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坦克,就照这个办法打,你们好好配合,去一个人到后面,多找些烟雾弹来,顺便把经验告诉东边。”他用望远镜看看铁道上的国军,说:“现在你们也调调方向,先把铁道上的敌人赶远点,狠劲打,别心疼炮弹,这玩意多。”
真正的炮手和半生不熟的炮手,比例一半一半。正经的炮手一发射,肉眼都能看得见,被击中的目标,有的是拦腰被当场打成两段,有的是瞬间被小炮弹活活撕去一条胳膊一条腿,血肉横飞;生瓜蛋子刚找着点感觉,落点不怎么靠谱,远的近的到处乱飞炮弹,场面倒是很红火,四处都是炸点,一截钢轨居然被打的横飞起来,猛呼呼的向人堆里横飞。
我靠!刘立远嘿嘿乐起来,自言自语道:“这玩意当机枪也好使,劲更冲。”
“旅长,还有100米了,打不打?”负责公路拒敌的二团长向他喊话。
“你爱打不打,我又不是二团团长!”刘立远扭脸说了一句,继续从望远镜里看高炮惹来的热闹。
头天的攻击受挫,国军吃亏在敌情不明和没有重武器配合,当晚便投入南京和上海的空军,从东西两个方向,对江油站实施轮番空袭,空袭差不多进行了一夜,黎明时分,地面部队同时从东西两向开始进攻。
击毁坦克的炮手已经阵亡,用米包堆砌的工事内外,到处是阵亡的战士遗体,刘立远被天上扔下来的炸弹震晕两次,再次悠悠醒过来,瞅着战士们的枪口呼呼的往外喷火冒烟,就是听不见响动,晃晃脑袋,脚步不稳的从炮座上拉下牺牲的炮手,一屁股坐上去,转动手柄,把炮管摇向近在咫尺的敌人,一脚踩下去,多管炮管,一阵抖动,吐着长长的火舌,向敌人喷去。
有人群的地方,残破的肢体随之应声四处飞舞;国军远近的机枪火力点随着他近似疯狂的射击,纷纷崩溃瓦解。一个人猛然将他拉下炮座,已经杀红眼的刘立远,顺手抽出腰间的刺刀,刀尖湛湛与那人的喉咙相触时,才惊然住手,他弃了刺刀,一嘴巴抽过去,咧嘴就骂:“你他娘的不打敌人,拉老子干嘛!”
二团长只张嘴说话,却听不见他说什么,刘立远拍拍耳朵,没用,还是什么都听不到,顺着二团长的手看过去,刚才他制动的火炮,已经歪斜在一边,弹药手无声的伏在地上,一身血水。
“来几个人,把炮扶起来!”
高炮重新恢复到位,刘立远再次登炮上座,一边叫步报兵通知预备队上来一个营,一边命令二团长:“你当弹药手,装弹!”
高炮又一次剧烈抖动起来,这次岂止是近在咫尺的射击,他坐在炮座上,都能看清来敌的嘴脸了。成群出膛的37毫米炮弹,几乎是贴着路面扫过去,路面的碎石、人的肢体和数根被击中轰然倒下来的电线杆,在公路上激起浓浓的烟雾和血雾。
数不清是第几次打退敌人了,刘立远被卫生员拉到米包后面包扎伤口,他的胳膊和肩膀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挨了两枪,看见政委带着一个营的预备队赶来,他招招手,跟政委说:“我听不见,耳朵给炸聋了,你叫二团长把预备队安排到左侧,把二团三营换下来。”
政委点头,吩咐完二团长,用手势跟刘立远比划,刘立远看明白了,政委是叫他下去,到后边指挥去,他拍拍胸脯站起来,奇怪自己的伤处怎么没有痛感,低头看看,自己亲手拍的地方,有血在殷出来,但是不疼。一眼看见杜鹃和谭健,他大着嗓子说:“杜鹃把政委拉走,谭健留下,这玩意会使不?”
谭健嘴在动,刘立远没心情听他说会不会,听也听不见,上座就演示给他看,便*作边说:“不难,几下就会。”说完,一脸黑乎乎烟灰的对政委呲牙笑,“上阵亲兄弟,全旅交给你了,看我们狙击手怎么当炮兵!”
政委突然跑过去,跑过去就抱着他,先是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然后不知羞耻的用干净的脸贴着刘立远那张沾满烟灰的脸说着什么,流出来的眼泪,在刘立远的脸上竟然清洗出一星半点的干净来。
“嗡”的一下,刘立远的耳朵适时听见了四周的声音,他兴奋的跳下来,嘴里哆嗦着说:“没聋,又能听见了。”转脸问政委,“你刚才说什么?”
政委突然脸红,扭捏了一下,正欲说什么,杜鹃抢话道:“旅长,咱们的援兵就要到了,三团、骑兵团和装甲营,再有一个小时就能赶到!”
