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一大队铠甲鲜明的人马停在了费昂和匪徒们的战场。
“哈！老狐狸，你看到了吧！”那超级大嗓门即使在户外也震得他的护卫脑袋疼，“这风格多像老大啊！老大杀的人，从来就没有囫囵个的！”
老狐狸在马上很是犯愁的揉着太阳穴，转头不满的对大狗熊道：“老人家我不聋，你不用每次都那么大声！再这么下去，肯定是要被你震聋的！”
老狐狸再次看了一下战场，脸上的愁容更胜了，无精打采的他拉低旁边的巴哈，几乎是趴在大狗熊耳朵上轻声对他说：“你这个白痴！你认为我们宪兵里再多一个疯子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难道不是？”大狗熊立刻直起了身子，大声反驳，“如果我们所有宪兵都像老大一样威猛，保证是天下无敌，战无不胜！”
他的大嗓门立刻得到了身后所有士兵的回应——“天下无敌，战无不胜！天下无敌，战无不胜！……”
老狐狸彻底无语了，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带着巴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这才低声对他说：“你难道不了解现在帝国的局势？”
巴哈好像也知道这不是放肆的时候，只能尽量压低了声音说：“老东西，你说的是不是斯洛帝国，还有……”
老狐狸立刻打断了他，点头示意他说的没错，道：“确实，斯洛帝国在北方虎视眈眈，以前他们都是从北方行省进犯，可是现在我们帝国在那边的探子汇报的所有情报都显示，他们开春的时候很可能从东方行省进犯！”
“不对吧？”巴哈突然觉得自己的嗓门确实有点大，尤其是看到老狐狸那张老脸铁青，立马压低了声音，“老狐狸，你可不能蒙我！老大可是跟我说，今年的兵力重点可是都在北疆，老大不可能骗我，你一定是蒙我呢！”
老狐狸摇了摇头，很无奈的叹了口气，“巴哈，我盖尔这辈子撒谎无数，就连我爸爸我都骗了不知道多少次！可是除了自己，我从来不对两个人说谎，一个是大人，另一个就是你了！大人于我恩重如山，而你是我从小带大的，可是你这个有野蛮人血统的笨蛋，你就没有我一丁点的聪明！”可能是盖尔觉得自己的话跑题了，捋了捋八字胡，继续道，“我没骗你的必要，大人也没骗你。帝国兵力重点的确在北疆，所以，大人让你来了东疆，现在你明白我的担心是什么了吧！”
很茫然的摇了摇头，巴哈的憨样很可爱，但是在盖尔这个老狐狸眼里，他这个蠢样子不知道有多气人。盖尔吹着胡子狠狠的用拳头砸在了巴哈脑袋上，结果疼的自己捂着手抽冷气。
“你这个傻大个，笨狗熊，也不知道大人怎么就那么器重你！”盖尔的眼珠子瞪着正在嘿嘿傻笑的巴哈。
“哈！大概是因为我够衷心吧！”巴哈拿掉了头盔，挠着后脑勺，“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老大！哈哈！”
“哎！可能这是你唯一说的真理了！”盖尔叹了口气，心想，斯卡达拉大人当年还真是捡回了一个忠诚的大狗啊！
“老头，你别跟我绕圈子了！”巴哈很不耐烦，“一会说担心帝国局势，一会又说大人没骗我，现在又说我笨！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蠢材！你是个十足的蠢材！”盖尔又加了一句，“还是个不懂得尊重长者的蠢材！”
“好啦好啦！”巴哈恢复了大嗓门，“整个军队，哪个不知道，我巴哈，除了老大，最听你的话了，你们说，是不是？”
巴哈最后的话是回头跟军队说的，结果就是——“盖尔！盖尔！……”
整个军队山呼盖尔的举动，让这个老狐狸的火气也消了点。
“二十年了，我就是教一头猪，他应该也比你聪明了吧！”盖尔看着落日发出了对大狗熊的感慨。
“那你可是找一头猪试试！看看谁更聪明！”巴哈的话直接让老狐狸无语了，没办法，盖尔只能立刻改变话题，跟这个混蛋讨论问题，他最终会让你的智商跟他一样——这是盖尔这二十年来总结出的真理。
“够了，巴哈，你想想看，帝国明知道斯洛帝国的目标是东方行省，还把重点放在了北方，而且，我确切的告诉你，帝国是不准备进攻斯洛的，这说明了什么？”老狐狸循循善诱，就是希望这头笨熊能够自己得出答案。
“哈！说明帝国军委会的那帮老东西，除了老大，脑子都锈掉了！”巴哈还很自得的为这个答案哈哈大笑起来。
“我看不是他们脑子锈掉了，是你根本就没脑子！”盖尔很是气愤，但还是控制自己的音量，仅仅保持两个人能够听到，“笨蛋，听好了！斯洛在我们内部有伏笔！”
