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相公暗暗摇头:原来,隋帝杨广贪yin好色,不久前驾临虞世基府第,凑巧撞见虞世基刚过门的儿媳妇袁宝儿,见她妖娆妩媚风骚浪荡,一时忘了君臣之礼,竟在虞府之中将她宠幸。事毕,更是发觉她不仅人物美妙而且擅长房中之术妖媚之功。杨广恋恋不舍,回宫数日后,就向虞世基暗示:要将袁宝儿揽入后宫。君臣气味相投,虞世基伺候杨广日久,如何不了解他喜好和脾性。只得忍痛割爱,顺从圣意,但终究不能乱了君臣纲法让天下耻笑。恰好隋帝杨广准备前往楼烦汾阳宫避暑,中原和江南各地方官吏都进献礼物送行。为掩人耳目,虞世基便将袁宝儿暗中送往江都王世充处,再以江南民女的身份,连同金风玉露丸、八面玲珑铜屏风两件宝物一起献给皇帝。此中手段权谋又岂是花留秋这等江湖莽汉能弄清楚的?
花留秋吃吃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爷爷纵横江湖,犯事无数,最擅长的功夫就是脚底抹油,那些官府鹰犬爪牙岂奈我何?你公公虽贵为国相,是皇帝身边红人,却也奈何我不得。”
美人说:“你可别得意忘形!此次来拿你的高手可不比寻常,你号称脚底抹油的功夫天下无双,你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他。”
花留秋说:“爷爷天不怕地不怕,只须眼前快活!你不见我打发了多少官兵,哪有怕过什么捕盗高手?”
美人冷笑着说:“若说不怕,怎么急急如丧家之犬呢?”
花留秋老脸一红,“这个,普天下除了二三人,再也无人奈何我脚底抹油的功夫”说起这话来明显底气不足。
“我公公知道你最擅长脚底抹油,所以,才找了你的克星来抓捕你。你不是已经见识过他的本事了?”
“哼!那位所谓的捕盗高手本是边塞上一放牛牧羊的小子出身,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传说他有‘神行跟踪、万里追魂’的本事,没有人能逃得过他的神行追踪术,不过是虚名罢了。爷爷若不是舍不得丢下你这个美人,一样的可以逃之乎也。”
美人“噗嗤”一笑,“你虽然这样说,但是,我可亲耳听见他说放你一马,让你三天的路程。现在期限已到,恐怕转眼既至。”
花留秋脸色微变,摆手示意卖唱兄妹停了唱曲,从怀里摸出一锭白银足有十两轻重,啪地放在桌上,“拿去,爷爷打赏你的,你们两个大好小青年,竟然一个断臂残疾;一个口吃,怪可怜见的。今天爷爷有要事在身,等解决了,还要寻你兄妹听曲。”
那卖唱青年男子挺胸说:“官人有所不知,我这断臂实是支福手。朝廷不仅连年征战,而且大兴土木,开挖河道,建造宫室,三天两头抓伕拉差,手足健全的男丁不是战死于沙场就是累死在工地。百姓要逃避兵役徭役保全一条性命,惟有像我这般自断手足,叫做‘福手福足’。再者,当今皇帝荒*无道,三宫六庭,十二院夫人,七十二嫔妃,三千宫女尚且不够,还要广罗民女。舍妹口吃,更是免去选美择秀,红颜白发老死深宫的痛苦。”
兄妹俩接了银钱千恩万谢,感激不尽。却不就此离去,往大堂柜台要了几个馒头,两个小菜,找了一方小桌,将就着也是一顿午饭。
“好酒好酒,十里之外就闻到香味了。必是窖藏的陈年佳酿!咳、咳、咳”随着一阵咳嗽声,店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干枯瘦小弯腰驼背的老汉。
老汉拄一根青竹杖,腰间绑着个斗大的黒漆葫芦,一双细眼不看旁人,穿过大堂,径直朝雅间花留秋桌边走去,青竹杖一伸,杖间好似带着极强的黏力,轻巧巧地挑起一坛“十里香”,接坛在手,也不打招呼,大大咧咧入席,就着满桌美味大吃大喝,浑若处无人之所。花留秋并不理会,只顾和怀中美人嬉戏。
老汉一气喝完三碗老酒,才抹抹嘴说道:“老二,你这小子刀法平平、武功低微,但是,要说脚底抹油的功夫却无人能及,以往结上梁子打不赢便跑,也没人能奈何你。若不是大祸临头无法脱身,也不会飞羽传书发出紧急求助讯息邀我和老三来此。我本来好好的在‘明月谷’卢明月卢舅公处泡温泉喝美酒,却要巴巴地赶来。”
花留秋这才回话,“老酒鬼,我‘梁上三君子’义字当头,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得了宝物大家分;现在我被高手追捕,哥仨就应该一起抗敌,不能让我独自抵挡。”
老汉说:“我打探到虞世基老儿派出的捕盗高手,号称‘神行跟踪、万里追魂’,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擅长神行追踪术,到底是什么样的厉害角色?”
