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又过了半年。
这半年里,经过严可情的悉心教导,任世疑进展的很快,剑术已初步达到了“心随”境界。只不过,由于他入门较迟,限于练功时日短,相比于大多数弟子来说,修为还是差了许多。
这一年,恰逢万剑门十年一度的大考。五脉弟子们早已摩拳擦掌,个个加紧练功,卯足劲,期待着擂台上大显身手。
万剑门上下,人人皆知,当今掌门玄机子和首座曾剑阳,便是在二十年前那一届大考中脱颖而出的。当时玄机子还没出家,俗名叫赵玄机,在内力比武中勇夺第一名;曾剑阳则屈居第二名。两人从此平步青云,被委以重任,直到在小狐岭大战立下大功,正式成为天鹤真人的接班人。
试问,门中谁不以他们为榜样?人人都想效法他们两个,在比武中一鸣惊人,赢得长老们的青眼,没准儿还有机会成为下一代掌门和首座的候选人呢!
只是,二十年前比武中有一件事,谁也没有提起。那一年,剑法比试中,作为天鹤真人的首徒,剑术在弟子辈中公认最强的赵玄机,意外地在比拼剑术中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叫伍定悟的弟子。此人是天鹤真人师妹天香大师门下弟子,素来行事低调,一直不怎么出名。有些年纪大的长老,还记得当时大家震惊不已的情景,只有赵玄机一人笑呵呵地说:“门中我唯一可能会输的人,就是伍师弟,这一点不奇怪。”通过那一次比武,伍定悟崭露头角,成为和玄机子、曾剑阳比肩的翘楚,众人戏称为三剑侠。后来,天鹤真人着意栽培这三人,令他们下山历练。短短数年间,三人走遍中土大地,闯下“万剑三峰”的名头。据说,当时隐约有传言,天鹤真人甚至想过把掌门大位传给伍定悟。只是,后来门中发生了一场惊人变故,伍定悟由此失踪,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更无人再见过他。多年过后,人们看似淡忘了此事,其实,这个曾经和掌门情同手足的人,连同其身上那一段流星般的传奇和离奇失踪的谜团,一直萦绕在某些人内心深处。
话说回来,任世疑入门已有一年时间,随着考核临近,他也加紧练功,提升修为。由于短时间内难以取得突破,他和本届各脉的大热门,如声名鹊起的崔净志,剑道宗高手刘玄策等新一代精英弟子比起来,差距还是很大。
严可情见弟子迟迟没法取得突破,心中也不抱期望了。她唤来任世疑道:“本门规定,每逢十年之期就要考核。你在我门下学艺不足一年,根基太浅,肯定比不上各脉的师兄。这次你上去长门再别惹是生非,也不必争强好胜,就当去锻炼一下,没有我照料,你须凡事小心。”
任世疑问道:“师父,你不去长门看我比武吗?”严可情向来和长门不和,心想弟子又不出众,更不愿去丢脸了,当下道:“我身子有点不适,恐怕不能陪你了。”
任世疑心想:“师父是女子,对了,她定是怕惹人非议了,行事有诸多不便。”他也不多说什么,爽快地答应了。
又过了一个月,五脉比武开始,任世疑辞别严可情,独自一人登上了天剑顶。
万剑门创派二百年,门下弟子人数众多,兴旺异常。可是安排这么多弟子井然有序地参加考核,却绝非易事。想当年,风云子祖师创派之初,仅有一脉,只在长门广场中央设一考场,名为天剑坛,安排一名主考官和一名副考官,弟子们即可上场比试。可是眼下万剑门已开枝散叶,由一脉变成五脉,弟子人数更比风云子祖师时多出数倍,所以长门特地在广场上设下四坛,分别名为地剑坛,人剑坛,天剑坛,神剑坛,每坛均设一名主考官及两名副考官,以安排各脉弟子轮流上场。
修真之士,讲求内外兼修。每一次大考,都分为拳脚、剑术、内力三项比拼,一般情况下,先由弟子们相互拆招切磋,再由师长上场考核,以每人的招式精纯评定优劣。
任世疑被安排到人剑坛参与比武,这里的主考官正是头一日上山时便见过的宋定明。比武第一日考核的内容是拳脚功夫,所以各脉弟子都没有携带兵刃,赤手空拳上场较量。
比武进行到下午,宋定明困得连打呵欠。今日上场比试拳脚的弟子里似乎没有特别出众的,大多功夫平平,没有章法可言,甚至有些像街市流氓般乱打厮缠,不堪入目。宋定明实在看不下去,好几次出声喝停,这些家伙还不肯罢休,乒乒乓乓打得不亦乐乎,相互扯得衣袍破裂,满面抓痕,真不知他们是比武还是在比拼抓人,令人好气好笑。
宋定明无聊的发慌,若不是碍于主考官的身份不得不看下去,他早就去找乐子了。忽然,他在人丛中发现了正待上场的任世疑,心生好奇:“这小子不是跟他大哥去学艺吗,待我瞧瞧他学的如何!”当下他指着任世疑叫道:“喂,你上来试一下。”
任世疑一怔,虽然心里有点忐忑,但还是勇敢地走上了擂台。这时长门弟子中有一人跃上擂台,对着台下众人团团抱了拳,大声道:“俺是长门不肖弟子肖净剑,师尊韩三刀,来给诸位献丑啦!”
