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洪银身边盘着一条三丈来长、柱子般粗的大蛇,这都是冬天了,按说这蛇都已经寻穴冬眠去了,可这蛇浑身金黄色,大概是个修仙的畜牲,都快成精了吧。以前听乡下老人说传,说是蚯蚓长大了就能修成蛇身,而蛇吸取日月精华后,就能化成龙升天。感情这眼前的蛇是要快化龙了,头上都快长出犄角来了。而洪银这时候也不知道在干吗,满脸惊恐之色,闭着双跟嘴里却不停地念叨着:“若能受吾是经,有急头痛目眩寒热不调,常读此经,魔魅破碎,不敢当吾咒也,若有官狱水火之灾,亦读此经……”而那大蛇却并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只是吐着信子,懒懒地看着身前这个小家伙。
仲发看着心里发毛,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嘴里念经,跟着道长学艺给学呆了不是。想喊洪银快跑,又担心惊动了大蛇,到时可就想跑也跑不了了,正寻思着该怎么办才好时,却见那蛇缓缓转身游走了。仲发急忙跑到洪银身边,拍了拍洪银说:“银儿,你吓傻了啊?看见这么大的蛇精你也不会跑,还念叨什么经咒?”银儿缓过神来后笑道:“好险,幸亏师傅教我《太上正一咒鬼经》,不然就要给大**五脏庙了。”“切,你还真当是那经咒显灵,祖师庇佑你呀?我看那蛇有点怪,好像认识你一样。”仲发显然对那经咒的作用表示怀疑。“呵呵,不说这个了,先回去吧,对了,仲发哥,你的兔子呢?没逮着?”洪银瞅着仲发双手空空,连根兔毛都没,不由问道。一说到这兔子,仲发又来气了:“这死兔子,跑得还真快,左蹦右闪就不见了,赶明儿个,我让三叔教我装个扃子,夹断这小兔崽子的腿,看它还蹦。”(注:扃子现在仍然有乡下人设这种捕猎工具,一般是捕捉小型野兽,原理就和老鼠夹差不多,有时甚至能捉到野猪。)银儿笑着说:“你还来呀?不怕大蛇吞了你?”“怕什么?不是有你会念经咒么,再说那蛇都和你熟络了,肯定就不咬咱了。对了回家可别说咱碰着蛇了,不然娘非揍死我不可。”仲发倒带着点戏谑地回敬了下,却没忘记叮嘱洪银别漏了嘴。
下山经过九叔家时,九叔正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瞅着那两小孩从山上下来便叫住了。九叔问道:“你们两个小鬼,没事跑到山上去做什么?”“九叔公,我想去逮只兔子,过年时好孝敬您老人家呀!”仲发这毛伢子就是鬼机灵。九叔摸摸胡须笑道:“你个小兔崽子,别的没学着,这嘴皮子功夫倒是见涨啊。这山上不安全,小孩子莫乱去。”“可不是,刚才还见那盘着条大蛇精呢?可把我给吓蒙了。”洪银这一时接嘴快,给说漏了。九叔听了一怔忙问道:“什么蛇精?”仲发这时才回过神来知道银儿说漏嘴了,忙胡应道:“没什么,没什么,就一四脚小蛇,瞧那银儿的夸张劲。”九叔知道事有蹊跷,便一正脸色说道:“到底见着了啥,再不说我可跟你娘说你带银儿上山玩了哦。”这还真捏着仲发的软肋了,仲发一急说:“九叔公,别,你千万别跟我娘说,我说就是了。”于是便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九叔得知后,略显惊讶,心想:难道这蛇和三十年前罗半仙做法的那条有什么关系?一般来说,像这种大蛇都是一雌一雄两两生存的,而且像这么大的蛇至少都是活了上百年,带些灵性的,蛇的记忆力最好,也最记恨,所以打蛇的人一般都得把蛇打死,不然的话,极有可能受到蛇的报复的。不过蛇也记恩,古书上曾记有“隋侯见伤蛇而医之、活之。蛇愈而去,衔夜光珠以报”的佳话。那这条蛇极有可能就是三十年前一起生存的另一条了。只是为何这蛇没有伤害到洪银呢?这可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正当九叔寻不着缘由时,仲发可能下山有点急,感到口渴,便拉着洪银去厨房喝水,只听见洪银从厨房里喊道:“蛇!蛇!蛇!这有蛇!”九叔连忙进厨房,寻视了一番,也没见蛇影。这时想起上次洪银在厨房时也是说这水缸里有蛇,真是奇怪了,为什么洪银两次都说这有蛇呢?