花留秋竟面露愧色,“说实话,那位高手始终如影随形跟在我身后,我却连他的面也没有照过。只听到他在暗处说了一句,‘你号称脚底抹油的功夫天下第一,我却是神行追踪天下无双。我倒蛮有兴趣,看看你如何脚底抹油躲过我的神行追踪术。就让你三天三夜的脚程,我再来追你如何?’我舍不得扔下美人不管,但是多了她这个负担又不便施展脚底抹油的功夫,发出求救讯息后,就雇了一辆双驾马车,没命奔逃到了此处。”
老汉摇头说:“我早就劝过你,色字头上一把刀,是碰不得的。你偏不听我言,都是你贪恋美色,胆大包天,邀我和三弟帮手劫了贡品和美人,才会惹祸上身!咳、咳、咳”,止不住剧烈咳嗽,直咳得半天喘不过气来。
花留秋皱眉说:“酒是穿肠毒药。偏偏有些人喝酒连命都不要了!老酒鬼,当年你若不是潜入东都皇宫西苑酒窖偷酒喝,被御前禁卫军高手用‘闪电锥’伤了肺脉,今天又何至于如此痛苦?”
梅雨时节,正是春夏交接,时凉时热。象这般阴雨天气,便有几分凉爽。老汉衣裳单薄却满面红光浑身上下热气腾腾,所沾的雨水尽被热力蒸腾,原来是有伤热病未愈。
“你只道我此时痛苦,却不知那极品贡酒的美味至今让人回味无穷。我‘醉里乾坤’李涂此生最快活难忘的莫过于两次经历,第一次是孤身一人万里迢迢前往西域诸国喝原汁原味的葡萄酒,我雇了八匹骆驼往中原运酒,只可惜归途经过茫茫戈壁和沙漠,遥远难行,等回到中原三十二桶葡萄酒竟只剩下半桶;第二次便是在皇宫酒窖里大醉三天,虽说后来不巧被禁卫军发觉围攻,中了一记‘闪电锥’,险些性命不保。但是,我得意的是‘流球国’进贡的三瓶‘龙涎酒’,如此世间佳酿,连皇帝老儿也没来得及尝上一口,却被我在酒窖中一古脑儿喝光!”
“我们‘梁上三君子’老大嗜酒,老二贪色,老三好赌,各有所爱,大家彼此彼此,大哥别说二哥。”
小苏相公听到他们谈话,心里暗暗说,这些江湖人物个个怪异,酒色赌乃是恶习,这两人非但不引以为耻,反而沾沾自喜。
广陵名酿“十里香”酒性极烈,半坛下肚老酒鬼李涂渐渐地肤色变得红若滴血,全身热气笼罩,如坐蒸笼,猛然间,他双眼泛白、脸色瞬间转青,全身颤抖,花留秋说,“老酒鬼,你老毛病又犯了?”伸出几根指头去搭他脉门,但觉触手处热如火炭,一股力量猛地将他指头弹开,如遭雷电,顿时手臂酸麻。猛听老酒鬼闷哼一声,一掌印在桌上,“嗞嗞”作响,青烟冒起,桌面竟如被火烙,呈现出一个焦黑的掌印。
花留秋大惊失色,一时手足无措。
“咳、咳不,不妨事,死不了!”老酒鬼喘息一阵恢复正常,叹气说,“‘闪电锥’非同小可,当年若非舟山烟霞岛王婉儿姑娘出面请了鬼郎中莫名相救,我老酒鬼早就筋脉尽焚神形俱灭了。不过,肺腑经脉中一股余力仍然不可完全消除。每到阴雨天便要发作。”说着拍拍腰间葫芦,“王世充的三件贡品。你得了美人,三弟分了铜屏风,我要了药丸。这三枚金风玉露丸听说是王世充请来术士专为皇帝修炼的,我虽不十分清楚丹药的功效,但看丹药晶莹剔透,芳香入肺,冰寒刺骨,想来定是延年益寿的,服用可以长生不老,否则又怎称为宝物?于是,我便拿来泡制药酒了,只待九九八十一日满,就可以享用了!”随即摇头叹息,“贡品虽好,可是虞世基老儿却是决不肯让我们安稳消受的。”
“‘梁上三君子’同在一条贼船,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那位捕盗高手必定要将我三人一一擒拿归案,倒不如咱们联手和他斗上一斗,”花留秋望望门外,禁不住自言自语,“怎的小赌鬼还没赶来?”他竟是外强中干,语气中掩饰不住的焦急慌乱。门外雨势越下越大,先是纷纷飘飞,既而淅淅沥沥,转而密集如麻。
老酒鬼说:“小赌鬼这几日正在江都最大的赌场吆三喝四,不输个精光又怎舍得离开?”
话音未落,就听有人接言,“什么输个精光!我说这两日老子手气怎的如此背?原来有人背地里在咒我。”
小苏相公循声往门口望去,一望之下不禁莞尔失笑。来人光头赤膊身上裹着一块雨布旋风一般卷进来。奔向花留秋的雅间,蹲在椅上就着一桌酒菜,一阵风卷残月狼吞虎咽,好像半个月没吃过饱饭。
花留秋吃惊地问:“三弟,你怎么落个这般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