刘立远不相信的看看政委,得到政委的确认后,他呲着一嘴白牙笑道:“那你告诉他们,三团骑兵团做预备队待命,叫装甲营从西边绕过去,绕到敌人后面,他奶奶的,老子吃亏就吃亏这些重家伙没上来。”咬牙切齿的发狠。
“我们和前委、友军还是联系不上。”政委略显忧郁道:“看来我们旅是孤军深入敌后了,恶仗不知道要打多久,二团四团减员非常严重,咱们的炮团一时半会还跟不上来。”
“江油站是必夺的目标,你看出来了吧?两边的敌人都在向咱们进攻,守吧,就是拼完家底,也得守住。”他猛然想起什么来,指着站台上那些巨大的仓库,说:“这些仓库,敌人也舍不得炸,飞机来了那么多回,一颗炸弹都不往那儿扔,告诉张青他们,西边打完,把车都开进仓库,要尽快给他们找个大点的树林子,知道咱们有装甲车,敌人的飞机肯定要来。”
“两边都有树林,叫他们还是进树林吧,万一仓库成了目标,那损失可就太大了。”
政委杜鹃和警卫员离开后,刘立远跟正摆弄高炮的谭健商量,说前天晚上你输得口服心不服,弄的老子被你媳妇说成骗子了,指着高炮说:“这玩意我也是刚学,你也试过手了,再比试比试?”
有了前天晚上的经验教训,谭健很警惕,说:“这怎么比?用枪能记数,这玩意一娄火一片,怎么记数?”
“好办。”刘立远掏出烟斗,想了想,把烟斗放回去,点着一根烟说:“咱不比人数,算不准,张青这孙子一来,一会儿肯定得招来南京上海的飞机,打掉下来的赢打伤的,要是都打着了没掉下来,算平手,全旅人都看得见,谁也作不了假,你赢了,咱俩两清,我赢了,嘿嘿。”他伸出两根指头,说,“连本带利,两只羊。”
谭健寻思了一下,点头同意。
“这个炮位不用,当目标给飞机,咱俩到铁道边上的炮位,飞机贴着头皮飞,就是不往铁道上撂炸弹,孙子还惦记着抢回车站呢。”
上一次进攻受挫可能是伤着国军的信心了,开始间隔半小时一次的进攻,这回等了两小时还没见动静。早就静候在国军后边的张青,到底忍不住了,一营装甲战车,横看不成行,竖看不成队,突然就从国军扎住阵脚的临时营地后面冒出来,又是枪又是炮的轰击起来。车上的机枪手,那里还讲究什么战术隐蔽,明目张胆的探出上半身,把车载重机枪打的欢实。国军丢弃了一地尸体,仓皇后撤。
“西边10里,没活的了。”张青大咧咧从战车上跳下来,把一水壶递给旅长,小声讨好道:“正儿八经的洋河大曲。”
“行,到底是兄弟。”刘立远高兴,指着左边不远的树林说:“你先叫人把车都开进林子里去,一会儿国军的飞机就找你算账来了。”
张青随口骂了句脏话,一边往车跟前走,一边发牢骚道:“知道老子够不着他,得,爷惹不起躲得起。”
“晚上有酒喝了。”一瞅谭健在摆弄高炮,想起跟他还有输赢没定,马上叮嘱道:“输赢都别跟杜鹃说啊,一个大老爷们,别什么事都跟女人说,跟我学着点!”
谭健冷笑不语。
江油站突然出现装甲车,这个消息被退回去的国军第一时间报告了上峰,自然而然的,装甲车的克星——飞机,奉剿总之命,从南京上海两地起飞,飞临江油上空,一边低空寻找目标,一边信手从空中往下面扔炸弹。
刘立远和谭健,一东一西,对着几乎是贴着头皮飞的飞机,瞄来瞄去,觉得有把握打中了,拼命的发射炮弹。开始几次,着实把飞行员吓了一跳,后来,估计是投鼠忌器,不能对铁道实施轰炸,又发现所谓的高炮,对他们的飞来器其实很无奈,头几次光注意寻找装甲车了,没发现这些高炮存在,那么低的飞行,居然安然无恙,心里便暗笑这些果然个个是泥腿子出身,给他金刚钻,都不知道怎么使唤,胆子一壮,便开始调戏起高炮射手来,把飞机一次比一次飞的低,刘立远头上的帽子都被刮飞了。
谭健沉得住气,听着旅长骂骂咧咧的开炮,炮身转来转去的热闹,他试了几次没打中,留了心眼,想起狙击目标时,还有一个提前量和风速要考虑,飞机那么高的速度,得把提前量考虑进去,索性不随着飞机瞄来瞄去了,只把炮管按一个方向对准,耐着性子等候,果不其然,一架显然无视他的存在的飞机,又一次戏弄般的由西而东飞来,子弹噼噼啪啪打在旁边不远的工事上和路面上,他一脚踩下去,炮管突突的开始喷射炮弹,那架飞机左边的翅膀被击中,机翼一下子跟机身断开分离,失衡的飞机,加上飞的太低,想拉高的工夫都没有,便侧着机身掠过车站,一头扎在稻田里,爆炸。
刘立远恰好也瞎猫碰上死耗子,不小心把一架飞机屁股打冒烟了,他脚踩着击发片不松,嘴里念念有词的跟着炮弹出膛的声音一起“突突”个不停,眼瞅着冒烟的飞机越飞越远,心里懊恼不已,恨恨的骂道:“娘的,一只羊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