众人听他虽自称不肖弟子,但毫不脸红,声音响亮,没有半分怯场,倒有不少人给他喝彩。
对手如此,任世疑更不能怯场了,他一拱手朗声回应道:“在下是天生宗弟子任世疑,师尊严可情,请肖师兄赐教。”他不肯在声势上输给对方,特意也把自己师父名号报得一清二楚。
谁知,待他自报完师承后,场中气氛一窒,有点难以置信,然后“轰”一声,众人哄堂大笑起来,肖净剑更笑得抱着肚子,差点摔下擂台,直让任世疑莫名其妙。
宋定明憋了大半天,终于找到好玩的事了。他强忍着笑,咳了一声道:“我记得,她好像不比你大多少,你小子怎地居然拜了她为师?”
任世疑奇道:“她肯教我功夫,我便拜她当师父,这个有什么好笑的?”
擂台下有人叫道:“你一个男子汉,却拜了个女子为师,还不让人好笑吗?”还有人笑道:“这也难怪,上代道德峰之主叫红莲道姑,他们天生宗一脉的人,看来都爱拜女人为师!”众人笑得更欢了。
宋定明是长门师长中最年轻的,生性活泼,爱捉弄别人,他笑着说:“你大哥外号光明子,江湖上无人不知,武功比严可情不知高多少。你不去跟大哥学艺,倒是拜了她为师……哈哈,我明白了,肯定是她*着你拜师,对不对?”
任世疑被众人笑得火起,怒道:“没有人*我,我便是要拜她为师,你们又能怎样?”宋定明笑道:“那也随你了,不过当年她师父天香……罢了,你们开始比武吧,咱们来瞧瞧严师妹的‘高徒’武艺如何!”
肖净剑强忍住不笑,道:“严师叔是门中有名的美女,她的武功一定很高的,既然任师弟得她真传,万望你对我下手留情。”任世疑明知此人嘲笑自己,冷冷道:“擂台比武,较量的是真本事,我师父长得美不美与你们何干!”
肖净剑笑道:“好,师弟看招了!”说罢弓步冲前,脚踏八卦,单掌直入中庭当空劈过来,他决意来个下马威,所以一上手便抢攻一招“直捣虏庭”。
任世疑瞧此人来势汹汹,武功路子与那陆强同出一辙,足下一动,正想重施家传绝学“蟒蛇钩尾”钩倒此人。可是他身形甫动,却忽地心道:“今天比武考核,必须用本门技艺取胜,不可使爹爹教的功夫。”他只好缩腰往后一让,使了招几乎没人认得出的“舟过无留”勉强避开,众人见他躲得狼狈,不少人笑出声来。
肖净剑见此人把本门武功使得不伦不类,一招“舟过无留”用得极为勉强,心里更加轻视,笑道:“师弟这招叫做‘舟沉快逃’吧!”笑罢手上不停,一连发数招*攻过去,拳风呼呼,脚踢连环。任世疑发力抵挡,坚持用严可情教的招式和他对拆。
二人拆了十数招,肖净剑一拳“大海潮涌”长驱大进,击向任世疑胸腹间。任世疑瞧对方脚步左轻右重,身子微侧,心知此人功力未深,这招“大海潮涌”使得太急反而立足不稳,失了平衡。他看出了破绽,没多想就抬足钩向肖净剑支撑的左脚,一下子把此人扫倒在地上。
任世疑胜了一招,情急所用的依然是祖传招式“蟒蛇钩尾”。擂台下无人喝彩,宋定明冷笑道:“今天比武大考,不准用别派功夫取胜,嘿嘿,严师妹是你师父,难道她没教你本门武功吗?”更有好事者笑道“她平时大概只教你一些花拳绣腿,没传你真功夫!”此言一出,又引起一阵大笑。
任世疑扫倒对方反被人笑是花拳绣腿,脸红耳赤,怒道:“我才不……”他话还未说完,肖净剑已一招“崩山倒海”反击过来,险些把他打下擂台。任世疑再不敢分心,全神贯注地对敌,心思一片空明,自身的祖传武功和万剑派武学渐生触类旁通之效,截然不同招式竟融会贯通,混合而一。
