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昂从地上的尸体上撕下一块衣服,擦干开山刀上还在往下流淌的血液。
刀身很亮,在阳光下很刺眼,晃得费昂眼睛生疼,费昂知道他杀的这些人最高等级不过三级,而他自己现在的实力按照现如今的标准,甚至连三级都不到。他之所以能够干净利落的杀掉这些人,在他看来就是热血沸腾,凭借着一时的冲动和拼劲完成了这个在他看来也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
事实上呢?谁能说得清楚?当年在魔法塔之外,他也是血气上涌,结果还不是被人家死狗一样踩在脚下?现如今,虽然这些匪徒的水平不如那个已经突破到四级,即将迈入五级的护卫头子,可是好歹也是十几个穷凶极恶的拦路虎,他费昂能够毫发无损的杀掉这些人难道就只是一时冲动?还有他那爆发之时惊鸿一现的“匕首雨”,这跟当年在魔法塔中性命攸关的一刻展现出的“无的力量”又是多么相似!巧合?费昂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应该属于什么,他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自己是怎么用出来的,就是刚刚那阵匕首雨让他再用一次,他也只能是望洋兴叹。
费昂诚然对这两种招数很熟悉,熟悉到能够脱口而出它们的名字,可是,熟悉不代表会用,这是一种很形而上学的东西,就像你能记得一个人长什么样子,见到就认识,可是你不一定能够将他分毫不差的画在纸上。
费昂脑子里突然想到了那个被当做神一样崇拜的方展铭,那个突然崛起,又蓦然逝去的人类中的异类。难道方展铭那惊艳绝伦的成就,也和自己今天一样,就是因为某一时刻的顿悟?
紧接着,他就又想到了那个似乎同样横空出世,威震八方的庞然大物——圣教。难道他们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是通过这种,或类似的方式得到的力量?堪萨斯曾经说过,他们三人是鼎炉,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在人间行走时专用的鼎炉。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突然间得到的经验就很好说明来源了,可是圣教的成员与方展铭又是谁的鼎炉呢?或者他们得到力量的方式跟自己不同,又或者他们即使跟自己刚才一样,突兀的获得了力量,也不是那些存在的鼎炉,毕竟不可能有那么多存在要来这个鸟不拉屎的人间界吧!
费昂觉得有点头痛,因为他又想到了那些不能说的遗族。这又是什么样的种族呢?遗族,遗族,神遗留在人间的种族?那么也没必要这么低调,不让人提起吧?那么又是什么东西呢?堪萨斯给自己的信上说的很清楚,方展铭和圣教的高层们和正统的遗族使用的都是同样类型的名字,不可否认,他们之间肯定有不小的联系。圣教,方展铭,遗族三者之间的恩怨情仇,肯定是个不简单的事情,就单单凭借现有的一点点线索,费昂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推断出什么,堪萨斯也不行,而那个就知道在女人堆里鬼混的贝尔丁,更不用指望了。
费昂决定暂且将这些事情先放在一边,即使自己是某个大人物的鼎炉,至少短时间内姓名不会有什么危险,活下去就有希望!他看了看地上的十几具尸体,没有一个是完整的,都被他砍得支离破碎,乱七八糟。这里简直就是屠宰场专门卖猪杂碎的地方。
费昂心里很憋闷,就像压着一口气喘不上来,刚才杀人杀的手都麻了,根本就没时间思考,完全凭借本能行动,结果,就造成了现如今的情形——满地碎尸,被砍下的头颅,死不瞑目,眼睛里还残存着恐惧与不甘,这就是自己的杰作。费昂拿着那块擦过刀的布,想要把手也擦干净,可他失望的发现,那块布已经承载不了这么多血液,那些血液依旧粘在他手上,鲜红,腥臭。
费昂开始觉得害怕了,无来由的恐惧,又为了这种恐惧而自责,烦躁不已。他憎恨自己的懦弱,竟然会为了杀了几个人而坐立不安,杀人,在军人开来就如同砍瓜切菜,那些现今的强者们更是不把人命当回事情。
人如蚍蜉,朝生暮死,沧海桑田间,谁会在意你杀了多少人?魂似晨雾,日出而散,朗朗乾坤下,谁会死而复生*起复仇之刃?
费昂自我安慰,他觉得既然已经杀了这么多人,日后还能断然罢手,立地成佛不成?杀了就杀了,如果他们杀了我,他们定然不会为了手上多一条人命而扼腕叹息;了就死了,就算他们化成厉鬼又如何,活着的时候都不怕,死了又有什么可怕!
费昂再次仰望苍天,没来由的想:“如果神真的存在,如果你们真的不想我好好活下去,下来啊!到时候看我们谁杀谁!”
不可否认,仰天发呆似乎是费昂现在的习惯了,自从堪萨斯说他们是鼎炉的时候,他就开始不自觉地仰望,仿佛自己能看穿那飘渺的云层,透过那遥远的时空,看到那些俯视苍生的存在一样,他在挑衅,不断地挑衅!也许这正是他抚平自己内心中的不安的一种方法吧!
也不知何时,煞与影都来到了这片血腥之地,静静的呆在浴血的费昂身旁。
费昂收回那能割裂苍穹的目光,刚好看到煞对地上尸体的渴望,那是一种不加掩饰的欲望,以及浓浓的失望。
“你也想战斗么?煞,记住,地上的人,他们都是罪人!他们的肉是不能吃的,太肮脏!这会玷污你的灵魂!”费昂沾着血的手拍了拍煞的头,让煞的脑袋上也沾上了黏稠的血液,“不要为了这次没能参与的战斗而惋惜,我保证,以后我们的路上肯定少不了杀戮!”
