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云闻言心中大震,他知道父亲武功深不可测,但是——轻易不肯显露,除非在保护“薛夫人”的紧急情况下,绝不会出手。就连传授摩云武功,也从不亲自演示,完全是口授,然后靠摩云自己苦练。十四岁那年,有些日子,父亲忽然失踪,回来后,身负重伤,耳鼻里全是血,全身经脉尽断,口里只叫,“报应,报应!”过不了半月就死去了,并无遗言要他报仇。他也不知道父亲受伤的原因。
大胡子突厥武士扎莫说:“你娘俩说够了没有?快跟我们去见可汗!”
蒙面妇人说:“花儿,提起突厥始毕可汗,为娘倒想起如果把你献给始毕,获取他欢心,或许他能替为娘报仇!”
薛花摇手说:“娘,我不要嫁给突厥野人,再说,你已经把我许配给刘武周了,岂能再改嫁他人?”摩云听见她母女对话,暗自摇头。薛花的母亲脾气相当古怪,终年都蒙着面纱,自己是从来没看到过她的真实面目,但记得父亲在世时却对她奉若神明,所以说这蒙面妇人一直是让他又怕又敬。
扎莫大声说:“嫁给我家可汗有什么不好?”众武士拥上前去。
“毒经纪要”是前朝“刀教”太监记录用毒之术精华而成的一部经典,这用毒之术又包括药理、医学、武学各个方面,可以说是博大精深,薛花经过一番粗浅研习只是说略懂皮毛,对付寻常江湖人物绰绰有余,但遇到高手反受其害。突厥“飞狼营”武士都是突厥国一流高手,各自身怀绝技,不比寻常兵士,她如何应付得过来,一时手忙脚乱。
摩云本来可出手相助,但他打算混入突厥“飞狼铁帐”刺探军情,不宜就此暴露身份,因此颇有些犹豫。情急之时,猛听一声呐喊,羽箭横飞如雨,四面忽然冒出大批隋兵。突厥“飞狼铁帐”武士有数名死于乱箭之下,忙回身迎敌,但纵然个个武功高强也敌不过隋兵人多势众,连扎莫肩上也中箭受伤,被隋兵逐渐缩小包围圈团团困住,无法动弹。
那废墟入口摇出一面猩红旌旗,旗上绣个金色“刘”字,旗下站立数名隋将,摩云依稀从眉目上辨认出其中一个肩上架着一头猎鹰、脸皮黝黑干燥、颌下一簇浓密胡须、年龄约在二十四、五岁的剽悍将官,似乎是刘武周。再细看他鼻孔中穿着一个银环,更加确认无疑。原来这刘武周爱作异样装扮,头发剃掉呈鸡冠状,鼻下穿环,因此民间也传说他,“脑后鸡冠,鼻有三窍”。
蒙面妇人冷声说:“姓刘的小子,你怎可如此怠慢你未来的妻子和丈母娘呢?你未婚妻子险些被突厥狗子掳去!”
刘武周肩头微耸,猎鹰冲天飞起,他拱手恭敬地答道:“回薛夫人话。因皇上往楼烦郡汾阳宫避暑,小婿身为宫监这些天一直都在忙于安排修葺宫舍,昨晚才回马邑,故此迎接来迟,望薛夫人见谅。”
蒙面妇人冷哼,“不要叫我薛夫人。那个穷牧民如何有这个福气,我嫁给他不到半年,他便死了……!”
薛花脸露悲哀神色,叫道,“娘!”
蒙面妇人这才不语。刘武周转向薛花,“迎接来迟,险些让你被突厥骑兵掳走,花儿你不会怪我吧!”眼神里满是温情。
薛花低头含羞,“你来了就好。”
摩云也和突厥“飞狼铁帐”武士一道被隋兵困在废墟核心。他见刘武周带兵来迎接,薛花母女从此安全,这才大为放心。看到薛花含羞的模样想到她此去以后竟要嫁与刘武周为妾,不由心中酸楚。又想及刘武周出身马邑豪富之家,如今正春风得意,前程似锦,而自己却是父母双亡,家境贫寒,一事无成,不由自惭形秽。
他打定主意,用突厥话朝并肩站在一起的大胡子扎莫说:“隋军人多,看来我们只能放弃这个小女子了,我们一齐冲杀出去!”一边说话,一边挥动突厥战刀,替他抵挡隋军刀枪。此刻他脸上蒙着布,又说着本族语言,扎莫等人哪里还分辨得出他是异类?众武士发声喊,挥刀狂劈,往外杀出,隋兵纷纷倒地。
众隋将见状大呼,“突厥狗子杀我汉人无数,不要让他们逃脱了!”都要上前拦截。刘武周张臂拦住,“大隋和突厥两国交好,我们若杀突厥可汗的护卫武士,只怕要挑起两国纷争!”
一名将官说:“刘大人,近日突厥国屡次挑衅,犯我边境,分明是要与我大隋为敌。这批突厥狗子在大隋境内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如何能够就此放过?”
