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费昂离开了中军,机灵的莱丝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拉了特战队的几个人搭起了简易帐篷,给费昂沐浴更衣用。
队里几乎每个人都用一种让费昂觉得头皮发麻的目光看着他,如果这是一群美女,不,一群母猪也好,偏偏是九个老爷们,还是血气方刚的那种,个中滋味也就当事人明白了。
“有事?”费昂皱着眉头问身后尾巴一样跟着的几个人。
莱丝科嬉皮笑脸的推了一把大块头汉斯,道:“头儿,你问他,汉斯有话说!”
汉斯现在是被赶鸭子上架,不想上也不行,谁让兄弟们都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非让他打头阵呢?
队伍里最年长的马略特咳嗽了一下,很是成熟稳重的说道:“汉斯啊!咱们都是军人是吧!军人就要有军人的作风,在战场上是这样,在生活中也是这样,没错吧?”
汉斯以为貌似忠厚的马略特是个很值得信赖的人,于是就用一种看到了救命稻草的架势,拼命点头,那幸福样,简直就要热泪盈眶了。
“所以嘛,汉斯啊,咱兄弟们作战的时候,你打头阵,现在你也是头阵,对不对?放心,跟战场上一样,我们永远顶你!”
汉斯差点没被口水呛死——丫的,作战的时候顶我,我他妈不被长枪钉死就怪了!现在顶我,最后死的还不是我?!搞了半天,我就一人肉盾牌!
这个时候,马略特更雷人的话来了:“把后背交给我们,你放心!”
汉斯直翻白眼——我能不放心吗我!队长再猛,也是在我面前,你们躲在我后面还好意思……
对中其他人也跟着起哄,什么“汉斯,是爷们就上啊!”,“汉斯,我们看好你啊!”,“汉斯,我们精神上支持你!”……
费昂实在听不下去了,还“是爷们就上”,费昂就算有那么点点小俊秀,也远远不是女人样子啊!更谈不上那个背什么山上下来的小受了!
“够了!汉斯,快说!”费昂最后的一点耐心也在跟蒙斯卡特的对战中消耗掉了,不知何时,费昂的伤口冒起了白雾——就像是冰块在盛夏中产生的寒气一样,此时配上费昂身上沾着的血,以及能冻死人的脸色,分外明显。
“好啦!我说!”汉斯硬着头皮,还不忘回头示威一下——竖起中指,嘀咕着“你们等着”,“头儿,是这样的,我们自从入伍之后,都相信,在咱宪兵中,强者为尊,以前的队长都是四级的战士……”
看着汉斯吱吱呜呜说不下去,莱丝科气的直踢汉斯屁股,可是这个家伙越踢他还越说不话来,真是看不出,这是个喜欢把敌人砍成两半的刀斧手。
“那挑战吧,谁先?”费昂懒得废话,背后冒出的寒气更重了。
“不不不!头儿,误会!误会!”莱丝科边说还边一脚把汉斯踢开,“汉斯嘴笨!不是那样的,嘿嘿!头儿,您英明神武,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费昂实在受不了了,这群家伙到底想说什么!本来刚才跟蒙斯卡特对战就忍了一肚子气,现在还要跟这几个家伙唧唧歪歪,烦死!愤怒的费昂一拳直接轰在莱丝科肚子上,立马把他剩下的话全憋在了肚子里,结果,莱丝科颤抖着趴下了,蜷缩的像个虾米。
“马略特,开门见山,别绕圈子。”费昂选择了队伍中最成熟的马略特,这个长得就像是中年大叔一样的家伙,虽然他也就二十四岁。
看着费昂正在冒着寒气的拳头,马略特抖了一下,看着地上快死过去的莱丝科,没来由的为他的多嘴多舌感到悲哀:“头儿,是这样的!每个超过四级的战士,都会得到军方授予的斗气修炼方法,然后,根据他的推荐来决定他手下人员得到斗气的顺序。我们以前的队长都是四级初阶的战士,自己还没来得及掌握斗气的要诀,也没来得及传授我们就……刚才的战斗,弟兄们都看到了。头儿您肯定已经超越了四级,跨入了五级,那么,您是不是决定一下……”
费昂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自从他来到军队,还真没听过这规矩,因为他也根本就对那个什么斗气不感兴趣。说实话,他自己都不知道斗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怎么教别人。
“等我们安定下来,我去找巴哈将军。”费昂说完就去洗澡了,临走的时候还踢了莱丝科一脚,骂道:“别装死狗,你他妈是个军人!”
