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清明祭
小酒喝的有滋有味,几碗大锅菜加上一只野兔一只山鸡和一大盆野猪肉,还有杜鹃贡献出来的花生米,刘立远吃的酣畅淋漓,主动跟指导员说:“不仅仅是南岗不能叫鬼子得逞,只要是清平外围,赵庄以西,哪儿都不能叫鬼子设上据点,没有这些外围据点,清平城里的鬼子,跟睁眼瞎差不多,不光这样,咱们还要在赵庄、清风口和南岗延伸潜伏哨,小鬼子有什么动静,都在咱们的掌握下,吃不了亏。”
“恩,听你说话挺有意思。”胡柱子笑呵呵给他一杯酒,问:“再然后呢?”
刘立远美美的喝掉杯子里的酒水,舒服的伸伸腰,说:“再然后?再然后咱们就一点一点的往死角*他,把他们从清平赶走,*得他们没路走了,鬼子就下海回家了。”
胡柱子吃惊:“你……说什么?把鬼子……赶出清平?就凭这几百人几百条枪?”
“滴水穿石,万涓成河,刘……他说的没错。”指导员赞同刘立远的说法,说完,莫名的看看刘立远,脸红。
“你戴上大红花真好看。”刘立远酒足饭饱,由衷的羡慕原平道:“真没想到,大红花往胸前一挂,好看不说,还喜兴。”
“好看你怎么不戴?嘉奖也有你啊。”原平跟了一句。
“我有兔子有酒就知足了。”
刘立远给杜鹃留下一封书信,再次宵遁。信上他不知道是煽情还是动情,说,指导员辛苦,我天天心疼。南苑不近,我去帮指导员寻找亲人,找着找不着碰碰运气,枪留下,叫谭健记得擦枪。我牵走一头毛驴代步,我妹转告指导员,不用担心我和毛驴,不可瞩人下山找我,长不过一月,短则十天半月我既回。
春雨连绵。经历了一冬的冰天雪地,马坡岭上的树木枝头悄悄抽出嫩芽,一场连绵的春雨,将山岭洗浇的葱茏一片。刘立远南苑寻亲一月有余,怏怏而回。
二中队上百号队员,喜获通知,要去清风口执行劫车任务。命令下达后,丰实谭健前往刘立远的木屋,没想到,即将出征的刘立远,却在简陋的木屋里挥毫泼墨。
“你搞什么猫画虎呢?”丰实好奇,凑近了看。
刘立远没搭理丰实的嘲弄,把毛笔放下,用嘴吹干纸上的墨汁,折好,揣进怀里,这才跟谭健说:“这次公路伏击后,我得进趟城,我自己去,三两天就回来。”
“你进城干吗?”谭健有点紧张。指导员跟他交代过,要他尽量看紧点刘立远。
“是我的私事,回来再跟你们说。”刘立远笑的很勉强,拍拍手交代道:“二中队长会把队伍带回来的,放心。”
公路伏击,二中队无一伤亡,截获了六卡车物资,又是一个小队的鬼子被歼。中队长携全队队员凯旋,指导员等人才获知,刘立远没有随队返回,而是进了清平城。
“他进城干什么去了?”指导员闻讯大急,这个刘立远怎么又开始擅自行动了?
“我问了,他不说,只说是他的私事,说……三两天就回来。”谭健没有底气的回答指导员的问话。
有人猜测他进城是为了打牙祭解馋去了,也有人推测他是给杜鹃买女红去了。两天后,杜鹃没有把握的找到指导员,说:“指导员,我哥会不会杀鬼子去了?明天就是清明了,前些天我听他念叨过,他说要给晴儿祭坟……”
“他们经常进城的那条暗道在哪儿?”这两天,指导员已经因为刘立远的两天不归焦虑不安起来,听杜鹃如此一说,问清刘立远几人常来常往的那条暗道所在,带上谭健丰实张青乘夜下山。
“指导员,我们排长就在附近。”暗道拐弯处,张青发现一块饼子,闻闻,惊喜肯定。
出了暗道,几个人伏在废墟上,借着月色四处张望。四周一片黑暗,没有刘立远的踪影。
“我知道他在哪。”丰实小声说:“他在校马场,去年晴儿就是在那儿被鬼子害死的。”
“快去校马场!”