费昂也像是在给自己一个信念,他继续道,“为了活下去,杀掉所有想让我们死的存在,我们才能活下去!”
紧接着费昂从他那防水的油布包裹中掏出自己的黑色笔记,走到了这修罗场的中央,双手捧书,举过头顶。煞和影很知趣的转身跑的远远的,看着似乎在进行什么仪式的费昂。
这两个家伙几乎是费昂和从小长大的伙伴了,但他们似乎也不知道费昂哪里学到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费昂自己认为他只是从家里的各种大纲类的书籍中照搬照抄,糅合进自己的想法而已。就像求解一道数学题,知道了问题,逆向推理后,找出关键,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也许走了弯路,也许不够严谨,但是费昂要的只是结果——就像地上的尸体,费昂觉得,这就是结果,不需要过问自己是怎么杀掉的他们,只要以后碰到这些强盗还能杀掉就行了!
“沉默的大地,按照我的意志,改变你的容貌!”费昂的咒文很奇怪,像是土系咒语地裂术,但是简单很多,也很不恭敬,某些魔法师自己的力量很强大,不需要使用某些谦卑的咒文来换取强大的力量,而费昂很明显根本就不属于这一种,他那三级都不到的魔法水平,简直就是不堪入目的,“柔弱的泥土,顺从我的命令,坚强起来!”这又是一句不伦不类的咒文,如果福瑞斯特听到肯定要说费昂是个十足的白痴了!
可是冥冥中自有定数,不按常理出牌的结果似乎有时候也是不错的。这不是,大地开始按照费昂的想法改变了——一条条蜘蛛网一样的,深不过五寸的沟出现了,紧接着那些沟中的泥土开始变得坚硬,吸收不进一滴水。费昂的脚下出现了一个圆一米的半球形石坑,作为蛛网的汇聚点。
“无形之水,容而化血,涓滴不剩,汇聚此坑!”开来费昂是想用这些匪徒的肮脏血液干点什么了,可是他的这些咒文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堪入目,其他的魔法师估计是不会用这种粗俗卑劣的文字的了。
水元素一阵阵躁动,带着那些流淌出来的,即将流淌出来的血液,汩汩的通过那些坑道汇聚向费昂脚下的血坑,脸上都是血的费昂此刻就像是个十足的恶魔,正在收获他后院中的怨气缭绕的血液。
渐渐的,溅到费昂身上的血液也汇聚到了那可坑里,而且那坑中的血液正在逐渐增多。费昂将手中的黑色笔记放进了那血液中,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那书竟然还漂浮在血液上,闪动着紫黑色的光芒。
一连串的手印打了出去,如果有个魔法师在这里一定要感慨——费昂这些手印没一个是高深难懂的,都是最基本的各系魔法的手印的叠加,层次分明,条理清楚,可是这叠加的顺序,各系魔法的组合就是一个学问了。
费昂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困难的,只要在特定的时间按照天地间的规则指挥特定的元素排列进去就可以得出想要的结果,费昂一直是这样理解魔法的——当然,这也是和老安德烈的观点相去甚远的一个理解方式了,这也解释了,费昂除了身体中杂质太多的原因外,为何别人在安德烈那里接受指导都能迅速将某些魔法掌握,而他任何魔法都比别人学的都要慢很多。对元素魔法的本质理解的区别,决定了他们如果按照同一条道路前进,必然会有速度上的差别。
“以肮脏的血液为祭品,触发来自灵魂深处的憎恶,在这本书正面被提及的名字,必然受到此书之主沾染过的所有血液的拥有者永世的纠缠,以撒德拉斯费昂的名义,缔结契约,直到我魂飞魄散!”那本书突然爆发出了更加腰眼的紫光,沉入了血液中,开始吸收坑中之血……
于是,费昂自己发明的诅咒,就在这样的仪式中完成了。
在别人看来,这样不成熟的诅咒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效果吧!费昂不是神,不是魔,以他的名义缔结的契约,效力甚至比不过马尔斯帝国和斯洛帝国之间的停战协定,虽然这两个国家似乎在协定敲定的下一秒就会爆发一场大规模冲突。而这祭品就更有问题了,区区几个拦路抢劫的小人物,他们的血液中能蕴含多少能量呢?经过虚空的传递后,又有多少能影响到书中之人呢?更别提书上只有名字,连任何其他与那个人有关联的东西都没有了。
传说,只有来自马尔斯帝国和圣教之间的那个深渊的深处的恶魔头领才能通过一个人的确切姓名,耗费自己的本命魂力才能发动类似的诅咒——费昂也只是模仿而已。
收起了那本笔记,看到地上泛白的尸体,费昂叹了口气,心里为这些人不值,何必呢!就为了一点点在那些大爷们眼中不过是一顿饭开销的金币,铤而走险,到头来死无葬身之地。
费昂快步走到煞身边,用咒语打开笔记上的封印,将笔记放在煞宽阔的背上,拿出羽毛笔,蘸着附近没被吸走的血液,记录下刚才发生的他能回想起的一切。
最后,他这样写道:“我不想像这些人一样,活着没有尊严,死了没有价值!可是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像他们一样身首异处,那么,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断变得强大!当我无人能敌的时候,我才能安稳的活下去!我只要安稳的活下!”
写到这里,费昂突然想到了那个也曾无敌一时的人物——方展铭,于是,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写下:“去他妈的方展铭!我不想死,死神也别想收走我的命!让见鬼的圣教和那禁忌的遗族通通去死吧!”
收起笔记,费昂让影盘在自己身上,骑上煞,示意让它往东南行去。
路上,他低沉的对煞说:“煞,不想死,就跟我一起变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