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骑兵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鼓作气攻克雁门郡城池三十九座,只剩雁门郡郡城和齐王杨暕退守的崞县两座孤城。这才重新汇聚大军来攻打。这次是挟连破三十九城的余威而来,攻势尤为猛烈。
雁门城内包括禁卫军在内只有一万七千名隋军,以及十几万百姓,粮食供应缺乏,隋帝君臣个个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隋帝杨广甚是焦躁,内心惶惶无计,命虞世基再去察看情势,自己来回不停踱步,等待消息。
不一刻,虞世基回来奏道,北城守城用的武器诸如箭矢、滚石、檑木、桐油、石灰等几乎消耗殆尽;西城突厥兵甚至爬上了城头,幸亏被大将来护儿亲自带领禁卫军上前砍杀,才将他们*退;南城守军伤亡惨重,再无后续之兵;连东城威力巨大的“弩楼车厢兽圈”也被突厥骑兵破解。雁门城势如危卵!
原来,北城、西城、南城战斗正酣时,苏夔的东城毫无动静。对面的突厥军营内却鼓乐喧天,城头苏夔大为诧异,却见身旁的摩云侧耳倾听,神色严峻,“大人,快令军士戒备,敌军要发动攻击!”
果然,突厥军营里号角长鸣,放出千军万马。奇怪的是骑兵之后,跟着步兵方阵,步兵之后是一群穿着素白的人,敲锣打鼓,隐隐约约可闻他们在宣唱“释迦衰谢,弥勒持世!”、“释迦衰谢,弥勒持世!”
旌旗摇动,突厥骑兵出击,铁蹄激起一片灰尘,旋风一般冲向隋军阵地。
苏夔一声令下,传令官摇动旗帜,打开兽圈放出斗牛和猎犬。“呼雷豹”神犬对天吠叫,声如闷雷,顿时风云变色,两百猎犬如奉圣旨,驱赶着一千头角绑利刃的公牛迎面冲撞突厥骑兵,但听,蹄声震耳,大地颤抖,当真是洪水猛兽势不可挡,突厥军马嘶鸣,止步不前,有的甚至掉头转身往回跑,突厥兵尽管骑术高超也不能制止,不少死于牛角尖刀或者牛蹄下。眼见敌军就要溃败,苏夔正要传令己方五百勇士出车厢追击,却听敌方有人纵声狂笑,“哈哈哈……!”笑声发自那群穿素白衣服的人,一浪接一浪,竟盖过战场上的一切嘈杂,直让人心头气血翻腾。摩云身躯一震,叫道:“不好!”话音一落,但见两百条猎犬四下乱窜,落荒而逃。牛群没有了猎犬驱赶,冲了一阵慢了下来,速度一减弱顿时失去威力,反被突厥兵全部圈入自己军营。
神犬“呼雷豹”竟然从阵地上退回城内来,显得十分惊惶。苏夔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摩云说:“敌方有高人压阵!弥勒宗主名不虚传。”
摩云在神医莫名那里曾经交待“呼雷豹”——弥勒宗主是恶魔,不能惹。这神犬竟记住了,听到弥勒宗主的笑声倍感恐慌,便往回逃,失去了对猎犬和斗牛的控制。
突厥骑兵破了兽圈重新发动攻击。旗帜摇动,这次动用步兵方阵,用庞大的盾牌掩护着一步步推进,步兵之后是几架巨型冲撞车各由二十个骑士牵引,轰轰隆隆驶来。
苏夔大吃一惊,要知道突厥都是骑兵,从来没有步兵和马队交替掩进的阵势,想必是有中原人士在指点,当下传令弩楼强弓硬弩发射,箭矢钉在那些大盾牌上,发出噗噗的声响,只是难于穿透,对方虽有伤亡,己方一座弩楼却冒出浓烟,竟被突厥兵在盾牌下施放火箭引着,这样的干燥炎热天气加上建楼的材料全是竹木,不一刻就燃起熊熊大火。紧接着巨型冲撞车又冲上来,显然这些冲撞车都经过改装,由左右各十匹军马牵引,来势凶猛,连撞几下“咔嚓”一声巨响,就能将支撑弩楼海碗粗细的顶木撞断,每座弩楼由八根顶木支撑着,撞断三根,弩楼就慢慢倾倒,一跌之下楼上弓弩手非死即伤。一时战场上浓烟滚滚,三座弩楼相继起火并被摧毁。突厥骑兵马队大举冲锋,眨眼间就到了铁壁车厢前。隋军五百勇士弓箭和长枪并用,狙杀不少敌人,但此刻千军万马涌来,加上巨型冲撞车的撞击,顿时厢翻人仰。
情势危急,苏夔传令关上城门。
摩云一怔,“苏大人,城外还有五百勇士!”