不知不觉,费昂说话中也带了点不干不净的东西。军营的感染效果,也不下于监狱。
费昂转过身进了帐篷,就觉得自己脸上发烫,太窘了!自己的斤两也就撑死了四级吧,斗气都不会的武士,还能有五级的?可是说出来也没人信,反而让人觉得费昂是不想把好东西拿出来。
“算了,先洗洗,把烦心事扔给军师盖尔好了。”费昂如是想。
帐篷外的莱丝科终于颤抖着爬了起来,有点发青的嘴唇还在抖着,看到弟兄们一个个忍俊不禁的德行,禁不住嘴唇抖得更厉害了,只听他带着颤音的大吼:“笑什么笑!有本事你也挨这么一下!”
说完,莱丝科还猛的抖了一下。众人嘎嘎笑个不停,只三人未笑——两个是死去的汤唯的死党,另一个是队中兼职法师的小伙子,一脸的严肃,他叫克洛维,在魔法方面有不弱的天赋,又有不弱的身手,只因出身穷苦,才没能进魔法塔深造,转而投了军队。
“都别笑,痞子这次已经很不错了。”克洛维道。
“哦?难道说,痞子上次被打的更惨?”汉斯趁机落井下石,以报一箭之仇。
众人笑的更欢了,就连汤唯的两个死党都露出了些微苦笑。
“闭嘴!”费昂的声音似乎让莱丝科的肚子更疼了,这家伙赶紧捂着肚子哆嗦着往一边跑,其他人也使劲憋着笑,跟着莱丝科一路小跑,到一边警戒去了。
却说盖尔在安抚了羞愤欲死的蒙斯卡特后,深感头大。
这一次,宪兵入住东疆,根本就是无奈之举,本就不应该跟宰相的人再起任何争执,免得矛盾激化。宰相那边何尝不是如此?双方都没有准备好,都在拼命积攒力量,生怕成为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的骆驼。
可是,费昂这么一闹,就算宰相那边肯息事宁人,蒙斯卡特家族暗地里的小动作也不会少,本就不太平的东疆,如今要更乱了。
最头疼的反而不是如何把这次的事情揭过去——宰相的意思很明白,斯卡达拉的意思更清楚,这次的事情只要让东疆面子好过点就万事大吉,毕竟东疆也有不对的地方。至于蒙斯卡特之败,那最好连提都不要提——蒙斯卡特家族悉心培养的精锐,竟然连宪兵队的一个队长,小小的少尉都没打过,还落了个残疾,传出去,蒙斯卡特在东方行省算是不用混了。所以,给蒙斯卡特家族意思那么一下,也没有太大关系。如果他们玩阴的……
“呵呵,那就看你费昂自己的造化和本事了!”盖尔捋着小胡子,心中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乱响。
事情进展的跟盖尔预料的基本没有什么差别,蒙斯卡特的老爹第一军副将在蒙斯卡特回营后不久就亲自带队来迎接,不得不说,东疆守军的确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虽然缺少了北方军的彪悍之气,不过行止之间尽显精锐风采。如果说北方军是冲锋陷阵的长枪,那么东方军就是宫廷御用的刺剑了——这也是东方不如另外三面边疆战事频繁所致。
一顿毫无营养的寒暄之后,盖尔答应向帝都上报,死掉的胖子,也就是刚刚战败的蒙斯卡特的四叔,还有特战队汤唯,因公战死,要求上面追加点东西——大家都明白,这就是个过场,那点虚名对于双方博弈的筹码来说,不啻于一张废纸。该结的仇,一分不会少。
老蒙斯卡特客客气气的请巴哈与盖尔进城休息,而大军因城内暂时无空闲之所,只能驻扎城外,结果巴哈毫无风度的甩下一句“老子不去”,领着大军找地方安营扎寨去了。盖尔只能长叹一声,继续跟老蒙斯卡特忽悠了。