果然,刘立远独自在校马场。校马场那根旗杆下,他在空寂的长长的石台上,认真的摆放着什么,然后点燃一群香烛……
“排长,排长。”丰实小声喊他。刘立远仿佛未闻,鞠躬毕,在校马场周边的墙壁上粘贴了几张纸,这才*枪过来。
“你在干什么?”指导员打量着刘立远,既紧张又隐隐心疼道。
“祭晴儿和小凤仙。”刘立远麻木的指着石台,道:“今天清明,清明要祭祀,今年斩九颗脑袋给晴儿和小凤仙祭祀。明天,全城百姓都知道,我刘立远就是鬼子的死对头!”
指导员望过去——石台上,明明灭灭的香烛,在摇曳下,照亮那一排排列整齐的供品,九颗血淋淋的头颅狰狞恐怖……
数天未归的刘立远,被指导员带回山后,便大病一场。浑身烧的厉害,嘴上起了一串燎泡,白天黑夜的睡,体温持续不降。卫生员也拿不准他高烧不退的原因,喂了几天药水,突然发现他的后背靠近肩胛骨位置,隆起一个巨大的包,肿胀处青紫透亮。
“里面有弹片或者是子弹。”大辫子卫生员凭经验判断到,用手指轻轻指点着他背部靠近肿胀处愈合不久的旧伤,说:“必须切开这里取出弹片,杜鹃,你按着他的胳膊,没有麻药,疼醒了你也要按住他。”
谭健张青一人按着昏迷不醒的刘立远的一条腿。卫生员看看几个人,扬扬手里的手术刀,示意就要开始。杜鹃害怕的闭上眼睛,突然感到刘立远动了一下,睁开眼,顿时惊住——大辫子手里轻薄的刀片,顺着肿胀处划出一道口子,血水瞬时溢出……
“撒手……快撒手,她要……害死我啊……”刘立远疼的一身汗,一边试图挣扎,一边骂杜鹃和大辫子。
指导员就蹲在他的床头,手按着他另一只手,看着他呲牙咧嘴的骂人,刚想制止,一眼看见卫生员用手指从他的伤患处探进皮肉去……
“我不动……给我嘴里咬块毛巾……”刘立远挣扎不脱,屈服,浑身哆嗦着,声音小的可怜。
指导员心疼的将毛巾递进他的嘴里,轻声安抚他:“别动,坚持一下,就快好了。”
刘立远皱着眉头,一动不动,被伸展开的手臂,死死抓住床沿,背部的肌肉紧绷绷的绷出条条肌腱,汗一层层的冒出来。
“叮当”一声,卫生员将一块乌黑的弹片取出,弹片落进瓷盘中,声音耸人的清晰。
“你个……黑心肠……的白骨精……”刘立远虚脱的吐出嘴里的毛巾,喃喃骂人,昏过去。
清平城里,刘立远斩九个鬼子的脑袋祭奠小凤仙和晴儿,祭文上写的明明白白。一城的百姓,清早看见这血淋淋的九颗脑袋,看见措辞慷慨激昂的祭文,无不大快人心,迅速聚拢的人众,将校马场围得水泄不通,有大胆者,生恐后面的人看不见,朗声念出祭文:倭寇侵我国土辱我姐妹杀我兄弟父老,我乃国人刘立远也,今日清明,斩杀九个鬼子头颅祭悼小凤仙、晴儿两姐妹,此后,倭寇不离中华,我便日日月月年年诛杀畜生鬼子,以此祭悼被屠兄弟姐妹,天天清明——刘立远立于清明!
