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作战部署
刘立远果然问到这件事,杜鹃为难了好一会儿,才说:“救出来不到一个连,82个,剩下的全牺牲了……”
刘立远黯然了一会儿,又问道:“打下丰度,咱们旅一共有多少减员?”
“咱们旅减员不大,牺牲1000多人,受伤的有2000多,一纵二纵减员相对严重一些。”
刘立远安静了一会儿,跟护士长说:“你老实告诉我,出院的话,我身上的伤碍事不?”
“胸、腹和腿上的伤已经愈合,不碍事,头部手术的部位,头盖骨还没长结实,恩,想出院的话,还得半个月二十天左右。”
谭健返回后,庞大德便形影不离旅长,白天旅长休息的时候,他往门口一戳,认识不认识的军医军护,他都多嘴多舌的问一句,然后才让开路,弄的那些小护士逗他,说凭他的警惕性,给毛主席当警卫员都合适。这小子鼻孔朝天,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样。
杜鹃和焦护士长,暂住医院护士宿舍。除了旅长睡着,其他的时间,焦护士长基本上是全天候呆在旅长病房,杜鹃则担负起旅长膳食的大任,今天炖只鸡,明天弄碗红烧肉,成天在医院伙房出出进进,跟那些火头军混的不赖,因为人缘好,火头军睁只眼闭只眼,默许她晚上破例出入伙房,给她们旅长下碗面条卧几个荷包蛋。
刘立远掐算着日子,总算熬过半个月,日子一到,他交代杜鹃到街上买几瓶酒几包烟,也不说做什么用,撇开警卫员和护士长,独自去了院部办公室。
“旅长办出院手续去了吧?”庞大德猜测。
焦护士长抿嘴笑笑,说:“又是买酒又是买烟的,还看不出来?他这是想跑呢,咱别管他了,先收拾东西吧,没准晚上咱们就回部队了呢。”
“那怎么可以?”庞大德着急:“来的时候,副旅长交代我了,不把旅长的伤养好,回去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没事,有政委呢,你要是害怕,到时候你往我和杜鹃身上推。”
“那更不可以,我是男的——真小看人!”庞大德受了侮辱似的红了脸,跺脚进屋收拾东西去了。
果不其然,刘立远从院部回来后,美美的跟自己的三个兵吃了顿午饭,嘱咐大家下午都好好睡一觉,神秘道:“晚上医院放电影,没看过电影吧?晚上我带你们开开眼。”
午睡起来,刘立远拎着酒揣着烟,去了医院伙房,半个时辰左右,空手回来,这才跟大家亮底,说:“早上我到院部打电话了,谭健一会儿就到,抓紧收拾一下东西,咱们连夜回丰度。”
“不看电影了?”杜鹃冷笑。
“等全国解放了,别说看电影了,哥带你进北平看梅兰芳的大戏。”刘立远漫天许起愿来:“快收拾吧。”
“早收拾好了。”庞大德囔囔道。
刘立远欣赏的瞅瞅庞大德,说:“你小子,还挺有眼色。”
晚饭前,谭健抵达。刘立远一听他说带来三部吉普和七八个士兵,埋怨道:“我不是叫你自己来吗?来那么多人,你生怕别人不知道老子要跑啊,还有,这冷不丁的多出这么些人,我在医院也没法安排人吃饭啊——缺心眼的东西!”