由于是特战队,本来就没有那么死教条的命令,再加上是费昂这个特殊份子所在,特战四队被命令“自由休整,明日正午前归队”,也就是说,今晚算是放了他们十个人一夜假,哦,除去汤唯,只有九个人了。很是会做人的后勤部主管特意送了四队好多酒肉,外加一些提前发放的津贴,意思是,方便他们就地野营或者进城去潇洒。
除了费昂还在木桶里泡着以外,其他八个人已经围到了火堆旁边,开始烤肉喝酒,四队里有个厨师世家出来的,名叫库克,虽然入伍前把肥肉全练没了,不过这手艺却没得说,大家都很喜欢这个有点腼腆的小伙子,更喜欢他做的食物。
“你们说说看!头儿对我是不是太狠心了些啊!”灌了不知道多少口烈酒才缓过来的莱丝科愤愤不平的跟大家抱怨。
“活该,谁让你惹头儿的!”汉斯还在记恨莱丝科的不仗义,“我要是有头儿那本事,直接干掉你得了,省得你多嘴多舌。”
“哎!我说汉斯,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一个看起来就很机灵的小个子开口说话了,“其实你现在就可以干掉他,不用给我们面子!我们也烦死这只苍蝇了!”
“罗伯特!你再胡说八道,老子拔了你的皮!”莱丝科装作恶狠狠的样子,奈何人家根本不鸟他。
“那你也要先抓住我再说!”罗伯特满不在乎,“不是我吹牛,咱这个队里,我的速度那是连头儿也赶不上的……”
“要是头儿用弓箭呢?”马略特啃了一口库克递过来的肉,有点含糊不清。
“头儿用……考,老兄!不管这个,反正莱丝科拿我没办法!”罗伯特实在是忘不了以前被箭箭擦着屁股飞过的痛苦回忆,“马略特,你这老东西,为老不尊啊!什么窘你说什么!”
“哈哈!该!全连队,谁没被头儿修理过?汤唯上次跟头儿……”莱丝科此话一出,立刻知道说错话了。
果然,场上气氛立马就闷了下去,汤唯的两个死党更是泪流不止,凶猛的灌酒,仿佛酒水能冲淡一切悲痛,让汤唯回到他们身旁一般。
“约翰、卡玛,其实,”腼腆的库克是个很善良的孩子,他稍微有点怯的说道,“其实我觉得,汤唯死了就死了……”
话还没说完,约翰和卡玛立马蹦了起来,怒目圆睁,手上的酒罐子把指节格的发白。
“你们都给我坐下!”大叔马略特终于拿出了他该有的威严,怒吼道,“听库克说完,你们就这么不信任兄弟,以为他不在乎你兄弟的性命?别忘了,伤心的不止你们,汤唯也是我们的兄弟!”
两个人更加凶猛的灌酒,坐下一言不发。马略特示意库克继续说,不用介意。
“对不起,约翰、卡玛,我不太会说话,我不是那个意思。”库克虽然战场上丝毫不怯场,可是跟他关系亲近的人在一起,他总是很拘谨,“汤唯先去了,我们都很难过。可是没办法,这就是我们的命啊!我们是军人,军人就是要把脑袋挂在腰带上,随时准备送给别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真的。”
也许库克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坐在地上,也喝了口酒,不过看得出来,他的酒量不怎么样,呛得眼泪都出来了,但是他喘了一下后继续道:“我的父亲,总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他自己也有。他是给我们家乡的一个小贵族做厨师的,他觉得那就是他的命,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做厨子的,侍奉贵族老爷就是我们的命……”
莱丝科很理解的拍了拍库克的肩膀,他知道库克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谁的人生又缺少故事呢?