“啊！？”巴哈眼睛瞪得像个铜铃，“谁啊！？妈的，谁这么混账！告诉我，我立马带兄弟们去砍了他们！”
盖尔开始翻白眼了，道：“如果有确凿证据，大人早就亲自出马了，还用你跑腿！？”
“哦，这样啊！明白了！就是说我们帝国内部出了问题，所以大人让我跑来东疆看着斯洛帝国，顺便也看看有没有这些叛徒的动静，对吧？”巴哈总算是开了一窍，估计他再什么也不知道盖尔可以去上吊了。
“不全对！”盖尔很是为了巴哈能回答出部分答案而高兴，甚至比巴哈本人更欣慰，眼睛冒光的盖尔没有继续卖关子，“我之所以说，不想让咱们宪兵再出一个疯子，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我们帝国现在是暗流涌动，很多人想要对大人不利，有军方的，也有行政的。大人得罪的人可不是一般的多啊！”
“怕什么啊！谁敢动老大一根汗毛试试！看我不杀他全家！”巴哈哐啷一下抽出了自己的重剑，后面的士兵们以为是发现了敌情，立刻刀枪出鞘，严阵以待。
盖尔瞪了巴哈一眼，怪他冲动，回身示意士兵没事，才继续对巴哈说：“你杀谁啊？你能杀几个？你知道什么叫众怒难犯不？大人厉害不厉害？他也只能称霸帝都！你以为十万宪兵很多？我告诉你，单单东方行省的一个领的私兵就要万人，十万人，你能顶几个领？东方十五领，南方十二领，西方十八，北方二十二！你算算，这是多少人？我还没算上镇北，镇东，镇西和镇南四大军团的几百万大军，你要记住，我们的家，在帝都！在那里才是安全的！”
“哦，老盖尔，算你说的对！可是既然我们这么缺人，我拉费昂入伙，你犯愁什么啊？这不是好事么？”巴哈又开始发晕了。
“我犯愁的不是多拉进来一个人，我犯愁的是拉进来人是个比大人还疯的疯子！”盖尔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倒是宁愿多一个比你还傻的傻子，也不想要个疯子！”
虽然被骂成了傻子，但是巴哈还是很开心，毕竟他比费昂那个小家伙要受欢迎嘛。
“巴哈，你肯定又要问为什么了吧！”盖尔的意思很明显——巴哈，你赶紧说是啊！
“哦，其实我没想问的，不过你既然说了，那就当我问了吧！你以后我不许说我不尊重长者啊！我这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问的！”巴哈很是理直气壮。
盖尔对这个混人真的是没办法，要是有办法，他这二十年来早就用了，“好吧！好在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不然还真的被你气死！咱们的人多一个傻子，至少不会惹麻烦，多一个疯子，就不知道要再弄出什么是非了！”
“怕什么啊？咱们宪兵都是老大的人，老大的人谁敢惹？谁敢冒犯了咱们，老大肯定第一个不放过他！”巴哈觉得意犹未尽，补充了一下，“我算第二个！”
“哎，我就是怕这个！”盖尔忧心忡忡，“刚才我都跟你说了，现在的帝国，暗流汹涌，这个时候躲还来不及呢，哪里能招惹是非！别以为大人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也是圣上最亲近，最敬重的人就安全了！其实我们现在的环境比谁都危险！”
拿出水壶喝了口水，盖尔继续说道：“斯洛帝国这次一改往年的风格，从东方行动，而圣上并没有采纳大人的建议，反而赞同了大元帅佩拉和宰相科拜耳的提案，而且……”
“你说什么？！”巴哈嗷的一嗓子差点吓死盖尔，“你说佩拉和科拜耳？佩拉那个老匹夫怎么跟老大的死对头科拜耳站到一起了？！他跟老大可是过命的交情啊！老匹夫，我他妈现在就点兵回去剁了你！！”
盖尔一把拉住正要拨马往回杀的巴哈，自己差点被带下马，“笨蛋，你给我安静点！”
“我怎么可能安静！老大救过他的命！他却站到那边去了！他还是个军人吗，他还是个爷们吗？！”巴哈根本就不听，反手就打开了盖尔瘦骨嶙峋的爪子，策马回身，大吼：“全军注意！回营！杀他个狗日的！”
盖尔剧烈的咳嗽声从背后传来，吓得巴哈立马没了主意，顾不上军队，赶紧有跑回了盖尔身边，“老家伙，你别犯病啊，你别吓唬我！”
“让军队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原地休息，你跟我再走远点！”盖尔面泛红潮，艰难的说完这句话，独自向前行去。
“听到没有，老实的原地休息！我去去就来！”巴哈的大嗓门能保证跟随的几百人全部听到，这也省去了下层军官的命令转达了。不过，士兵们无奈的发现，他们听到了，而且只听到了巴哈一个人前后矛盾的命令，至于“杀他个狗日的”是杀谁，士兵们不知道，也懒得知道了，这个大狗熊将军每天都要弄出很多让人不懂的命令，像今天这样的命令还算是能在接受范围内的。