想想觉得此中肯定有什么奇怪之处,于是便让洪银他们去祠堂找毛道长来看看。九叔想虽然我名义上是毛道长的师叔,可毕竟比不上一直在观中修道的师侄,也许让毛道长来瞧下,就能从中看出什么端倪。毛道长闻言后,先问了师叔的一些情况,然后就来到四处探视了一番,九叔因为是居家道士,在家里收藏着些汞、丹砂、雄黄等药物,以前这些药物都是用来炼丹的,炼丹法所制成的药物有外用和内服两种,外用者至今还很有价值,内服则由于其毒性较大而逐渐被淘汰。这其中的雄黄就是克蛇虫鼠蚁的,《白蛇传》里相传当年许仙因受法海和尚的蛊惑,给白素贞喝了雄黄酒,于是白娘子就现出了原形而把许仙给吓死了。而九叔也常常于水缸四壁上洒上些雄黄,想到这节上毛道长就有点明白了。可能是因为当年阎异阳魂被强行施法打入蛇身之后,那条蛇的意识逐渐便被那命魂吸收了,所以当借洪银身体还魂时,那蛇的意识便残存在了洪银身体里,所以在有雄黄之处的水缸边,洪银的潜意识里就出现有蛇影显现在水里。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山上那条蛇不会伤害洪银了。于是便把这个看法说与九叔听,九叔这时才猛醒过来,一直点头称赞:“真是长江前浪推后浪啊,我这后浪看来是要死在沙滩上了。”想到此处他哈哈大笑道:“银儿,你成蛇王了。”仲发不解地问道:“什么蛇王呀?”洪银也感觉莫名其妙说道:“九叔公,你别说笑了。”九叔摸着胡须说道:“我不是说笑,据我推测,可能以后蛇见到你都不敢再咬你了,至于原因嘛,这个说了你也一时明白不了。”洪银又疑虑地看了下师傅,毛道长笑着说:“这也是机缘巧合所致,你也不必太在意这事情缘由。万物皆有因果,不必多疑了。”
转眼到了除夕,这战乱时的春节虽然有些寒碜,可比平时还是要热闹多了,姑姑请毛道长和洪银一同回家吃个团圆饭。虽然洪银很开心,可是眼睛里却掩饰不了有那么些孤独感和惆怅情绪。洪瑜见状,猜出大概这孩子是想爹爹和哥哥了。可现如今,弟弟到现在还没有下落,四处打探也没寻着。于是便安慰道:“银儿,多吃点菜,过几天你金儿哥一定会来看你的。”银儿听了露出笑容说:“哥到大姑家也有段日子了,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还真是想和他一起玩儿呀。”
可是初三过去了,初四也过去了,金儿还是没有来,洪银急了就寻着姑姑,说要自己亲自去大姑家看下,牛恩想这孩子孤身一人,如今至亲的哥哥还不在身边,便决定带银儿去。于是叫洪银到祠堂向师傅禀告以便辞行。洪银满心欢喜的向毛道长说了要出门找哥哥的事情,毛道长心想,这徒弟命里注定是孤身一人,如今虽入道门,毕竟年幼,这世间亲情又哪是一下能割舍得了,于是从身上拿出一包东西给洪银道:“银儿,这东西本是拜师时你姑姑所赍信物,因为是道门受录的规矩,所以我就收下了,如今你去看你哥哥,为师把此物还赠于你,这还有些零钱可购置些什物。记住凡事皆有缘由,处事莫强求。”洪银闻言,不肯接那包裹,说道:“那是弟子入门的信物,当由师傅保管,我此次见见哥哥便回,也用不着钱,师傅你还是收好吧。”毛道长强塞入洪银手中道:“昨日为师夜观星象,玄武犯朱雀,这是主南凶之象,日寇肯定于近日南下侵犯,虽是大节吉日,你这一路上带点盘缠总有点用处,遇事小心为妙。”洪银想,师傅道行高深,虽然听不太懂,但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便依言收下辞别了师傅。殊不知这一别,哥哥没寻着,师傅也没了。这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履破踏上泥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