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英雄归队
李晓路和一个摄制组,包括王雨在内,已经在电视台门口等我们,我和曲冰洁前后脚赶到。李晓路递给我和曲冰洁每人一个类似临时工作牌的牌子,我看了一下,他们几位胸前,佩戴的都是这胸牌。
“注意保管,我刚从省厅办来的,这次保卫级别很高。”李晓路有条不紊的交代说:“省里的领导已经动身了,咱们这次的采访可能会在清平,也可能在首长视察的行程间完成,采访提纲我简单拟了一下,一会儿在路上咱们再商量,我们连夜赶到清平。”
大家说OK,鱼贯上车。启程清平。
一路颠簸,晚上十点四十分,我们抵达开元,在开元小憩。我把那包椒盐虾奉献出来,几个人在路边摊吃馄饨打尖,我问李晓路:“看你一直在忙,我没好意思问,按说这样的采访任务,你们才是行家,叫我们来,是不是有点……那个。”
李晓路在夜色里笑的很女性,一边用嘴吹着刚出锅的馄饨,一边说:“是乔副书记点的将,说你能把传说的英雄还原写活,你必须到场,哦,对了,你自己也准备一下怎么采访,我那些提纲,不一定适合你。”
“问什么都成?”
“恩……可以这么说吧。”
我掏出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翻开一页,让她过目。
“这些名字真怪,他们是谁?”李晓路看看那页笔记的姓名,好奇问我。
“都是当年象山游击队的成员,他手下的兵。”我收起笔记本,说:“也是无法查实的无名烈士,都埋在马坡岭烈士陵园里,我想从他那儿核实一下。”
李晓路愣了一下,看看曲冰洁,对我说:“你自己决定吧,我……不反对。”
又是一个小时的赶路,午夜时分,我们到达目的地——清平宾馆。接待我们的人说,下午就接到省里通知了,但首长还没到:“这个时间没来,可能明天才会来。”
李晓路说不可能啊:“我们出发前,省里的领导就已经动身了,会不会在开元住下了?”
“有可能。”我安慰李晓路,说:“开元的条件相对好点,没关系,大家正好养足精神,明天咱们好好会会这神枪手。”
于是,按照分配好的房间,我跟一个摄像住一间,一夜无梦。
第二天,我们几个跟等待和情人约会似的,早早就在大堂候着了,三等两等没等着人,九点多了,我叫李晓路联系一下看看,这么重要的采访任务,她不会不知道和谁联系。
果然,她打完电话,脸色都有点变了:“怎么办?他们说,要直接去马坡岭烈士陵园,晚上才到这里。”
“那我们赶紧上马坡岭,这样的镜头拍不到就麻烦了。”摄像对于这样的采访很有经验,随手就把沉重的机器装进专用包里,往肩膀上一背,用眼神问李晓路走还是不走。
“刘流,咱们赶到马坡岭,得多长时间?”李晓路问我。
我看看大堂的壁钟,有把握的说:“从这儿到象山脚下,半小时够了,山上不通车,骑马要一个多小时。”我跟大家分析说:“刘立远是位高龄老人,去陵园凭吊烈士,我估计现在还没上山,刚才不是说晚上才会到吗?那就对了,我们这会儿走,赶趟。”
王雨说:“晓路姐,刘老师说的没错,咱们快着点,能赶上。”
李晓路在这样的取舍下很果断,说:“要是这趟无功而返,咱们晚饭前务必再返回到这里,务必!”
我们驱车往象山赶去。
进入象山的路口处,果然有人检查我们的证件,便装警察和正装军人都有,检查完证件,摄像背着的机器也被查的仔细,放行。
“我的天!”王雨伸伸舌头,跟曲冰洁说:“曲姐,你说刘立远现在是什么级别了?”
“起码省部长一级,要是军职的话……”我插嘴说:“中将往上。少将享受不了这么高级别的保卫。”
“你刘老师在省委是大红人,参加过这样的接待,快走吧,咱们总算是赶到他们前头了。”曲冰洁笑着挖苦了我一句,策马前行。
影视城已经动土,有今天这样的活动,施工队伍看来也要暂时回避了,一路上没见到有人施工。过横水崖时,不经意间,我发现,我上次来过的那块较为平整的空地上,被一块巨大的红色帆布覆盖,帆布中央被描上一个醒目的白色十字。
“这是什么?”李晓路纳闷,骑在马上问。
“好像是临时起降场。”摄像见多识广,指着那个醒目的十字跟我们说:“直升机在舰船上和临时备降场起降,都有这样的十字导引。”
两个荷枪实弹的军人跑过来,严肃问我们从哪来到哪去?