清平日军,发现一大早被围观的校马场,竟赫然有九颗同族的头颅,驱兵赶到时,面对黑压压不怒自威的人众,一时惶恐起来,本来有弹压念头的大佐,怕激起民变,只叫手下冲进人群,于石台上搬走九颗脑袋,便远远的在外围警戒。
清平人自发的在校马场,重新点燃香烛,一缕缕白色布条,灵幡般的挂满四周。
刘立远特立独行的一次清明祭,感冒似的开始在清平城内流传,先是有个把鬼子或者二鬼子莫名其妙且接二连三的失踪,次日或隔日,便会在清平某处,出现一处祭悼现场,无一例外,陪祭的,定是昨日或前日失踪的鬼子。跟着,一伙血性的汉子,在鬼子复又实施宵禁的当日晚上,棍棒菜刀袭击了南城巡逻队,拉起大旗上了带岭。
那夜的袭击,那伙汉子十数人受伤被俘,随后,伤者连同他们的家人数十口被日军斩首,悬挂城门之上警示民众。
城内小范围的骚扰加上带岭上下来的小规模袭击,在刘立远疗伤卧床那段时间,带岭上那伙好汉,便不断演绎出生死大戏。指导员派出胡柱子联络带岭好汉,告诫好汉们不可过于轻敌袭敌,要保存实力,结果,被百十号好汉蔑视为软脚筋,驱赶下山。
“好话听不进去,就别搭理他们。”刘立远不以为然,道:“是个鸟就想飞出林子,杀几个鬼子就不知天高地厚拉起大旗来了,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甭理他们。”
“你怎么这么说话?”指导员很生气,指责道:“那些人不是你的同胞?他们的动机是好的,我们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刘立远被指导员说愣了,好一会儿哑口无言,等指导员离开后,才问一边的杜鹃:“妹子,你说那伙人上山,是想当土匪占山为王,还是真想杀鬼子?”
“我看是杀鬼子,他们和鬼子打了好几次了,有骨头。”
“哦……”刘立远若有所思。
带岭上的好汉,跟清平的鬼子时有过手,有时吃亏有时占便宜,他们基本上靠着棍棒大刀片和少有的几支枪在和鬼子交手过招,占便宜的时候不多,大队鬼子已经将其压制在带岭深处,最近些日子,山上的好汉被困至带岭老鹰嘴,游击队分析说,很有可能断粮断炊了。
指导员决定出兵援救那伙弹尽粮绝的好汉。
“我反对。”刘立远举手表态:“我坚决反对!”
第一次和指导员唱对台戏,与会的所有人都怀疑听错了。以往,只要是指导员决定的事儿,刘立远从来都是无条件支持,不但支持,还会锦上添花的出谋划策,今天是怎么了?
“我们允许有不同意见,那你说说,你为什么反对,反对的理由是什么?”指导员也感意外,侧着脸问他。
“要想援救老鹰嘴,就得围魏救赵,马坡岭上的兵员不足以围魏,何来救赵一说?”刘立远站起来,毫不含糊说道:“西出带岭必经黄关,鬼子看到这步棋了,如今黄关是鬼子进剿老鹰嘴的补给站,重兵集结在此,从马坡岭援救老鹰嘴,第一关就是通过黄关,其次还要沿着鬼子在黄关至老鹰嘴的补给线上前后迎敌,前后都是鬼子,救人不成,还要搭上马坡岭上几百号人吗?”
众人一怔。
“那就眼巴巴看着?”胡柱子不甘心。
“那……也不尽然如此。”刘立远看看指导员的神色,叹口气道:“有两步路可行,第一步,丢小保大,舍弃那百十号人,保住马坡岭的实力。”
“那,第二步是什么?”听得出来,指导员有些犹豫了。
“第二步,还是丢小保大。”刘立远板着脸,说:“派出熟悉老鹰嘴的队员,分两部由马坡岭云崖下山再上带岭,若能有其他的路绕开鬼子,一部救人下云崖上马坡岭,一部留下引开鬼子,或可救那些人出困境。”
“我们中队孙继平从云崖走过带岭,差点没回来,真要救人的话,还是选择黄关吧,云崖那条路更险。”二中队长插了一嘴。
“去把孙继平叫来。”胡柱子传令下去,说:“先问问再说。”
少顷,孙继平跑来报到。下云崖,穿森林,再上带岭老鹰嘴,从孙继平嘴里一经说出,在座的各位都觉得心有余悸。
“再让你走一趟,还有把握吗?”指导员问。
“我识路,就是一两个人太危险,人多还好,真遇到豹子,个把人对付不了。”孙继平回答的缺乏底气,在一边坐下来。
“带岭有豹子,怎么马坡岭上从来见到过?”原平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