“不说是正常出院吗?”谭健疑惑。
“得了得了,跟你说不明白,杜鹃,你们几个先拿着东西出去,别太张扬,贴着墙根悄悄的溜,在车上等我。”
四五九旅这几个人,不显山不露水的从医院逃之夭夭。出医院后,刘立远在远离医院几百米的小饭馆前,叫大家停车吃面条包子,饭后再次启程,他冲着医院的方向感慨道:“我再不走,头上的伤是好了,我非疯了不可。”
“排长,你回来的太是时候了,你知道吗?咱们旅要参加渡江战役了,预备令已经下来了。”谭健边开车边兴奋的说。
“你开稳着点,毛头毛脑的,旅长还没好彻底呢。”杜鹃被颠了一下,用手指头戳车夫谭健。
“说的是呀,再不回来,我可真要在医院里看全国解放了,老天长眼啊。”刘立远又一次感慨起来,半眯着眼,说:“打到这会儿了,还想跟我们划江而治?蒋介石李宗仁病的不轻啊。”
三日后,四五九旅于丰度开拔,浩浩荡荡向塘镇进军。
虽然时值三月中旬,许多战士换下了冬装,但看着水淋淋游水长江对面侦查回来的侦查员,刘立远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这儿,这儿,还有这儿,有三处新增的火力点。”侦查员在地图上标明侦察目标,说:“不少于一个师在对面驻防。”
长江,这条中国的第一大江,自西向东横贯大陆中部,历来被兵家视为天堑。
“大家都是第一次看见长江吧,喏,这就是书里说的天堑之险。”头上还缠着纱布的刘立远,招呼侦查员去换衣服休息,指着地图上被线条醒目绘出的长江,跟一众副旅长、团长、作战参谋说:“这块江面宽3公里,水位在每年4~5月间开始上涨,尤其到了5月汛期,不仅水位猛涨,而且风大浪高,对我们航渡作战影响很大。”
“国民党不是要和谈吗?和谈成功的话,有可能打不成了。”
“八国联军为什么能*着清政府割地赔银子?”刘立远不屑道:“因为人家有重舰利器,筹码不在自己手里,就得听强盗的。国民党跟我们几次和谈,还不是照样背信弃义?因为人家牛*,比咱们强大,想和谈就和谈,想翻脸就翻脸,进过私塾的人都知道吧?两个学生打架,不一定就是你的错,私塾先生为什么挥起教鞭说抽你就抽你没商量?委屈你也得忍着,因为你弱他强。”
刘立远点着烟斗,继续旁引博证着他的理论:“八百万军队打剩下一百多万兵,咱们从几万人、几十万人,发展到400万军队,想和谈?可以啊,今非昔比了,筹码在咱们共产党手里。”他对着刚才说话的六团长,说:“醒醒吧,我的团长,蒋介石既不会俯首称臣,也不会跟咱们划江而治——这仗非打不可!”
“奶奶的,打就打,谁怕谁呀?等老子猛龙过江,谁也别跟我抢,我到总统府上摘他的青天白日旗去!”
政委莞尔,制止大家的笑闹,说:“下面我说一下对面国民党江防的情况。塘镇和对岸的会昌到下游的江面,宽达2至10余公里不等,沿江广阔地域多为水网稻田地,河流湖泊较多,不利大兵团行动。防守该地段的汤恩伯集团,除以一部兵力控制若干江心洲外,以主力18个军54个师沿南岸布防,重点置于南京以东地区,并在纵深控制一定的机动兵力,企图在我军渡江时,凭借长江天险,依托既设工事,在海空军支援下,大量杀伤我军于半渡之时或滩头阵地;如果江防被突破,则分别撤往上海及浙赣铁路沿线,组织新的防御。其以第8兵团指挥第55、第68、第96军防守湖口至铜陵段;以第7“绥靖”区指挥第20、第66、第88军防守铜陵至马鞍山段,第17兵团所属第106军位于泾县、宁国、太平地区为预备队;以第6兵团及首都卫戍总司令部指挥第28、第45、第99军防守南京及其东西地区;以第1“绥靖”区所属第4、第21、第51、第123军防守镇江至江阴段,第34军位于丹阳、武进地区为预备队;以淞沪警备司令部指挥第37、第52、第75军防守苏州至上海间。另以第9编练司令部指挥第73、第74、第85军和第18、第67、第87军共20余个师位于浙赣铁路沿线及浙东地区,担任第二线防御。防守湖口至宜昌段的白崇禧集团,以27个师担任江防,其中以主力第3兵团位于武汉及其以东至九江地区;以13个师位于长沙、南昌之间地区。”