跟上盖尔的巴哈低眉顺目，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什么举动让这个仿佛能被风吹走的老东西再出什么意外。他没注意到，老盖尔脸上的坏笑，哪里还有刚才犯病时候的无力！
盖尔心中暗笑：“这招我用了二十年，还不是次次奏效！对付傻瓜，根本不用什么计谋嘛！”
“巴哈，你听着，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盖尔老生常谈，这话他说了恐怕有几百万遍了，估计他也知道没用，这是种习惯，“佩拉和大人还是同一条战线的好友，他这么做也是处于无奈啊！”
盖尔叹了口气，“这也是参谋部投票定出的计划，元帅和大人商量后，只能无奈的决定把你派遣到这里以备不时之需了！这个事情不简单，参谋部是帝都贵族和地方贵族的大杂烩，他们投票通过的事情代表了大部分人的利益决定。这证明宰相科拜耳和很多大人的敌人已经联合到了一起，军队，已经不只是我们单方面可以左右的了。往深一步说，斯洛帝国的手伸的很长啊！我敢断言，这些同意提案的人中肯定有一部分已经是怀有异心了，所以，我们这次的敌人是超乎寻常的强大，前所未有的强大！我们不单单要面对斯洛的侵犯，还要时刻提防身后的冷箭，在这个时候，如果有人给大人惹出了事情，以大人那护短的脾气，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么？到时候，肯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在这个时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必然要趁机把事情搞大，就算不扳倒大人也要让我们元气大伤！”
盖尔说到这里看巴哈也是一副思索状，缓了缓，给了他一点思考的时间，继续道：“圣上竟然也同意了这个提案！这是一个信号啊！圣上也知道自己身边不安全了！他对大人可谓是言听计从，哪怕让他交出王位，圣上都毫不犹豫，他还巴不得能整天跟他的诗书字画，丝竹舞姬呆在一起呢！圣上这么做是在告诉大人，他也知道帝国内部出现了极度危险的信号，国内几百年来的和平恐怕即将告破，而且，他身边的人也都不值得信任了，不然他也不会不跟大人私下谈论——他们从前可是经常秉烛夜谈，而现在，几乎就没有单独见面的机会！”
“会不会圣上不再信任老大了？”巴哈的脑子还不至于是一团浆糊，至少有的时候还是能用的。
“大人跟我说过，前段时间，就是提案出现之前，圣上借这跟大人拥抱的时候塞给大人一张小小的纸条，大人回来看后当场痛哭失声，你可知上面是什么？”盖尔看着懵懵懂懂的巴哈，言语沉重，“上面写着：‘皇叔，救我’！圣上已经身不由己了！”
巴哈傻眼了，脑子一热，就像重回帝都护驾救主，可是还是忍了下来，他心中皇帝固然重要，但那是因为皇帝是他老大的侄子，皇帝只能排到第三位，虽然皇帝对他也不错，“那怎么办？老大怎么不把皇帝救出来？”
“这也是大人跟我说这件事情的原因，是我没同意。”盖尔没给巴哈发问的时间，紧接着说，“现在的事情就隔着一层窗户纸，两边都没准备好！如果一旦纸破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大人和圣上！”
“那你还让大人把我从帝都派出来！？老东西，你脑子是不是也锈掉了吧！？”巴哈又开始对盖尔吹胡子瞪眼睛了。
“别打岔！你这个笨蛋，现在帝都表面是风平浪静，实际上火药味儿浓得很！把你放在帝都，你还不成那条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就是要把对大人不利的导火线带离帝都！”盖尔看着愤愤不平，且无精打采的嘟嘟囔囔的巴哈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过分，解释了一下，“而且，你出来还有其他任务！你可不单单是出来督战的！”
“哈，我就说嘛，我巴哈在老大眼中肯定是有大用处的嘛！”巴哈一扫刚才的颓势，又喜笑颜开。
“没错，你的作用真的很巨大！”盖尔看了看四周，向某个空地吩咐了一句，“艾诺，夏多斯，你们注意一下，不要让任何人听到我们的谈话！”
“搞什么啊，刚才那么机密的事情都没用他们两个警戒！”巴哈很奇怪盖尔的谨慎。
