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战争年代的婀娜
指导员略略吃惊：“你不是异想天开了吧？”
刘立远可不是画饼充饥，信心十足道：“做生意，想不被奸商算计，那你就得处处谨慎；打鬼子，要想胜算在握，你就得变现在的劣势为均衡，然后再由均衡变优势，所以说，第一步就是改变现在的劣势，兵员要多，要把士兵训练的个个能打善战才行。”
“你怎么说什么都喜欢拿做生意来比方？你家是做生意的？”
刘立远摇头：“我家祖上是京城书香门第，就我一个是兵，没生意人。”
“哦，你是北平人，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指导员其实并非有意，只是顺着话头顺口一问，没想到，刘立远听闻此话后，神色顿时黯然下来，左眼渐渐开始充血。
“七七事变，鬼子血洗青龙桥，我家就是其一……”
指导员停下来，欲言又止，神情怅然。
“不说了，反正我是孤魂野鬼没家了，这辈子跟小鬼子是死磕了，他们弄不死我，老子就挨个往死里弄他们。”刘立远冷森森的说。
“有一点我想告诉你。”指导员斟词琢句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们游击队不是为那一个人报仇的队伍，而是……”
“这个我知道，你们是为天下受苦人都解放的队伍。”刘立远皱着眉头说：“我在国军并不是因为信仰它，军校只有国民政府有；我留在马坡岭，也不是因为你们的理想伟大，而是因为你们是打鬼子的队伍——只要真打鬼子，我写卖身契都成。”
指导员被他不伦不类的话儿逗笑了，说：“你不懂打仗，可以从军官学校学习，你不了解的共产党，恰恰就是不愿做亡国奴的四万万中国人的核心，你最有体会，到底谁在跟鬼子真刀真枪的拼命！”
“共产党……”刘立远喃喃道。
雯雯大包小件的从青岛过来后，就开始小鸟筑巢般的着手香江花园新居的侍弄。房子交付的时候并非毛胚房，墙壁、地板都有高档次的装修，还包括全套德国产的厨具赠送，这跟过去那种搭配着的买卖有质的不同，赠送的绝非次品或者赝品。要不说现在的地产商猴精猴精会做生意呢，既名正言顺的大把捞钱，还把上帝伺候的服服帖帖，脑子就是好使。
得知我有结婚的意向，原先的发小东子，特意从纽约专程来海东小住了几天。这小子大我半岁，是我们在小学时期建立的小集团里的老二，长得很生猛，目前是京华集团炙手可热的头头之一。我们俩一起留学温哥华，毕业后，我回国，他追随着小集团更弦易张改组了京华，并成为其股东之一，在纽约挣外国人的钱，生意火爆。一次估计是喝大了，在越洋电话里跟我吹牛漏了口风，说京华在纽约的华人企业堆里，甭管顺着数还是排字母，年年进项的雪花银绝对拔头筹。不真不假的跟我说，在华尔街，京华被福布斯盯上好几年了，要不是哥几个生性低调不喜张扬，没准早上榜了。
“你……也是京华的股东，想分红就……飞过来，要多少……随便你开口……”
我对福布斯排行榜略知一二，知道那上面排列的企业和巨贾，绝非几百亿美金就够资格上榜的。这次旧话重提，东子暧昧的笑笑，表现的相当矜持，这还真叫我狐疑起来，难不成这帮孙子真捯饬成华人富豪了不成？
“哥几个搞不了金融，造不了飞机，也玩不转盖茨的IT和全球性的洋快餐，没办法，只能跟五角大楼玩，还行吧，一单下来，京华够吃够喝三五年不成问题，一年下来，赚一艘航母那是吹牛*，赚十几架空中客车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你是富豪啊。”我由衷羡慕道：“反正你们对钱没什么好感，要不给我赞助点？我刚买了房子，还差一辆宝马。”
“瞧你那点出息。”三哥戳戳我的脑袋，跟东子说：“我家老六就是耗子扛枪——窝里横，没赚钱的脑子，到处搜刮倒是有一套。”
