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在期冀一个安静的所在,那里除了很是熟悉的人外,其他的都可以陌生。但是那里很静、很静,我们能与自己的心灵对话,能够和白日里的不得不扮演一个或者多个角色的自己对话。那个所在,其实不用多大,也不用多复杂,只需要简简单单的,有个卫生间、有一张床、有个书桌和两三张凳子足矣!未然一直渴望有这样的一个所在,但即便是和寝室的朋友们住在一起,哪怕半夜了还在打牌、还去厕所抽烟、还与周围寝室的人打趣,大概也并不影响未然什么。可是,人总是需要安静的,需要在与现实的一些斗争后回到能细细审视自己的那一个境地中去。
未然的那个朋友,也就是在三中的那个朋友,之前一起去吃汤锅的时候就和未然谈过要不要在外面租房的话。不过未然虽然很想,但家里的人必定是不答应的,原本也都知道未然在社会上的朋友不少,尤其是未然那极易因一些小打小闹就滋生出强烈的情绪出来的母亲。
未然还是搬出去了。
未然搬出去的时候,并未带被子什么的。无非是晚上带几本书回去看,是正课也好,是其他的文学名著或者名不见传的非职业作家的作品也罢,总之就像一个出外视察的官员一样,住宿什么的,这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而他只需要出去与同去的人汇合,然后过了校门前的那条马路,之后向左走不过三分钟,便可以看见一个转盘,那转盘的一边便有一条小路,接着顺着那条小路走上一刻左右,便有一条梯子向滨江路延伸,不过未然和向靖无需下梯子多远,只需走上那长梯的五分之一的路程,转右,再走上三十秒,转左,便有一间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显出娇小轮廓的屋子来。那小屋原本是做什么用的无可猜测,因那一片都离喧闹的场所比较远,倒是门外的那一条大路间终年挺立的路灯,使得这置身在一角的小屋还有比较明晰的轮廓外,其余的一切,似乎都呈现出一片死寂。
“未然,怎么想到搬出去住哎?”陈林这样问。“未然,出去住感觉哪样嘛!”刘海这样说。“未然,没事给我们带点早餐塞!”小萝卜这样打趣道。说来,学校的伙食真的不怎么样,吃习惯了固然谈不上其他,倒是即便是习惯了,也常常会怀念外面的蒸饺、油条、酱肉包、鲜肉包,或者杂酱面、酸菜面、牛肉面,哪怕只是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夹杂着香菜什么的小面,也是会让长期在学校吃早餐的学生流出口水的。
班上的住读生多是让走读生帮忙带一些早餐进来,但是因住读生的好一部分都与走读生不怎么熟悉,所以大抵仍旧是自己在学校里吃。未然成了走读生的一员之后,先声明,未然这走读生不合格,因为没有走读生证件,只是因为和那门卫比较熟,当然,常常是在李叔在的时候出去,若碰到班上的一个同学的所谓亲戚,大概是出去不了的。
未然放了晚学后,常常会坐在女生寝室楼下和他那个小妹妹陈红聊聊天,陈红虽不健谈,但可以作为一个很好的听众,而且奇怪的是,未然所说的不管是亲情友情爱情之间的关系,还是这个世界究竟如何,其实不可也无需深究的话题,这些,陈红都能明白。以至于未然常常摸摸她的小脑袋,亲昵地说道:“哟西!妹妹能干哈!”过了一会儿,未然的手机响起,见是向靖。未然便和陈红倒了一声晚安,之后径直朝门口走去。彼时,向靖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因那小屋的位置主要是在未然所在的学校那一边,所以大抵都是向靖放学后在门口等他,偶尔作业多的时候,向靖便先行回去,然后打个电话给未然,未然若在门口看不见向靖的话,便才接了电话,向靖嘱咐几声,未然应着,之后该做什么做什么。
小屋共十五来个平方,却有一间外间,靠门一旁的墙边有一个洗衣池,洗衣池旁有一面桌子,桌子不大,未然和向靖也不是在那里做作业什么的,倒是里屋有一个矮小的柜子,向靖在左,未然在右,各自占据着一席之地。书本、钢笔圆珠笔、手机、充电器,这些东西都是放在上面。而后最里边有一个小巧的厕所,没有门,后来向靖买了一块布将其遮住,本来也就是两个男生,所以有没有布遮挡都没有关系,只是常常哗啦啦的尿水水腾起的热气有些腥味,大概有个遮挡的布巾子,能够稍微将其过滤一下吧!还有两个水桶,泡脚用的,烧水的是俗称的水乌龟。洗脸用的塑料盆,烧水也是用的水乌龟。之后在被一块隔板分开的外屋那里牵上一条线,晾衣服什么的便在那里。这一切,多是向靖在做,未然是懒惯了的,倒是勤快的时候也特别的奈做,向靖也不多说,未然也不计较。懒人也是有懒福的吧!
有那么好几次,一天的学习、一天的疲惫下来,尽管收益不大,但总感觉光阴又顿逝了。未然好几次呆站在或呆坐在商贸城边上的那处Y字路口,看着前面的车向左向右疾驰而去,看着三中的学生嬉笑轻骂大嚷地走过,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尤其是那些由远及近的晃人的光线,使得未然一阵阵的战栗。《梦里花落知多少》,未然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那几句:“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儿在叫、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很感动,未然在那些灯光的刺激之下,整个身心也有些摇曳起来,像是倏忽之间长出了一对翅膀,那是长不大的孩子彼得潘的翅膀。未然渴望着,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要飞起来了似的。“未然!”未然醒来,发现向靖已经过了未然所在的地方左边上去的那一条马路走了过来。未然站起来,或者说未然那沉浸在某一个世界的原本有些沉默的表情顿时豁然开朗了,这还是在人世间呵!不知道为什么,未然和向靖在一起总是有很多很多的话说,仿佛向靖就是他的一个很亲的亲人,仿佛向靖就是他哥!不过不管是出于那个年龄段的羞涩,还是喜欢乱想的人对男子在一起过多过深的情感的异化,未然总是不能叫向靖一声哥!
小屋还是那小屋,坐落在静谧的时光中的,不与任何世俗的喧嚣相契合或背离的地方。回到屋里后,向靖做着习题,未然看着诗词、散文、小说。偶尔向靖还会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撤去,摆出一张宽大的纸,那纸是什么牌子的未然不知道,只是向靖铺开之后,会拿出一支毛笔来在上面捣鼓。说实话,向靖的钢笔字写得真的很好,是行书、是正楷还是其他的什么,未然不知,只知道那字看着特别大气,特别刚正。倒是这毛笔字,因未曾正规学习过,不免弯弯曲曲的,甚至可以说是扭曲了,而变得不伦不类起来。向靖累此不疲,未然笑声不断,像亲兄弟那样过着一个个属于他们的夜晚。直到了早上的时候,向靖先行起床,洗漱后叫醒未然,未然洗漱后,便一个人去上学,同样的路,同样的早起的人,同样的喧闹的农贸市场、同样的,在那条小路旁的另一所职业学校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