“我不得不谨慎！这关系到大人父女两个的身家性命！”盖尔调侃了一句，“难道你想让大人或者他的宝贝女儿，也就是你的乖老婆……”
“好啦！老狐狸，有话快说，他们可是我的命根子！”巴哈很不耐烦。
“那如果让你必须舍弃一个呢？”盖尔似乎是存心想要调侃巴哈找点乐子。
“我……我……大人就像我那从没见过面的爹，没他我早死了！”巴哈犹犹豫豫了一阵，还是说出了心里话，嘿嘿傻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哎！巴哈，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盖尔很是欣慰的拍了拍巴哈的肩膀，以示鼓励，“你这次出来带走的几乎全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他们尽管训练有素，可是还都是雏儿，上了你死我活的沙场，没多大用处！所以，我建议大人让你把他们带出来见见血，以后方能派上用场。这是用意之一。你不用担心，少了他们，帝都的宪兵仍然是十万人，足以监视帝都的阴谋者不敢乱动，他们现在一半驻扎在圣上的亲卫兵团边上，牵制这些不明忠奸的变数，另一半驻扎在城外虎啸兵团边上，大人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只强悍的特种部队，藏在了都城内外，帝都一旦有变，我们内外都有照应，就算不能破敌，安然而退还是可以的。”
“哦，那我在就帝都就纯属多余了是吧？”巴哈又开始了失落。
“你这个大笨蛋！我刚才只是说了用意之一，不过应该说，你在外面的用处更大！”盖尔其实只是换了个说法，巴哈在帝都确实是很多余，“我的用意之二，是给大人留一个退路！你在外面招兵买马，发展一个根据地，如果帝都有变，大人不慎败退……”
“老大是无敌的！你这是蛊惑军心！”巴哈很是反感盖尔的这个说法。
“闭嘴，白痴！我说万一！你别跟我瞪眼睛，小心眼睛掉下来！大人再无敌，对方只要一个剑圣就能把大人吃的死死的，让大人无暇他顾！你也别担心，我们已经制订了很多方案来应对这种情况。大人万一败退，就要到你发展的这个根据地来了！到那时，这个地方就成为了我们新的帝都！我们新的家！你明白么！？家！”
盖尔的声音也猛然拔高了，他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压低了嗓子对巴哈继续道：“对于我们两个曾经没有家的人来说，你应该知道，这个地方意味着什么！所以……”盖尔突然看到巴哈眼睛红红的，里面豆大的眼泪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来，盖尔的声音很严苛，“巴哈，擦掉你眼睛里的东西！这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东西！”
“胡说！我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巴哈死不承认，抹了抹眼睛，“那是沙子！懂不？沙子！”
“不管是什么，听了我刚才说的，你要记住！”盖尔语重心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把这个家建立起来！要让他固若金汤，滴水不漏！那是我们最后的防线了！明白么？”
巴哈重重的点头。
“我的用意之三跟你的关系就不大了，这也是一招引蛇出洞。”盖尔似乎有点累了，喝了口水，“你是大人的头号心腹，你走了，他们以为将军的力量就大大削弱了，很多人都会从暗处转到明处。与其时刻提防那些看不见的敌人，不如让他们自己跳出来，一并收拾了！”
“那按照你的意思，我们就不回去了？”巴哈问出了一个他十分关心的问题。
“不一定，看情况吧！”盖尔伸了个懒腰，“事情也许并没有我说的那么糟糕，我们是做了最坏的打算而已。巴哈，你看那太阳！”
巴哈顺着盖尔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散发着万丈光芒的太阳已经沉下去了半张脸。
“再看那里！”盖尔又将手指指向了费昂留下的血坑，恰似那西沉的落日，而那蛛网般的地沟就像落日的余晖。
“也许，我们在黑夜到来之前，拉拢一个地方军阀看好的小疯子，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呢！”盖尔掉转了马头，“大不了不让他回帝都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