“你那个spl装置，现在还有心弄不弄？”东子很老练，既不接茬表态也不扫兴，而是岔开话题问我。
“那个呀。”我笑起来，摇头说：“早扔脑后面了，不当吃不当穿的玩意，还折腾我不少精力和银子……”
“什么spi？”三哥饶有兴趣。
“算……一种油气装置吧，能把挥发的油气再生。”我潦草的解释，有点不好意思的跟雯雯说道：“半途而废了，留学时无聊就鼓捣这些小玩意。”
“要是捡起来，多久能完成？”东子好像挺有兴趣，看我纳闷，豪爽的拍拍胸脯，许愿说：“你给我个准话，宝马明儿就送你。”
这话儿说的似乎不像是开玩笑，东子在我们小集团当中，算得上一言九鼎的主儿，当年在温哥华，我提倡集资买车时，孙子没算明白账答应了，后来明知道吃亏，照样按月从自己的账户支付银行月揭，默默无闻了10个月才算告结，用他的话说，讲信誉。
“我也说不好，半年十个月吧，真有功夫的话，没准三五个月也能搞出来。”我估摸着回答，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板道：“准话儿给你了，明儿把宝马给老子开回来啊，否则别怪我大义灭亲！”
酒桌上的话，说完就完，谁也没当回事。那天晚上散席后，我跟东子又在宾馆他住的房间喝了半宿啤酒，天南海北的回忆了少时的青涩，唏唏嘘嘘感慨了温哥华的际遇，后来我连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早上醒来，两边的太阳穴一跳一挑的疼。
下午，我在办公室抽空补了一觉。这阵子，基金会的人都扑在清平、开元和南苑三地搞造血试点，曲冰洁在开元的试点卓有成效，上午电话沟通时提到杜鹃奶奶，说老人找到了当年留在沈阳的黄云，近日有可能抵达开元：“你的小说不是一直在找素材吗？人一来，肯定会去看你奶奶。”
午饭我没精力去陪东子，叫三哥代劳。下午下班前，雯雯来找我，非拉着我去家具城看一套她看好的家具，没辙，只好先预约了烟雨港的房间，打电话给东子，叫他六点半在宾馆大堂等候，到点过去接他。
家具城里太耀眼了，好几种款式都让我心仪，雯雯看好的那套家具，全白色，配有钢架餐桌和造型别致的座椅，布艺沙发非常典雅舒适。几经遴选，我们最终敲定了那套家具，交付了定金，约定月内送货上门。
听说政治部主任姜晓坤，去文工团审查节目回来后，两只眼睛哭的通红，胡柱子死活不信，专门跑到政治部去问了个明白，回到团部跟政委和刘立远一学，说：“杜鹃她们演一个什么放牛娃的戏，把姜主任给哭倒了，俩眼比你那兔子眼还红。”
政委知道情由，帮着解释道：“那是《二小放牛郎》组歌，我在纵队看过一次，是很感人的一个故事。”
刘立远对这些歌啊舞的没什么欣赏水平，不相信一个大老爷们被几句歌词就给唱的眼泪哗哗，问政委道：“杜鹃她们搞什么古怪呢？战士们要打仗，得让她们演点提劲的戏，哭哭啼啼可不行，影响士气。”
“你少官僚啊。”政委嗔他一句，说：“你没看就没有发言权，你怎么知道不能鼓舞士气？”
政委能说他官僚，看来还真得抽空去看看，这阵子杜鹃黄云和文工团那帮子男男女女的小家伙，见天一大早就依依呀呀的练嗓子，这回把不善言笑的姜晓坤还给唱哭了，难不成，这杜鹃还真编出七郎探母那样的大戏了？
“要不，咱们也去审查审查节目？”原平建议道。
“别几个几个去了，通知杜鹃，明天晚上做汇报演出，团部和直属单位都去。”
汇报演出是在卫生队院子里举行的，前几个节目有歌有舞，挺鼓劲的，像《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游击队之歌》等等，掌声一片，待报幕的说，下面请听组歌《二小放牛郎》时，政委悄悄拉拉刘立远的袖子，小声说：“就是这个，好好听。”