刘武周沉声说:“突厥国和我大隋是姻亲,郡守王大人一再交代,纵使突厥武士不义也不许我们不仁,以免引起两国交锋。难道你们要做挑起战乱的罪人?”
说话间,突厥武士已经冲开一条血路,突出重围。摩云一手搀扶扎莫一手挥刀,只求自保,并不伤人,率先到达马匹跟前。
扎莫问道:“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摩云沉默片刻,答道:“我叫摩云。”
“摩”姓在中原本来是极少数,“摩云”这个名字反而接近胡人名字。所以武林中人有的以为他姓摩名云,有的以为他就是边塞胡人。其实他是汉人,只不过有名无姓。他的父亲武功高强,却掩名埋姓,隐居到塞北荒凉之地,恐怕除了薛夫人之外,再无人知其真实身份。自始至终,摩云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摩云?好,一听就知道是我突厥勇士的名字。多谢你救命之恩!”
“谢就不必。”摩云心里却在说,改日你再害我大隋百姓,我一样要杀了你!
不大功夫,又有四、五名武士奔到马匹前,其余的非伤即死都落入隋军兵士手里。
突厥武士打马往西北逃窜。摩云一心深入对方老巢,策马紧紧跟随,打个唿哨“呼雷豹”也跟了上来。扎莫肩部受伤,举动不便,多亏了他才得以从乱军中脱身,因此对他十分感激,一路和他并辔而行,和他寻话。摩云见他肩上伤口还在流血,当即给他敷上金创药包扎止血,扎莫更是感恩。路上又遇上从大隋边境掳掠归来的大队突厥骑兵,这些骑兵都是隶属可汗的近卫营“飞狼铁帐”,他们收获颇丰,有上百名女子和几十个孩童,还有金银细软无数。
摩云心想:大批“飞狼铁帐”武士出现,说明可汗金帐离此不远。约莫在草原上走了两、三百余里地,猛见前方旌旗招展,军帐林立,连营十数里。他心中一惊,突厥可汗果然兴起大兵驻扎在此。随口问那扎莫,“可汗大兵压境,莫非要和隋朝开战?”要知道突厥大可汗的金帐一般是设在大草原深处的,如今却驻扎在离大隋边境才两、三百里地,可见必有所图谋。
扎莫看了他一眼,说:“哼,那隋朝皇帝妄自尊大,全不把我突厥国放在眼里,不仅要求可汗俯首称臣,岁岁进贡,而且准备与可汗之弟咄吉设联姻另立其为南面可汗和可汗分庭抗礼,幸得咄吉设拒绝并告发。可汗震怒,准备统兵和隋朝决一死战,现在正在集结各路人马!”原来,突厥国乃游牧民族,不像大隋朝有百万常备军,他们平时放马牧羊,可汗或者各部酋长需要他们作战时,才会CAO起马刀集结成军。
宇文丞相果然料事如神!摩云心想,如此重大军情,我须得及早通知隋朝军兵。正想着,已接近突厥营帐。
众武士在辕门下马后,扎莫拉住他手说:“兄弟,请到我帐中饮酒叙话。”摩云暗说,也好,看来这个扎莫在突厥军中职位不低,有他遮掩着,我才不至于暴露身份。
扎莫却不疑有异,执着他的手一路进帐,说道:“兄弟,你武功高强,在我手下做事,实在是屈才。改日可汗升帐,我便向可汗为你请个‘千人长’的职位。”他身体强壮,经过包扎,伤势已无大碍,唤来小兵端上奶酒牛肉,要和摩云开怀畅饮。
摩云一面假意奉陪,一面寻思脱身之策,无奈对方已经把他当成心腹知己,硬是强留不放。最后,他酒瘾发作,天不探地不管,什么军国大事都抛却脑后。
两人连喝了三天酒,都醉得不省人事,倒卧帐中呼呼大睡;摩云向来和“呼雷豹”同吃同睡不分彼此,它也喝酒吃肉一起醉倒。这日深夜,军中号角长鸣,击鼓连天,扎莫慌忙爬起身,“不好,适才是可汗金帐召集群将议事的讯号。军中必有大事,兄弟,你且在此等候,我去金帐听令。”
摩云心中暗道,深夜召集群将,莫非始毕可汗现在就准备发大兵侵犯我大隋国土?大隋边关守将毫无防备,岂不是打个措手不及?都怪我酒醉误事,白白耽搁了三天时间,事已至此,不如乘机去探听一下突厥军虚实。
扎莫匆匆跳上战马,月光下,策马疾驰前往中军营帐。摩云也随后出营,摸黑潜行。他行动如风,擅长追踪伏行之术,突厥军营虽气象森严,兵士往来巡逻稠密,却无人能发现他踪迹。
可汗金帐外火把通明,戒备森严,气氛紧张,“飞狼铁帐”武士个个全身戎装如临大敌,整齐地排在大帐前。帐门大开,烛火和牛油大灯照得金帐内亮堂堂的如同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