政委如数家珍的讲着,与会者无不心悦诚服:“绵延1800余公里的长江沿线上,国民党军共部署了115个师约70万人的兵力。我们的对面敌人,就是汤恩伯68军的34师,号称国军铁师。”政委顿了一下,又道,“看似我们一个旅要跟敌人一个师作战,其实不然,这次我们在兵力上占绝对优势,我们旁边有东集团军22军两个师强渡历下江面,下面,请刘旅长部署作战任务。”
刘立远重新*起木棍,敲点着地图说:“按照前委的指示,四五九旅此次渡江作战,就是由塘镇强渡会昌这段江面,渡江之后,除三团固守滩头阵地外,其余部队迅速向宁沪铁路(南京—上海)江油站挺进并控制该段铁路,阻击南京、镇江的国民党军东逃和上海方向的国民党军西援,目标任务实现后,挥师向长兴、吴兴方向进军,会同中突击集团切断宁杭公路,封闭南京、镇江地区守军南逃的通路,完成战役合围,再之后,我们四五九旅,要协同主力军团歼灭被围之敌。”
“旅长,水性好的战士,全部集中到我们三团了,胡副旅长说过的,我们是渡江先锋团。”三团长生怕刘立远战前变卦,抢话提醒到。
“我们现有的船和渡江工具,只能以团为单位渡运部队,不管夜渡还是昼渡,一旦作战命令下达,三团抢滩登陆后顺序渡江部队为:一团、重机营,重机营携救护队和弹药补给一起渡江,之后为二四五六团,滩头阵地巩固后,浮桥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搭建好,渡运装甲营,所有船只抢运骑兵团。”刘立远说完,眼睛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人,看到占继虎,点点头说:“你终于到了,炮团都到了?”
“报告旅长,炮团、野炮团全部按时到位!”
“看见了吧?”刘立远敲打着地图说:“说是固若金汤,渡江部队在江面上漂,能不能减少伤亡,能不能快速拿下滩头阵地,就看你的大炮能不能砸烂这块铜墙铁壁!”
“报告旅长,请转告毛主席,我们炮团、野炮团,一定砸烂汤恩伯固若金汤的江防阵地!”
刘立远斜眼,哼哼了两声,道:“我的电台呼叫不到毛主席,等你给我换个大功率的,我一定转告。”
……
《抗战老战友故地再聚首》活动如期开幕,我没想到,居然有那么多当年的老八路幸存,相当多的人,是解放战争期间,被分流在各个刚解放的城市和地方政府,从事地方党政工作。奶奶对这些曾经熟悉或者陌生的战友,倍感亲切,这些老者无一不认识他们的政委,看着他们互相以军礼致礼、握手问候,甚至看到他们情不自禁的老泪纵横,我心里竟然也平添一种幸福感。
“我们战友也有聚会,亲切是亲切,但没有这样的场面。”曲冰洁小憩的时候,跟我大发感慨:“看出来了吧?你奶奶绝对的核心。”
有过共同浴血硝烟经历的人,重逢于几十年后,与我们现代人即兴发起的同学会、校友会这样的聚会有所不同。我们相聚时,回味的和品味到的,是欢乐、是美好,当然也包括忧郁、青涩的爱恨和痛苦;而这些老战士则截然相反,数十年的离别,一经重逢,缭绕于他们脑海间的,更多的是一种幸福感,这种幸福感,只有从死亡边缘走过来的人,或者说,只有并肩走过死亡线的人,才有,销魂蚀骨般的难忘,刻骨铭心。
“哎,刘秘书长,看见那个人了吗?穿格子上衣那个……对,就是这个,他就是你奶奶上次说的神龟……”李晓路跑过来,神神秘秘指着人群中的某人说。
我跳起来,一边顺着她的指向瞅人,一边废话道:“偷馒头那个神龟吗?哪像叫花子嘛,比首长还首长呢。”
曲冰洁笑喷,嗔我道:“你嘴里就不能说点好词啊,还叫花子呢,论辈儿,你得叫大爷呢。”
我颠儿颠儿的跑过去,奶奶拉着我的手,跟那个比首长还有派头的老者介绍说:“我孙子,刘流,六儿,快叫苏大爷。”
“苏大爷好。”我嘴上亲热的叫着大爷,眼睛细盯着老者。这就是曾经把混凝土一样的刘立远——我爷爷弄的大哭的神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