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战魂
“这就跑了?”庞大德不敢置信,怕肉眼看的不真切,抓起望远镜再次观望美军。“恩,枪法不错,你以前干什么的?”
“当兵前,我家祖辈都是猎户,连长,我是长白山人。”
“猎户啊,好,你去各排问问,看有没有枪法跟你差不多的,有几个算几个,你当班长,就照这个样子打。”
一味进攻,伤亡太大,喜欢以伤亡进行局部或全局战事评估的美军,修改了强攻小岭计划,改为用炮火封锁。与小岭左侧连接的279高地、小岭后方,以及所有可能与小岭贯通的地方,均被纳入炮火封锁地带。炮火封锁没有固定的时间,有时候间隔半小时一次,有时候三五分钟的空当都没有,像月子里的婴孩尿床般没有规律。
上阵地时,战士们都带有压缩饼干、炒面,吃的不成问题,关键是缺水,还缺弹药。美军以炮火封锁小岭的目的,一开始,包括庞大德在内,谁都没想到这个急茬,连续两天没完没了的炮击,不见敌军冲击阵地,也见不到后方运送补给,所有人这才省悟,美国人原来是想困死小岭阵地啊!
于是,水首先被集中起来,实行配给制。本来阵地上有积雪覆盖,连续多天的进攻与反进攻,加上双方的炮击,积雪和泥土混肴在一起,无法雪释解渴。
一点验,被集中起来的水,五壶半;弹药,每人不到半个基数。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呀。”庞大德感慨万千,坐在坑道里,干裂着嘴唇和旁边的战士们惋惜说:“前几天,我在师部洗澡,一桶一桶的热水用不完,早知道这里缺水,我真该省下一桶半桶拎上来。”
“连长,连长,瞧我弄来什么好东西了?”一个叫不上名字的战士,从一边跑过来,从怀里往外掏东西:“美国佬打仗,怎么还随身带罐头呢?喏,还有这玩意,我尝过了,甜甜的,挺好吃。”
这玩意庞大德在江油站仓库见过,好像叫巧克力,吃过一次,觉得味道不怎么样,这会儿突然出现在面前,自然是大喜过望,伸头往阵地前那些横陈的美国佬尸体上瞅瞅,跟旁边人交代道:“这下好了,等天黑下来,多去几个人,把美国佬身上的水壶、弹药和这些玩意都弄回来。”
“连长,美国佬回回都是从那石砬子后面出来,那后面会不会是他们的集结地方?我带个人去侦察侦察,万一是他们的指挥所或者营地,咱们够不着,炮兵胳膊长够得着,顺便给那儿布上雷。”一排长指着慢坡下面,跟庞大德商量到。
“等天黑吧,现在过不去,你带上三个人去。”
天黑一个时辰,九连收获颇丰。从美国佬尸体上弄回不少的饮水、罐头、巧克力和弹药;前往山下侦察的一排长,不但侦察清楚石砬子后面有美军营地,而且还附带有准确的坐标。
庞大德叫来指导员,模仿着师长刘立远的口气说:“下面是美国佬的营地,一会儿我们的炮兵就要轰炸那里,这样,阵地交给你,我带一排下去,炮火一停,我们再袭击一下,咱们缺吃少喝,也得让他们不得安生。”
夜间炮击,这本来是美军的专项,刚进入梦乡的美军士兵,听见炮弹的呼啸声,还以为是自己的大炮在轰炸敌军阵地,待炮弹落在帐篷里,近在咫尺的开始爆炸,没被炸着的和一息尚存的,便混乱的跑动起来,嘴里咒骂着,心里更是生恨,恨那些政客把他们从大洋彼岸骗到朝鲜半岛当炮灰,恨不讲究的中国士兵搅了好梦。
好不容易炮声停止,幸存的大兵们衣着不整的从各自藏身的犄角旮旯出来,看着被击中起火的帐篷、车辆和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同伴,正兔死狐悲的难过,冷不丁被一阵手雷手榴弹雨兜头泼下来,被爆炸掀起的泥土,顿时成片的在前后左右此起彼伏,裹挟其中的,还有乒乒乓乓的枪声和唬人的呐喊声……
刘立远闻讯,在师指哈哈笑起来,在步话机里笑骂庞大德:“让你小子守阵地,你到给老子抓来那么多俘虏?真他娘的不务正业。”
夜袭美军营地,庞大德和九连一排,无一伤亡,彻底击毁小岭攻敌营地,俘虏美军65人。
……
“那算不了什么,最困难的时候,我们还吃过牙膏呢。”庞参谋长开怀大笑,一边细心的给我奶奶沏茶,一边跟我说:“你们拍的电视片,拍的不错,可惜没有抗美援朝的内容。”
我内疚的解释说:“主题是省里定下的,不过,我正在写一部你们四五九旅的书,庞参谋长,您多说说在朝鲜的事儿吧,像杜鹃奶奶刚才说的赵云龙,都是绝好的题材,哦,对了,你们在小岭抓获的俘虏,应该是志愿军入朝作战第一批抓的俘虏吧?”