苏夔面带痛苦神色,“突厥骑兵马快,如果不关上城门就会被他们抢入,只有牺牲这五百勇士了。”
那五百勇士都是从三千雁门本土守军中挑选的敢死之士,面对潮水般涌来的突厥骑兵,个个面无惧色,又见己方关了城门,断了退路,只得拼力厮杀,利用铁壁车厢做遮挡和敌军作殊死搏斗,但哪禁得对方人多,顷刻间死伤累累。
摩云请命,“苏大人,请拨给我几百轻骑,我杀出城去,将勇士们接进来!”雁门关本土几员偏将眼见五百同袍一个个战死在城外,于心不忍,也要求出击。
苏夔沉吟说:“既然如此,我调拨三百骑兵给你们,记住倘若不能击退突厥兵马,我就下令紧闭城门,到时连你们也不得进城。”
摩云说:“如果不能击退突厥兵马,救回勇士,我们誓不回城!”
当下城门大开,一阵呐喊,摩云和三百骑兵突然从城内杀出,苏夔则亲自和亲兵护卫在城楼上击鼓助威。摩云展开神行术,快逾奔马,冲在最前面,迎面就遇上突厥一员将领。那突厥将领眼前一花,还没看清对方面目,就被追魂索拖于马下。摩云上前再一拳,正击中他太阳穴,打得他眼角爆裂、乌珠凸出,当即毙命。身后三百骑兵也都势如出笼猛虎,奋勇杀敌。突厥兵似乎一时没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猛烈反攻,挡在前头的如稻草人般纷纷落马,后队慌忙调转马头回撤。等到督阵大将阻止住后退之势,重新组织进击时,摩云和隋军骑兵已经接应五百勇士退入城内,城门轰然关闭。突厥兵马随即抢占了隋军阵地。
隋帝和群臣听说东门外围阵地被破,更加焦虑,袁宝儿、朱贵儿和薄姬都惊恐万分。惟恐万一城破后,皇帝会弃她们于不顾,都嘤嘤哭泣,尽和皇帝说生离死别的伤感话儿。隋帝杨广一时动情竟和三位美人抱头痛哭流涕,赵王杨杲年方九岁是隋帝最疼爱的幼子,见父皇如此忧心也跟着哭泣,群臣只得上前劝慰。
“肃肃秋风起,悠悠行万里。万里何所行,横漠筑长城。岂台小子智,先圣之所营。树兹万世策,安此亿兆生。讵敢惮焦思,高枕于上京。北河见武节,千里卷戎旌。山川互出没,原野穷超忽。撞金止行阵,鸣鼓兴士卒。千乘万旗动,饮马长城窟。秋昏塞外云,雾暗关山月。缘严驿马上,乘空烽火发。借问长城侯,单于入朝谒。浊气静天山,晨光照高阙。释兵仍振旅,要荒事万举。饮至告言旋,功归清庙前。”殿堂屏风后忽然传来清朗的女子吟诗声,吟唱的正是隋帝杨广一首雄浑大气的诗作——《饮马长城窟行》,美人杳娘从屏风后转出,“陛下是圣人可汗,想当年巡长城何等威风,始毕不过是蛮人可汗,试问蛮人可汗岂能压过圣人可汗?陛下何至如此?”
