诈关为由,搪塞过射杀禁军的过失,不想城下那个官儿竟说自己身携了虎符,之前他说自己乃是九卿之一的卫尉卿,这官是比自己大了好几阶,卫尉卿身为禁军头头,也算是军门中人,皇上若真将虎符交于他,也算合理,且必是有非常紧迫的要事,如此一想,心中更是笃定其身份的真实性,军中将领以虎符为尊,见虎符如见皇上,今日若放得他离去,当真误了社稷之事,远比射杀一不知品级的禁军罪名大的多。
只听城头上高喝一声:“且慢!”那将校大声道,“鲍大人留步,还请一示虎符,近日有梁军来犯,我等戍守大楚边关,只得小心行事,张将军就快到了,只要确认大人的身份不虚,我等便立刻放行!”
鲍冲一拉马缰,心中一番计较,无奈叹了口气,终不能因一时之气坏了陛下的大事,便从腰间取出虎符,高举向天,晃了几下,才收了回去,城头的卢将军看的真切,应是虎符不假,强忍着心中不安,只得等张岱到来相认。
片刻后,一声爽朗豪迈的笑声响起:“本将军听说鲍大人从楚都来了我郊野关,不知是……哈哈哈,果真是鲍大人!”
笑声传来,鲍冲只见城头上多了一位身材壮硕,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黑脸将军,正是郊野关镇关主将,定海针张岱,便抱拳朗声道:“张将军!”
“鲍大人还在城外做什么,来来来,尔等还不速速开城放行,怠慢了鲍大人,看本将军不扒了你们的皮!”
鲍冲让随行的三人,收拾起死去同僚的尸身,忍着疲惫与怒气踏进城去,同时,张岱也携手众将一同下了城头,夹道迎接卫尉卿。
一进了门,鲍冲见到张岱,就对他拱了拱手,又指着那位枉死的同僚道:“张将军,本官虽是第一次来郊野关,也知道此处民风剽悍,但本官此次受了皇上的口谕,带着统兵虎符,你总要给本官一个交代!”
之前在走下城台阶的时候,簇拥的将领已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向张岱禀报了,虽是挑轻减重的削了自己的过错,添油加醋的埋怨了来人的冒失,但张岱又怎会不知其中的猫腻,早已拿定了主意,因此在鲍冲一提及圣命,亮出虎符的同时,张岱就脸色一变,大怒道:“瞎了你的狗眼,竟不识卫尉大人,督军校尉何在?”
“末将在此”众将中刷的闪出一人,正是军中执掌刑罚的督军校尉。
“将这厮脱去了战甲,一百军棍伺候……削了偏将之职,降为牙将……”
“张将……”那卢偏将听听一百军棍也就算了,竟然还要降级,这名声可就难听了,颇不乐意,方开口,便被张岱一个怒瞪给顶了回去。随后便被那督军校尉差了两名兵士拖下去了。
鲍冲听了这处罚,不禁心中大恨,边军向来我行我素,以为外人不晓得其中道道么,偏将降至牙将,却仍就其职,等于没降,过个一年半载的,再找个理由升回去,就是什么事也没了,真正的处罚仅仅就那一百军棍而已,那些士大夫或许受不了,可对这些当兵的来说,简直和闹着玩一样。难道禁军小校的命,只不过一百军棍的价值么?
鲍冲无奈,只得将这件事记在心中,暗道别让这些目无王法的人落在自己手中!强压着怒气,冷冷的盯了一眼身后同样恼恨的三人,示意他们不可放肆,鲍冲便淡淡的开口道:“张将军,陛下要我等夜以继日、马不停蹄的赶来郊野关,是要借兵一万,去剿灭了腹地内的梁军,我等急着赶路,已有三日未合过眼,实在是人困马乏,还请张将军点一万骑兵,并为我等安排住宿,有劳了!”
张岱微微沉吟一声,抬手打断了身后几位将领要说的话,沉声道:“鲍大人,你可知三日前,梁文王点兵二十万,御驾亲征我郊野关,现正处于八十里外,明日便可抵达此地,届时我郊野关尚且兵力不足,如何借你这一万大军?更何况是骑兵!”
“什么!竟有此事?如此便遭了!”鲍冲大惊,方才在城下,已从那位卢姓偏将口中得知,梁文王御驾亲征郊野关的事实,却不知竟是倾举国之力,点兵二十万而来。
诧异的看了鲍冲一眼,张岱奇道:“那一千入得腹地的梁军虽是诡异,却闹腾不出什么把戏来,只需各州县守备军合力清剿便可,一万骑兵,呵,杀鸡焉用牛刀!”
鲍冲眼神闪烁,低声说道:“张将军有所不知,此一千梁军绝非一般梁军,具体情况,不便多说。本官相信,郊野关一得到梁文王亲征的消息,张将军就已经快马加鞭的向楚都及各处关卡求援了,援兵过不了几天就会纷至沓来,鲍某只需两千骑兵随行,等援兵一到,将军兵力充足了,再派出三千步兵尾随本官先行之兵”
鲍冲想了想,觉得并不适合将目的地详细告之,便继续道,“本官会在沿途留下人来,引导这三千步兵前行,但张将军务必在五日内发兵!否则必误行程!这是本官的底线,亦是陛下的底线,本官知道郊野关向来兵力充足,周边驻军、粮草储备亦是充足,这五千兵力绝不会伤及戍边半分,还请张将军勿要再为难本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