“你看过美国电影《拯救大兵瑞恩》吧?”庞参谋长不答反问,试试新茶的水温,端给我奶奶和杜绝奶奶,看我点头后,说:“赵云龙牺牲后,他弟弟赵虎又参加志愿军了,在五原岭,我们师长去和志司首长要人,后来被彭德怀总司令知道了。”庞参谋长低着头顿了一下,再扬起头的时候,我发现他眼角竟然泪湿。
“十八天啊,我们一个班,从后方过火线,再到五原岭,我们回来的时候,你杜鹃奶奶她们那几个女文工团队员,哭的很诚心,就是不跟我们握手,为什么?嫌我们臭呗,哈哈哈……”泪眼含笑。
几次大的战役后,联合国军和中朝军队,便开始处于打打停停的状态。37师奉命进入后方休整部队。那时候,时有来自国内的慰问团在部队休整地慰问,看见这些从祖国来的亲人,不管是不是一个地区的,战士们真跟见到自己亲爹娘似的亲,有事没事都往慰问团驻地跑。
赵云龙的弟弟赵虎参加志愿军的消息,就是这样从慰问团成员的嘴里,传到37师战士耳朵里,之后,这个让37师上上下下都心疼难受的名字,不可避免的被刘立远再次听到。
长子精忠报国粉身碎骨,寡母再送次子上前线,在那个时期,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师部几个头脑人物正为之唏嘘不已,刘立远则阴沉着脸拍起桌子来。
“做娘的大义,知道家国孰重孰轻,我们呢?等我们从朝鲜回国,如果再打没了赵虎,我问问各位爷,你有脸去见这个娘吗?!”
于是,便有了37师师长跑到志司要人一说,具体怎么要的人不得而知,总之,刘立远从志司返回后,点将叫来庞大德,把彭总亲书的手令交给他道:“赵云龙是你们九连的人,找到他弟弟赵虎,而且要毫毛不少的带回来,天经地义就是你们九连的事儿,去吧,甭管他在五原岭还是汉城,就是上天下海,你也得把他给老子带回来!”
休整地距五原岭不是抬脚就到的十里八里,从地图上丈量,足足三百余里,而且,还要穿越李承晚军和美军的两道火线。庞大德从九连挑选出12个人,随他执行这个特殊的任务。
他们选择了较近的路线,穿越火线。
凭着彭总的手书,前三分之二的行程还算顺利,基本上是靠两辆越野吉普行进,没油加油,走到哪儿吃到哪儿,途径各个部队都给他们这支小分队提供方便。三天夜以继日的行进,终于抵达距五原岭不到80里的源江前线。
听说他们要越过火线,前线指挥员看起来应该是个营长的人跟庞大德说:“你们十几个人要去增援五原岭?”
“不是增援,是去找人。”庞大德向他出示了首长的命令,大致解说了一下任务。
“看见前面那块空地了吗?”指挥员指着两军阵地之间的空地,说:“那里是双方都炮击的地方,我们叫无人区,你们首先要通过那里,向南迂回过去,再通过美军设置的五原岭封锁线,就能到岭上了,岭上也不容乐观,我听岭上下来的侦查员说,美国佬和咱们的阵地,近的只有十几米,远点的百十米,顺风的时候,对面放个屁都听的清楚……”
“炮击无人区,有规律吗?”
