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月黑风高夜(一)
一觉醒来,夜叉不见了。我把另两间茅屋看了个遍,院内院外也找了个遍,前后左右都找遍了,就是不见夜叉踪影。我有点怕了,这个年代的女性,莫不会因此轻生吧?想想极有可能,老戏里有不少这样因为失贞而自裁的段子传唱。
但是,让我关心的还有另外一件事:这是哪儿?又是哪个时代?毋庸置疑,我因为物之神与润肤水的接触,被神秘的物质反应穿梭时空移送到了这里。夜叉和我使用的是一种语言,因此,这里不是外国;可是,这是哪个时代呢?我对各个时代的人类衣着穿戴毫无研究,只能从夜叉一身服饰上判断其是一习武之人。屋里有蜡烛和简易的油灯,灯捻是麻线捻制的,闻闻灯油,气味不似煤油,可能是植物油。
我在一间闻有香味的茅屋内,找到一张书柬,笔墨是新的,我点燃蜡烛,就着烛光看,吃了一惊,这是夜叉留给我的信:檐下有腊肉,囤内有米,屋后有菜地,君可取之食用。婉儿三日后回。君勿远离。
婉儿?我松了口气,能留言给我,说明夜叉还不至于轻生。想想夜叉姣好的容貌,我兀自叹服,婉儿,果然人如其名。
婉儿说外面有野兽,虽然有可能是吓唬我,但我真实记得,我穿越时空在这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婉儿与一头大兽的搏杀。所以,此后的几天,我一步未离开小院,饿了做饭吃,困了就睡,醒来就胡思乱想。越是接近婉儿要回来的日子,我的心越是忐忑起来,我先是为了自保继而心生邪念和报复之意,从而祸害了婉儿的清白之身,婉儿回来,会不会对我痛下杀手?
最后,我拿定主意,听天由命吧,是祸躲不过。
婉儿是午后回来的,当时我正百无聊赖的午睡,听见响动,吓了一跳,还以为有大兽进院子了,拿着一根粗壮的木棒出来一看,竟然是婉儿。我又吓了一跳,因为婉儿身上有血,歪在那间闻有香味的茅屋竹床上,毫无声息。
我丢下木棒,取来一盆水,用蘸了水的面巾揩拭婉儿脸上手上的血迹。她衣服上也是血水,靠近肩胛处,还破损了一道不长的口子。我犹豫了一下,动手褪掉她的软靴、布袜,然后小心翼翼的除去她的外衫。果然肩胛处是刀伤,不深,但是血糊糊的怕人。我用自己少有的那点外伤处置知识,先是清洗干净伤口,找出一些水酒喷上去,然后敷上干净的布条。这个过程中,婉儿始终未醒,安静的像个熟睡的婴孩。
在井边洗涤婉儿那些衣服时,我瞎寻思,婉儿不会是江湖女大盗吧?想到这儿,我禁不住一个冷战,姥姥的,万一真是个女大王,我岂不是上杆子要给人家去压寨了吗?
熬了粥,一勺一勺喂人事不知的婉儿,昏迷中的婉儿,尚不知咀嚼,喂进嘴里的粥,又流出来,忙的我手脚无措,没辙,我突发奇想,把粥含在嘴里,再凑过去,一点一点度进婉儿的嘴里,然后用舌头顶开婉儿的舌蕾,还好,婉儿的颈部蠕动了一下,粥,喝下去了一小口。
这个程序走了几分钟,婉儿突然睁开眼。我尴尬到极点,这种颇具爱心的喂食,在我和婉儿之间,此刻却变的极具暧昧起来。婉儿感觉到身上空无一物,害怕的缩缩身子,侧过脸,用棉被将自己捂上。
“我没有轻……薄你的意思,你得吃点东西……粥在桌子上,衣服我给你洗了……换洗的衣服我……找不到,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
夜晚,我坐在婉儿的门前,和躺在竹床上的婉儿交流。听着婉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我的心越来越凉。婉儿说,我所在的剑谷,官名叫青石峡,往南二十里峡口,就是进京的官道,不过,婉儿说,如今北京已更名为北平;京城为南京,年号中华民国。
“都民国了,你还仗剑行侠,你的剑再快,能快过子弹?”我既无奈,又颓废,奚落完婉儿,独自在那儿垂头丧气。我上学时,最差的功课就是历史。听婉儿一说,我大致明白我不小心莅临的这个时代,应该就是刚刚结束北伐,民国初建时期。
几日后,我才获知,婉儿消失的那三天,并非是简单的行侠仗义,她和两个师兄在青石峡口意欲截获一批据说是圆明园流失的国宝,没曾想被人算计,两个师兄下落不明,她则肩中刀伤,不支逃遁。