群臣见这杳娘神情镇静,虽是一弱女子气度却不输须眉。
隋帝杨广听她吟唱自己的诗作,忆起当年雄风,逐渐恢复常态。
虞世基提议给百姓发放武器,驱赶他们作为前锋去冲杀突厥兵马,诏令数千禁卫军骁果营轻骑精锐及御前侍卫还有尚司徒、安伽陀等一干武林高手保护皇帝乘势突围而出。
纳言苏威大呼:“不可,皇上九五至尊、万金之躯,岂能冒此大险,冲杀于乱军之中?况且轻骑正是突厥所长,突围能逃到何处?城中粮食还够军民食用二十天左右,不如守住城池静待援军到来,这样我等还有余力。”
虞世基摇头说:“突厥大军封锁城池,皇上被困于此,各州郡并不知情,哪有援军?”
民部尚书樊子盖说:“陛下冒险突围,假设事情不济,一朝狼狈,落入突厥之手,后悔莫及!不如死守城池以挫其锐,坐征四方兵马入援勤王。”
隋帝杨广也觉轻骑突围太过冒险,叹气说:“朕想下旨号令就近各州郡官兵发兵勤王救驾,可是突厥兵马包围重重,朕的旨意如何才能得以传达出去呢?”
群臣正苦思良策。术士之首安伽陀也在现场,出面献计,“贫道曾观察雁门地势,发现附近的汾河在涨水——汾河发源于管涔山脉楼山之下水母洞,一路流经雁门、楼烦、太原,最后流入黄河,所谓‘万木下汾河’说的就是管涔山的奇松古木经汾河漂流下黄河、渭河,漕运到京师长安。陛下可命人写多道诏书,用蜡封在竹筒里,顺河放下,沿岸百姓有拾到的必会报知当地官府,如此一来不怕援军不至。”
隋帝点头说:“道长出的主意甚好。”当下便命银青光禄大夫萧瑀起草诏书。
虞世基又说:“四城败绩频传,粮食和武器缺乏,这城如何守得住?只怕援军未至,城先破了!”
兵部侍郎马文举奏道:“城中包括禁卫军在内尚有一万七千余名将士,恳请皇上亲临阵地抚慰,许以封赏,以鼓舞众将士奋勇杀敌,死守郡城。”以前三次远征高句丽时,杨广吝啬官职和金银,许多立了战功的将士都没能得到封赏。马文举因此有此一说。
萧瑀说:“众将士的意思是担心陛下解除了突厥之围,日后仍旧还要征讨高丽,陛下如果能下一道圣旨诏谕罢征高丽、专讨突厥,那样将士才能安心,拼死作战!”
这萧瑀贵为国舅是萧皇后的亲弟弟,善学能书,骨鲠正直。隋帝杨广见连他都站出来公开反对征讨高句丽,不由心头暗怒,从此以后逐渐疏远他,此是后话不提。
樊子盖见国舅出面提起罢征的时,也趁机进言,“陛下亲往阵地抚循士卒,明谕从此不再征高丽,并且重赏守城有功的将士,必定士气大振,何忧城池不守!”
隋帝犹豫不决。
苏威说:“突厥骑兵人多势众,单靠将士抵挡尚且不够,莫若把城中百姓武装起来,让他们帮助守城?”
隋帝一听有理,命人去阵前唤回郡丞陈孝意。
陈孝意尴尬地说:“最近派加‘征辽饷’,百姓犹自怨恨不已,要他们协助守城,恐怕不能尽力!”
苏威跪地叩首,“皇上,如今之计,老臣恳请皇上降旨,取消第四次征伐高句丽,免除百姓‘征辽饷’和兵役。”
几位大臣也都跪地请求,“军情紧急,请陛下圣意裁决!”那虞世基转念一想,或许这样比跟着皇帝冒险突围较为安全,也附和一气。
杨广迫于形势,只好无奈地说:“朕也并非一定要征讨高丽,只不过偶然而为之罢了。既然众位卿家都提出罢免征辽,朕即刻就下旨准奏;同时还免去‘征辽饷’和兵役。”
众臣闻听大喜,山呼万岁,隋帝见群臣如此欢喜,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十分恼火。
陈孝意即去动员雁门百姓。苏威进言,“突厥攻势正紧,情势危急,微臣斗胆请皇上再上城楼督战,以鼓舞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