三十招过后,任世疑渐入佳境,一身所学倾泻而出,出招越来越快,再无迟滞桎梏,攻得肖净剑左支右绌。又过了十回合,擂台下各脉弟子多已看出,肖净剑后劲不足,败相渐现,长门这一仗怕是要输了。
肖净剑并非什么出色弟子,名气远不及崔净志、刘玄策等人。这番比武,他在众师兄弟面前刻意低调,私下里刻苦用功修习内外功夫,其中包括一门奇功“摧神指”。这手摧神指乃是由长门一位前代高人所创,其余四脉都没有这门功夫。摧神指厉害之处在于,以指力破坏对手脑神经运行,令其神智崩溃,效用便点中敌人疯穴或颠穴一般,中招者多半会吐白沫翻眼,四肢失去控制,乱喊狂叫,整个人如同得了失心疯。由于这门功夫太过阴毒,类似于魔教邪功,在江湖上非议甚多,且摧神指上手虽快,却难练精熟,初学者难以把握指力火候,极易误伤同门性命。所以万剑派门中有不成文的规定,同门比武竞技时不得使摧神指伤人。
肖净剑为这番比武苦练已久,心中早渴望在师兄弟面前崭露头角,令世人刮目相看。不想这番第一场比试,碰上任世疑这个入门不足一年的愣头青,原以为取胜易如反掌,怎知反被攻得束手缚脚,当着众人出了大丑。他求功心切,看着形势越来越不妙,恼羞成怒下恶向胆边生:“我连这小子都胜不了,如何再敌旁人!”他忽地凝劲右手中指,一股黑气迅速窜上指尖,连指甲也有点微微发黑,迅疾地戳向任世疑胸前。
任世疑懵然不知,奇怪于肖净剑这一指飘忽游移,以为此人指力不足。他自忖与此人无冤无仇,也不愿让其败得过于难看,只使衣袖快速用力一拂,使了招“自作自受”,借势把对方指力挡偏。其实,他大可以把此人打下擂台,这么做有点托大,同时也是照顾了肖净剑颜面。
肖净剑战到此时,已是满身虚汗,勉强撑住,忽被任世疑的“自作自受”一拂之下,手腕一麻,竟把持不住,误点中自己大腿。这一来,摧神指除小半力度击中任世疑手臂外,大半指力由肖净剑自己承受,他登时倒地惨叫,两眼上翻,真的自作自受了。
由于两人拆招动作太快,擂台下无人看清是什么回事。任世疑也纳闷,这个肖净剑刚才在自己手臂处戳了一下,没什么痛感,反倒是此人只被自己用袖拂了一下,竟惨叫得像杀猪一般,他低头看着自己衣袖,挠着头心里奇怪:“难道我轻轻一拂,真有那么厉害?”
身为考官的宋定明也是一头冒水,他听肖净剑声音不对劲,痛苦之极,显然不是做作出来的,于是跃上擂台,走近去检查伤势,却见肖净剑口吐白沫,全身痉挛,已说不出话了。
宋定明大吃一惊,又见此人眉间有一股黑气上涌,才明白是什么回事。他转头怒目瞪着任世疑,道:“这不过是一场普通的比试,你竟然对同门用摧神指!”
任世疑正欲分辩,突然觉得全身一麻,嘴巴僵硬,竟说不出话。原来,他中了肖净剑小半摧神指力,此时开始发作。他不懂得自己中了摧神指,只以为自己不知何时被人下毒了,心头一沉:“我中毒了,这下死定了!”
由于任世疑只中了小半摧神指力,所以不会产生像肖净剑一般发狂乱叫吐白沫的症状,连脸色都没什么变化,只是一时被指力麻痹舌头神经,无法说话。众人见他好端端的站在那儿,根本看不出此人受了伤。
宋定明见任世疑无动于衷地站在那儿,以为他打伤人后还浑不在意,怒意更盛。由于刚才变化太过诡异,宋定明确实没看清此人使出摧神指,心里仍奇怪此人如何偷学到这等功夫。当务之急乃救人,宋定明心想先救醒肖净剑,然后再找这小子算账,怒哼一声,急忙抱着肖净剑去昆仑宫找解药救治。众人纷纷冷笑,投向任世疑白眼,尽皆散去,只留下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