“我们是电视台记者,来采访首长的。”李晓路首当其冲被问,从马背上滑下来,把那张佩挂在胸前的临时证件递过去。
军人仔细验看过我们的证件后,手往上一指,毫不拖泥带水的告诉我们道:“首长还没到,你们步行上山,马匹留在这里。”
义不容辞。卸下马背上的机器,我帮着分担了一小部分器材。
“过了这条沟,喏,就是篙子坪,再有几百米就到陵园了。”王雨熟门熟路的向李晓路他们介绍,轻快的和曲冰洁并肩登山。
陵园入口和上行下行的山路,都有一些精干的人员在巡视,看的出来,这样的保卫级别相当的高。陵园修缮队也处于停工状态,只有满仓和那个合同制员工陪着老头在木屋外张望。摄像助理找到电源,开始做摄像前期准备工作,李晓路和摄像,老练的选择着镜头视角,手持话筒,模拟采访。
陵园内已有两三百人云集,一些显然是临时集结的、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正在老师的指挥下,排列队形。纪念碑左侧,有一个十二人组成的礼兵仪仗队,持枪肃立。
我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是庞大德参谋长和解放后解甲归田的关支队长。几个校官围在两人身边正谈笑风生。
我指给曲冰洁和王雨说:“高点的那个就是我采访过的庞参谋长,旁边黑黑的那个就是关支队长,就是南苑支队的关支队长。”
曲冰洁“哦”了一声,往四周瞅了瞅,说,“不对呀,这样的场合,杜鹃奶奶和谭部长应该在呀,除了丰大爷,还有谁比他们跟刘立远更亲近?”
“可能和刘立远在一起呢。”
“咱们要不要过去和丰大爷说一下?”
“这种事肯定通知他了,咱们别打扰他了,让老头自己乐一会儿吧,这样的聚会,老头起码盼了几十年,难得。”我一边羡慕,一边信马由缰的想象着,说:“要是当年那些人,活着的都来的话,那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一阵隐约的机器传动声,从空中某处传来,见多识广的摄像指着空中说:“直升机,瞧,来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看见两架军绿色机身上带有八一星徽的直升机由南而北飞过来,在横水崖上空悬停片刻后,依次隐没在横水崖后。我根据直升机悬停的位置判断,那两处,正是摄像凭经验说的临时备降场。
一群人簇拥着庞大德参谋长和几个军衔不低的军官往入口处走去,人群有组织的在通往纪念碑的甬道两侧排列。李晓路、摄像师和摄像助理,被允许在入口处摄像。我拉拉曲冰洁和王雨,自觉的在靠近纪念碑的队尾找位置立下,小声跟她们说:“没那么快,从横水崖步行过来,还得半小时左右。”
“我怎么那么紧张呢?”曲冰洁做了几下深呼吸,问我:“你紧张吗?”
我摇头说不紧张,笑她在部队上那么些年,是不是没见过团长以上的首长:“你就当你们营长来了,试试有没有效果。”
王雨伸出手,让我们看:“我手心都出汗了。”
我有心逗王雨,问她:“脑筋急转弯——人被蛇咬了以后,该怎么办才能以毒攻毒?”
“该……打解毒针啊。”
我摇头说不对,对她说:“你反咬蛇一口——以毒攻毒。”
曲冰洁、王雨嘻嘻乐起来,一左一右的桑我,说我胡说。我不倒翁似的跟着她们乐,问她们还紧张不?前面的队伍突然骚动起来,有人说,来了来了。我们和所有人一起,脖子伸的老长,齐齐的向入口处张望。
几个年轻的军人把有点乱的队列维持到原先的位置,伸开双臂在两边人群前形成拦护的姿势。我所处的位置,被弯曲的队形挡着,看不到来人,又不好登上纪念碑的台阶去观望,正左右寻找看有没有更好的角度,却猛然看见老头,正大踏步的从木屋穿过甬道,又穿越了几名警卫,在丰碑前的甬道中央垂手凝立。
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一动不动的老头,然后,我们看见老头以苍老的身姿并拢双腿,右手向我无法目睹的正前方敬礼,声若洪钟道:“报告政委,四五九旅骑兵团丰实——归队!”
我和周围所有人,在此一刻,被老头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惊。
庞参谋长以标准的军姿迈步出来,与老头并列立正,敬礼:“报告政委,四五九旅警卫连庞大德——归队!”
黑瘦的关支队长出列,立正,敬礼:“报告政委,四五九旅六团关平山——归队!”
杜鹃奶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转身,立正,道:“报告政委,四五九旅文工团杜鹃——归队!”
这些衣着不同,身高不等的老战士,并肩而立。丰实上前一步,再次行举手礼,报告道:“报告政委,八路军象山游击队、八路军象山独立团、解放军南野四五九旅九百四十九名烈士——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