“没什么规律,不过有个办法可以试试。”指挥员说:“一般来说,咱们炮击一结束,美国佬的炮击就紧跟着开始,怕咱们炮击后进攻他们,只有他们炮击完后,会有几分钟十几分钟的空当,你们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冲过去。”
就是这短短的几分钟,庞大德和那12个兵,在漫天烟尘中,时而跳跃着,时而奔跑,又时而连滚带爬的越过了无人区。
天渐黑,小分队绕行五原岭西麓,在美军设置的封锁线前停下来。
“三个机枪火力点,四个暗堡,工事最南边有人抽烟,可能是哨兵。”庞大德从望远镜里观察着这条封锁线。这是第三处遇到的美军阵地了,前两处地形更为不利。他从观察点退到沟里,摆手叫大家围拢过来。
“等天黑透了,我们从这条沟摸到最南边,先干掉哨兵,就顺着战壕往北走,遇到美国佬就打,一句话,不能犹豫,动作要快,通过后,迅速往岭上跑。”他分配完各小组的任务,叫大家原地休息吃干粮待命。
天黑透,哨兵轻易的被摸掉,十三个人默契的开始沿着工事向北快速前进,第一个机枪阵地,两个美军机枪射手被无声无息的干掉,负责断后的战士,娴熟的拆卸掉机枪击发器,远远扔掉,然后尾随着小分队在美军修筑的工事里继续北行。
第二个机枪阵地发现了小分队,一梭子子弹向他们明晃晃打过来,小分队负责清除该火力点的三个战士,沿着工事分叉,跃动着接近机枪阵地,其余人员,仿佛与此无关,猫着腰,径直顺着主工事扑向第三第四个机枪阵地和那几个朦胧的碉堡。
枪声骤响,在没有对射的枪声中,弄不清情况的美军骚动起来,向半空发射了一枚照明弹,毋庸置疑,小分队大白于天下。
美国兵没想到中国大兵居然出现在己方的战壕里,措手不及迎面碰着的,被这些手里端着苏制转盘冲锋枪的士兵,毫不手软的给当场撂翻,没听到有人发布命令,途径的碉堡和机枪阵地,被这些人挨个顺进手榴弹或者手雷,从枪声响起到碉堡逐个被炸,这路士兵没有丝毫间歇停步,枪口喷着火舌,遇人杀人,遇碉堡就炸,形同鬼魅,短短几分钟时间,悠忽没了影踪。
“有人受伤没有?”站在已经远离封锁线的小高岗上,庞大德瞅着下面还乱成一锅粥的美军工事,问身边的战士们。
“我挂彩了。”有人在一边生闷气道:“看着这玩意手痒,抢的时候被那美国佬咬了一口,真他娘的属狗的,老子抢东西腾不出手来,要不非一枪毙了狗东西。”
几个人嘿嘿乐起来,庞大德凑过去看,一惊道:“你抢这玩意干嘛?真是闲得慌,你会使火焰喷射器?”
“不会就学呗,有什么难的……”那个兵不屑,在那玩意上动手动脚的,天黑看不清他要干什么。
有人压低声音着急道:“你别乱碰,小心烧着你了。”抢步过来,三下两下在那玩意上摆弄了几把,这才松口气道,“还好,手阀关了,给我背着吧,这玩意机关多,一时半会学不会,一不留神就出事。”
那个兵显然很了解主动要背着新玩意的战友,一边用纱布把手腕上被咬出血的地方缠起来,一边冷言相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既滑,吕明哲呀吕明哲,全连挨个数,非奸既滑的家伙有几个?骗东骗西还骗到我头上了?你少来这一套!”
“得得,好心当成驴肝肺了,你自己背着吧,离我远着点啊。”叫吕明哲的人懒得跟被咬伤的那人费口舌,把已经拎在手里的火焰喷射器,往地上一放,鼻孔里哼哼了两声,到一边养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