“直到有一天,贵族老爷的儿子吃了我父亲做好的饭菜之后,突然发病,死掉了。其实,其实,真的不是我父亲做的!所有人都知道,就连贵族老爷自己也知道!是他们兄弟夺权,暗中下毒,我父亲完全不知情啊!”库克也许是有点喝多了,脸色潮红,泪光闪动,“可是,那个孩子的母亲是个很有背景的小姐,于是,我父亲就被……”
库克说不下去了,只是哭,哭的很可怜,虽然是战士,可是他也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乡下孩子,众人也都猜到了他父亲的结局——没有任何权势的替罪羊,永远都是不缺的。
众人都沉默着,约翰和卡玛依旧喝着闷酒,库克平静了一下继续说道:“贵族老爷给了我很多钱,当做补偿,他还算是有良心的,可是我要钱有什么用,我要我爸!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是父亲抚养我长大,当时家里条件很苦,我的兄弟姐妹们都相继死掉了,这个世界上,我就只有父亲这一个亲人,我要钱有什么用?……我把钱全分给了乡亲们,而我,我参加了军队。我不要再做厨师!父亲有他的命,我也有我的,我不想让我的命也不明不白的就葬送在那些有钱人手里!所以我参军了。”
汉斯默默的用力搂了搂库克肩膀,男人间的感情,往往不需要任何言语。
“我是军人,我就是死了,也是战死沙场,我死的明白!”库克的眼神变得很坚定,“作为一个军人,就是要把命交给长官!这就是我的命,我心甘情愿的选择。汤唯死了,确实,他死的很没价值,但是,他也是在执行任务中死掉的,就像我们把腰带上挂着的脑袋不小心掉了一样……他其实也不算是死了吧!因为我们还活着,我们要替他把他那份也活下去!”
“头儿!”罗伯特突然看到费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出了帐篷,一身劲装的他正站在阴影里。
“恩,你们继续,我有点事情。早点休息,今晚煞和影来守夜。”大家看到费昂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视线中。
一番沉默之后,还是莱丝科先开口了:“你们觉不觉得,头儿,有点不对?”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哦!”汉斯好像觉得自己脑浆有点少,用手摸摸后脑勺,“不过是哪里呢?”
“人味儿!”克洛维说话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留,暗指以前的费昂没人味儿。
众人齐齐点头,恍然大悟,着实如此。从前的费昂就像是一块不解冻的冰,对谁都冷冷的,惜字如金,跟部机器也没什么分别。而今天,大家终于从他的话里面,听出点东西来。
“小子们,你们都误会了。”马略特叹了一口气,“承蒙大家看得起我,叫我一声大叔,我看来,头儿不是说以前没人味儿,只是他隐藏的深沉了一些而已。再加上这个人是很傲气,大家平日看不出来很正常。”
“是啊!”莱丝科点点头,“头儿就是像大叔说的那样。记得我们在混乱山脉中剿匪那次大败吧!我们离全军覆没就差一点点,头儿当时毫无征兆、毫不犹豫的就冲进去捡救援信号了。他不想看着兄弟们死,所以之前他也拼命制作陷阱。我当时看到过,他当时已经累的面色发白了,可是还在坚持。其实,他想走很简单,凭他对森林的熟悉,谁能抓到他?我保证他头发都不会少一根!甚至逃跑的借口都是现成的——求援!可是咱们中伤的最重的还是他啊!”
“头儿当时冲进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跟别人混战。”约翰终于开口了,就是舌头有点硬,“我看的清楚,头儿把信号发出去,是用身体挡刀才换来的机会。”
“当时,汤唯……汤唯跟我背靠背跟敌人周旋,”卡玛一提到汤唯就觉得鼻子酸酸的,“他当时腿上也被砍了一剑,移动不便,露出了空隙,一把刀差点就从我后背插进去,是头儿扔了把匕首,杀了敌人,救了我一命,不过他左臂也被砍了一刀。”
“好了,我们都知道头儿是个好人!一群大男人搞得这样,酸不酸啊!好像我们都暗恋头儿一样!”罗伯特跳了起来,高举酒罐,大声道,“兄弟们,为了那些先我们而去的,为了我们能替他们活下去,干杯!”
空酒罐越来越多,火堆也烧的很旺,红红的一簇,细看却发现,里面有好多细小的火苗,不分你我的共同跳跃。
煞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它今晚的任务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