……
牛儿还在山坡吃草，放牛的却不知哪儿去了，不是他贪玩耍丢了牛，那放牛的孩子王二小。
九月十六那天早上，敌人向一条山沟扫荡，山沟里掩护着后方机关，掩护着几千老乡。
正在那十分危急的时候，敌人快要走到山口，昏头昏脑地迷失了方向，抓住了二小要他带路。
二小他顺从地走在前面，把敌人带进我们的埋伏圈，四下里乒乒乓乓响起了枪炮，敌人才知道受了骗。
敌人把二小挑在枪尖，摔死在大石头的上面，我们那十三岁的王二小，可怜牺牲在山间干部和老乡得到了安全，他却睡在冰冷的山间，他的脸上含着微笑，他的血染红了蓝的天。
秋风吹遍了每个村庄，他把这动人的故事传扬，每一个村庄都含着眼泪，歌唱着二小放牛郎。
……
组歌唱完，台下一片寂静，没有掌声，也没有叫好的声音。刘立远闭着眼睛难受，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左眼突然血红“……下一个节目——《放下你的鞭子》。”
出事就出在这个小戏的结尾，当地主挥起鞭子抽打那个楚楚动人的小丫鬟时，随着挺身而出的黄云夺下地主手中的鞭子，嘹亮的唱出“放下你的鞭子”这句歌词的一瞬间，台下突然骚乱起来，前排的团领导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后面的骚乱骤然升级，一个被小戏演的情绪失控的战士，泪眼朦胧的端起枪，对着台上的地主就是一枪，万幸被旁边的战友推高了枪口，否则，演地主的那个演员难说有什么后果。
台上的地主、丫鬟等演员，怔在那里。
“同志们安静！这是在演戏，是咱们的同志！”政治部姜主任挥手示意大家安静。骚乱还在继续。
刘立远懵懵懂懂的跟着站起来，看看台下的战士们，个个一脸两行的眼泪，又瞅瞅台上的地主，突然一脸愤怒，手不由自主的就往腰间摸去。
“你也昏头了？这是在演戏！”政委发现了他的异常，一把抓住他的手，小声而严厉的提醒他。
汇报演出不得已潦草结束。演出后，政委出面请演员们吃宵夜，刘立远胡柱子原平等人还没完全从戏里出来，坐在饭堂里回味着纠结，看到杜鹃跑进来，刘立远招招手叫她过来。
“那两个戏能不能分开演？搁在一起，没准还得出事。”
“今天不是汇报演出吗？我们没来得及排节目单，你也真是的，那个战士把戏当成真的了，你要是再补上一枪，老齐还不冤死啊。”杜鹃歪着头瞅瞅刘立远的眼睛，笑嘻嘻道：“还难受呢？我的傻哥哥，得，听你的，以后我把两出戏分开演，不过，你还是下个命令吧，以后我们演出，不管那个部队，演出前都必须检查枪支，弹退膛。”
“哦，对对，这个办法好。”刘立远恍然大悟，跟原平说：“这事儿你落实一下，命令没有下达前，文工团暂不下去演出。”一扭脸，看见政委、小演员们和老齐进了饭堂，起身走到老齐跟前，前后左右的围着老齐转了两圈，纳闷问道，“你家以前是地主？”
老齐摇头，说不是：“地无一垄田无一分——雇农。”
“不可能，能演的那么入骨三分，肯定跟组织隐瞒成份了，你瞧你那腔势和挥鞭子的动作，整个就是活灵活现一个大地主啊。”
“我家就是象山村的，你忘了团长？上次你受伤，就是在我家啊，就是政委用水泼醒你那次。”老齐也不着急，笑呵呵提醒团长。
刘立远挠挠头，偷偷瞅了一眼政委，尴尬道：“哦，想起来了，没错，你不是地主。”转身招呼大家坐下，叫炊事班上菜上饭，拍拍巴掌说：“吃饭前，我说两句。”
大家安静下来，齐齐看着他。
“戏演的真好，你们个个都是好样的，今天发生的意外，责任在我，是我欠考虑造成的，不过团里已经决定，你们以后下部队演出，演出前，部队都会检查枪支弹退膛，保证大家的安全，你们放心演出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