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光辉(三)
刘立远探着头,跟指导员和胡柱子说:“我跟你们二位说两个事儿,一呢,不是我不加入游击队,我现在还不够格,等我觉得有资格了,我一准要求加入;这二呢,我想备份大礼娶媳妇……你们先听我说完,日后好给我当个旁证。”刘立远认真的伸出一个巴掌,说道,“杀500个鬼子,你们说,算不算大礼迎亲?”
胡柱子嘴张的老大,不相信的问:“500个?那还用说,天大的大礼啊,算数算数。”
“这可是你说的啊。”指导员当然知道他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一脸嫣红道:“500个——缺一不可!”
“那当然。”刘立远悠然喝了一口酒,从衣袋里掏出一串物件,不无得意道:“已经128个了,现在开始计数,凑不够500,我打一辈子光棍。”
“难怪你回回打扫战场,除了踅摸好枪,就摘鬼子的星星。”胡柱子拿着那串别致的饰物欣赏,鬼鬼祟祟看了一眼指导员,别有用意的说道:“指导员,你说,这玩意算大礼吧?”
“算!”指导员笑吟吟回答的亲切,只是那一脸的红润,把刘立远迷恋的发痴。“白迦南夫妇和那十几个学生,等和上级组织联系上了,再说去留,目前我们游击队要好好善待他们,男同学先暂时编入队部,教大家识字学习,三个女学生帮卫生员照顾一下伤员和病号,住的地方,尽量给他们安排在一起,别离的太远。”
那三个女学生,对刘立远有出奇的好感,自打他辗转回来以后,每天晚饭前,她们都会不约而同的莅临刘立远的木屋,刘立远的木屋差不多天天人满为患。原平丰实谭健张青必到,来时不空手,不是弥胡桃,就是山栗子,要么就是一大捧鲜灵灵的野葡萄;杜鹃亦然如此,除了*持刘立远一天三顿饭,闲下来,就坐在旁边织毛衣,听他们说笑,偶尔笑嗔一下想喝酒的刘立远。
“你妹妹真漂亮,她怎么姓杜不姓刘呢?”女学生对什么都好奇,趁着杜鹃去打饭菜的时候,问他。
“家里穷啊,养不起就送人了。”刘立远信口胡诌道,左右是闲着无聊,便逗起几个女学生来:“你们都是京城来的,听说你们那儿的烤鸭好吃,会做吗你们?”
“会做也做不成啊,这里没鸭子。”一个听口气好像挺在行的女学生回答道:“也没有烤炉。”
“用野兔代替呢?”刘立远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睛贪婪的冒着光,说:“没烤炉,就用火烤成不成?”
“没试过,可能……行吧。”
恰好杜鹃回来,刘立远招呼她过来,小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推她:“快去拿来,学会了,以后哥给你烤全羊。”
晚上,那三个女学生果然不辱使命,把一只野兔烤的吱吱冒油,蘸着酱汁一吃,味道独特。
象山上的山涧水,自上而下至这里后,东西分成两股,一股向西,流经马坡岭、横水崖后,成为地下河;向东的涧水,却是从扣子领开始,一路跌宕,终成涧河流,汇入浩荡的洋河。秋季的马坡岭,是一年中最为妖娆的季节,漫山遍野的绿树和各种颜色的果实,还有成片开放花蕾的不知名的野花,空气里都漂浮着野果野花的鲜香,醉人。
夕阳斜下,刘立远喜欢在这个时候,跑到涧水落差形成的小瀑布里冲浇一番。自打山上来了白迦南夫妇和这些男男女女的学生,游击队便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论是谁,不论何时,来涧水瀑布冲凉的人,都不得赤身裸体,于是,这涧水边瀑布旁,一到傍晚,便人声鼎沸。
刘立远喜欢这景色,酣畅淋漓的一番冲浇后,把身子放平了躺在草地上小憩,一边自得其乐的哼着从指导员那里学来的《沂蒙山小调》,一边听杜鹃、大辫子乒乒乓乓用木槌槌击浆洗衣服的声音。
“刘同志,你唱的是什么歌呀,唱出来让我们听听吧。”女学生也来洗衣服,挨着杜鹃蹲下来,热情的招惹刘立远。
“力拔山兮,气盖世——”刘立远突然唱出一声高亢京腔:“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
“是《霸王别姬》呀——真棒!”女学生由衷赞叹,在涧水中浸湿了衣裳,揉搓着,向往道:“项羽是盖世英雄,刘同志,你们也是民族的大英雄。”说完,又侧着头跟杜鹃说,“杜鹃,我真羡慕你们,你瞧这山色美景,大城市里可没有这样的自然风光。”
“那你就留下来,还有更美的地方呢。”杜鹃跟谁都不认生,抬手擦去溅到额头上的水珠,说:“后面有个蜂花谷,回头我带你去,我和指导员每天早上去那儿采花,什么花都有。”
刘立远坐起来,有点走神道:“竹篱茅屋,小桥流水……”
女学生被刘立远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弄的有点摸不着头脑,看看旁边不远的刘立远,小声问杜鹃:“你哥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了这是?”