慢慢的,我才从婉儿的嘴里得知,剑谷原来竟在东北三省境内,至于是黑吉辽那个省份,婉儿也说不清楚,她幼时便与父亲和两个师哥在此习武生活,最远去过的地方,就是山外的几个村镇乡屯。她甚至不知道奉天在哪儿,比我还懵懂。
略让我安慰的,这个大时代已有机器,我若能制出spi,重返21世纪还是有可能的。我把所有有关思念的东西,统统封闭起来,想也没用,这岂止是隔山隔海的遥远,而是横隔近百年的历史。
我施展厨艺,把劫道不成反被人伤的婉儿伺候的美美的,又是荤又是素,搭配的极富营养。七八天后,被我伺候得痊愈的婉儿,答应带我出山看看。说实话,再不出山,茅屋内能吃的荤食儿,只有我身上的肉了,那块悬挂在屋檐下的腊肉,被我每天中晚两顿佐以湘味菜肴干掉了。婉儿说,那是那天想吃掉我的豹子肉。
婉儿带了许多干皮子出山,其中就有一张花纹斑斓的豹皮。各位看官看出来了吧?这就是山里人的生活一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想购买诸如盐巴食油布匹一类的必需品,就得交换,现代称易货贸易。
我们去的镇子叫望山屯,人口不少,街面上也热闹,人来人往的,时而还能看见门脸上写着茶馆酒楼字样的餐饮业,也有当铺钱庄和可能是灰色行当的青楼,因为路过的时候,有个妖娆的女人想跟我搭话,一看婉儿沉着脸在我旁边,咧咧嘴,走开了。
我在街边一个高叫高开的聚赌摊前站了一会儿,看一伙人在那儿耍骰子,暗笑不已。婉儿卖了皮子,拉我走,我实在忍不住,又哄又骗的说我要买点隐私物品,将婉儿手里的五块大洋骗来一块,等婉儿去采买油盐酱醋之际,我一转身,混在摇骰子人堆里,出手就是一块大洋,豪赌起来……
这种街边骗钱的勾当,靠的就是蒙骗,虽说机关算尽,但庄家在大小点选择上,基本上都是一个路子,买大的人多钱多,庄家开出的点数必小无异,待你一窝蜂转而买小了,他又开出大点,骑着毛驴追飞机,累死你也赶不上趟。我刚才围观时,就发现了这个猫腻,所以,也不着急下注,非等众人下完注,辨清大小点上哪边钱多哪边钱少后,才落定大洋。回回跟庄家瓜分那帮傻帽的钱财。
赌性正浓,我后背被人狠狠的来了一下,我疼的差点破口大骂出来,一看是婉儿,正横眉冷对的拎着一根枝条,身边的地上,放着一只装满物品的篮子。忍了。
我在一众人的白眼中和嘘声里,蔫头耷脑的离开。
“兄弟兄弟。”后面一老鬼追上来,我警惕的瞅着他,和婉儿停在路边不动。“兄弟不是本地人吧?呵呵,我叫老铁,镇子里的铁匠。”那人生的倒是膀大腰圆,就是嘴脸给人不舒服的感觉,贼眉鼠眼的,看人看东西,眼神老不停地动换。
自称老铁的人,要把他身上的一杆猎枪卖给我:“一看就知道兄弟是识货的人,你瞧瞧,洋鬼子的玩意,有准头。”
枪是好枪,而且是双管的,枪上还有英文字母,就是有点模糊看不太清楚。一番讨价还价后,我从赢来的赌资里,以三块购得猎枪,老铁估计是急着赶去下注,让我再加一块大洋,顺便把剩下的子弹和一条黑狗搭给我。
成交。我之所以愿意成交,是因为那盒等于白捡的子弹,至于那条黑狗,因为个大,我当时寻思,回去先看家护院吧,这乱七八糟的世道,哪天断顿了或者馋了,整一锅雷州狗肉煲既解馋也划算。
本来的采购计划里,还包括猪肉,买完其他物品后,我自作主张不买猪肉了,倒不是心疼钱,刚才那一阵子的聚赌,我小赢18块大洋,去掉本钱和买枪的四块大洋,我手里还有13块一吹带响的大洋。我把剩下的大洋塞给婉儿,拍着猎枪跟她吹牛说:“以后不用愁吃不到肉了,有了这家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想吃嘛吃嘛。”
“这钱从哪儿来的?”婉儿不知道我赌博一事,看着一大把明晃晃的大洋,吃惊。看来,刚才她只看到我在围观,没见到我参赌。
“我会变戏法,变来的。”我因为买到猎枪,心里高兴,一高兴便不计较刚才被她一记抽驴子般的狠抽,跟她玩深沉。采购的东西太多,一路背上山,真够我受的,一累我我就瞎寻思,下回再找机会下山赌上几把大的,多赢点大洋,也装备上一辆驴车马车什么的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