杜鹃笑嘻嘻说没事:“我哥经常发神经,他还梦游呢。”
是夜,刘立远独自下山。清早起来,昨夜站岗的哨兵到队部汇报说,刘立远一人由横水崖下山,说是往清平方向去了。
“这家伙肯定又私自去清平了。”胡柱子这回没有发火,跟指导员说:“要不,我去接应一下?”
指导员正犹豫要不要安排人下山接应,一个起早看风景的女学生惊慌跑来:“刘同志……又受伤了,一身血……”
篙子坪下,刘立远自得其乐的哼唱着一支跑调的什么歌,嘿呦嘿呦的由山道上来,果然一身血渍。
“伤着……哪儿了?”指导员有点心慌,看刘立远到了近前,问。
刘立远立定,仿佛梦醒似的揉揉眼,看看四周,喃喃道:“我怎么在这儿……又梦游了?”
“哥——你少打马虎眼,伤着哪儿了到底?”杜鹃跑过来,用手捏捏刘立远身上带血的地方。
刘立远低下头瞅瞅身上的血迹,凑近指导员和杜绝小声道:“哪儿也没伤着,我讨债去了。”
“回去换换衣服,换完衣服到队部来找我。”指导员甩下一句话,生气的走了。
不可避免的,指导员在队部把刘立远好一通训斥,等指导员差不多训完话,刘立远慢悠悠说:“训完了?那听我说说吧。”伸手扥扥干净的衣角的道,“你不是想找你们的上级组织吗?巧了,昨晚上我抓了一个二鬼子,二鬼子说,南苑那边有你们的队伍,好像叫八路军还是九路军,本来想把二鬼子给你带回来,路上遇见鬼子巡逻队了,那二鬼子卖了老子,没办法,只好杀了——人没带来,枪带回来了,三支三八大盖跟一支二十响。”
指导员对这个消息很重视,自从和上级失去联系,游击队便无法得知有关组织的任何消息,游击队曾经派人多方寻找,苦于清开地区都是鬼子占领区,道路和信息均被封锁,游击队只能以保存自己和鬼子周旋,他们太想获知上级党组织的情况。
白迦南夫妇跟指导员说了一年多前发生的西安事变,说了目前已是国共合作联合抗战的局面,证实了八路军就是共产党的军队。
“在延安就对了,那是共产党的大本营。”刘立远说他在新七师的时候听说过,但那时候国军还跟共产党势同水火,他本来就对政治不太敏感,听说两党联合抗战,跟指导员说:“你要是着急,我去延安给你接头吧。”
指导员不同意他去,说现在情况很复杂,到处是鬼子的封锁线:“既然知道南苑有我们的队伍,先派人去南苑周边看看吧。”
“鬼子在南岗设了一道关卡,大约有一个小队。”刘立远跟指导员和胡柱子说:“这不是好事,南岗要是有鬼子驻守,清平就等于多了一道门户,而且,他们慢慢就会以此为基点,步步为营,在十里铺、象山村和下塘都建立类似的据点,把游击队封死在山里。”
指导员明白他的意思,忧虑道:“可是,南岗离清平太近了,一打起来,清平城里的大队鬼子二十分钟就能赶来增援。”
“风险是不小,不过胜算还是很大。”刘立远托着下巴寻思了一小会儿,说道:“只要设计好战斗顺序,拔掉南岗这一个小队的鬼子关卡,时间上还是绰绰有余的。”他借着桌子上的茶碗茶壶,一边说着自己的打算,一边摆起龙门阵。
听完刘立远的作战计划,胡柱子来了兴趣,说:“按你这个打法,南岗和城里同时动手,那你说说,谁去城里,谁打南岗,谁又在象山和横水崖后援更合适?没关系,说错了指导员不批评你。”
“先说南岗,南岗是这次战斗的主目标,动作要快,争取十分钟内解决战斗;其次就是清平城内,南岗这边枪声一响,城里就把几个目标烧起来,动静要比南岗大,这样一来,城里的鬼子一时半会弄不清楚我们的目的,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完事了。”他戳戳一只茶碗,接着说道:“象山村和横水崖,两处都以掩护南岗战斗部队后撤为主要目的,然后依序后撤上山,我带50人去南岗,老胡负责象山村和横水崖,原平跟张青带一个班去城里,人多了不方便。”
南岗是清平十里八乡有名的牲口集市,每天这里都有买卖牲口的人群汇集,刘立远带着50人,天蒙蒙亮就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进入南岗村,在鬼子临时作为据点的村公所附近溜达逗留。村公所门口有两个鬼子一左一右站岗,司空见惯的看着比往日多了不少的牲口贩子,懒洋洋的也不搭理。刘立远甩搭甩搭挨近岗哨,猝然下手,一个肘撞,将左侧的鬼子捣的颈断,跟着就横扑向右边的鬼子,干净利索的将其毙命。
“5个人盯一个房间,不要活的,扔手榴弹就成——上吧!”
几十号人,一股脑的冲进村公所,几秒钟的时间,村公所里便一声接一声传来手榴弹的爆炸声和嗷嗷的嚎叫声,此起彼伏。睡梦中的一个小队鬼子,连敌人是谁都没看见,便一命呜呼在床铺上。
原平张青带着人,在清平的动静弄的不小,南岗那边一传来爆炸声,他们预先盯上的鬼子粮库便被他们一把火点着,然后就把每个人身上带来的十枚手榴弹,毫不吝啬的投向目标,一百来颗手榴弹的爆炸何等的威力,炸的粮库四处烟火。再然后,这十几个人也不恋战,猫着腰迅速的从来路出城返回。
上山一清点,除了五支步枪被炸损,鬼子一个小队的轻重武器装备,尽数收缴。
“这家伙看着笨重,厉害的要命。”刘立远拍着缴获的两挺三条腿的重机枪,跟抬着机枪上山的游击队员信口许愿说:“你立大功了,有了这家伙,咱们往山上一架,小鬼子甭想从篙子坪过来。”
指导员找到他,跟他说:“这次打的不错,我们商量了,要给参加打清平、南岗的战士记功……”
刘立远摇摇手,打断指导员的话,说:“给原平张青记功,那是应该的,他们是你手下的兵,有功必赏天经地义,我就免了。”他瞅着指导员姣好的脸,故意做出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说,“你要是真想心疼我,就叫火头军给我炖只兔子,叫老胡把私藏的老酒送我两坛子,不过分吧?”
指导员一脸绯红:“你少得寸进尺!”
说归说,晚上开饭前,原平张青等十多个在战斗中表现良好的战士获得嘉奖。刘立远和那些学生们坐在一旁,傻乎乎的“嘿嘿”直笑。
“刘同志,为什么不嘉奖你呀?你才是大功臣呢。”有女学生替他抱不平。
“咳,我这人低调。”刘立远谦虚的给自己戴高帽子。
开饭,胡柱子兴冲冲喊他到队部:“指导员说了,晚上犒劳你,有兔子有酒,你要记住我的人情啊,酒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