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公人一路行来,到得一个叫枫桥的地面,只见人烟稠密,市井喧哗。正来到市镇上,只见一伙人围住着看。两个公人并了徐盛也挨上去。却原来是一个使枪棒卖膏药的,徐盛和两个公人立住脚,看他使了一回枪棒。那汉子放下手中枪棒,又使了一回拳。徐盛大喝:“好枪棒,好拳法。”
那人却拿起一个盘子来,口里不住呵道:“小人远方来的客人,初投贵地在此现丑了。虽无甚惊天的本事,却能入得了兄弟们的法眼,远近称赞,近时因没了盘缠做路费,来此镇上一阵烦恼,有要筋骨膏药的,速来买了去,不要的,且赐些银两铜钱,赍发点俺,休教空了盘子回去。”那汉子走了一周遭,却没的一个肯出钱的。
徐盛本是没钱的,却那日偷得的钱没充公,还有些在口袋里。遂取出七八两银子与他。徐盛道:“好汉,我是个带罪的人,没甚东西赏赐,这里有七八两银子权表心意,休嫌轻微。”那汉子道:“承蒙兄弟看的起,小可感恩不尽。偌大的下个枫桥镇,却恁是没一个识枪棒的。需让得俺白舞弄一番,却是对牛舞枪。”说完不住的叹息。
徐盛道:“好汉高姓?何处人氏?”汉子答道:“小人祖贯会稽余姚人,姓董名袭,在彼做的一个校尉,因恶的同僚多,众僚不相容。故而四下奔波,卖枪棒药度日。江湖上但唤小人‘催命蛇’董袭。不敢拜问恩官高姓大名?”
这董袭有把武器,名叫“半轮枪”,相传是夏启命人打造出来的第一把枪。长有七尺,宽有二寸,通体为金黄色,枪头像月牙,故而被命名“半轮枪”,是启日常田猎出征的首选兵器。
徐盛道:“俺也非没名的人,江湖上道的一个绰号‘出水龙’徐盛。”那董袭听的,扑的便拜揖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听的白水泊上几个大王皆要纳你,却为何拒之?”徐盛道:“为因俺自个儿过的逍遥,迟迟不肯上山。现在思来,悔极!”董袭问:“哥哥为了甚事便刺配他乡?”徐盛道:“不提他个,且去吃的一两碗酒,少叙三杯。”两个公人本不敢应承,思得早已出了钱塘,又有酒吃,却是不做声了。
几人来到一家店里,在那喝的几盅酒,各自取路走了。徐盛和两个公人见天色晚了,心里着慌,三个商量道:“没来的浪费许多时间,如今前不巴村,后不道店,却是投哪里去住宿呢。”却行的一二里,远远地小路上,望见隔着林深处射出灯光来。两个公人见了,道:“兀那里不是灯火人家,上去赔个小心,暂借宿一夜,明日早行,多与他些房钱便了。”
三人来到庄院下,但见:前临村坞,后倚密林,数行白杨绿柳,几排儿桑麻茶树。陇上牛羊成群,塘里鸭鹅成片。当下,徐盛去敲门,庄客听得,出来开门道:“你是甚人,黄昏半夜来敲打门户。”徐盛陪着小心道:“小人是个犯罪配送的人,今日错过了宿头,无处安歇,欲暂借宿贵庄一宵,来早依例拜还定金。”庄客道:“既是恁的,你且在这里少待,等我入去报知了庄主太公,可容便歇。”庄客入去通报了。复翻身出来,道:“太公相请。”徐盛和两个公人在草堂上参见了太公。太公吩咐叫庄客领去门房取几分饭食菜蔬来,教三人吃了。两个公人到的歇处,道:“难得这个太公留俺们歇这一夜。”三人净了手,入进房里,关上门去睡了。正上的床,听得庄里有人点火把,把屋前麦场照得通明。三人正看之间,只听得外面有人叫:“开庄门。”庄客连忙来开了门,放入七八个人来。为头的手里拿着三叉刀,背后背着一把弓。几个庄客后面驮着一头死鹿,一个庄客牵了马。太公道:“阿郎,你又打的甚猎物?”那大汉道:“阿爹快来看看,俺今个打的一头雪鹿,可给爹爹煮烫补身体。”太公道:“既是恁的,快收拾了早些睡。今个庄上有人来投宿,明个还要赶路,勿得挠了人家行程。”大汉道:“爹爹,孩儿自省得。”
一夜无话,到得翌日,徐盛和两个公人醒来。早听的麦场上有舞枪弄棒的声音。三人出来看了,一发儿喝彩,道:“阿郎果好工夫。”那阿郎上前道:“你这贼配军焉也晓得枪棒?”徐盛道:“略懂一二罢了。”此时,太公出来道:“既是客官都醒了,速叫庄客备办了菜蔬好教你等早些赶路。”两个公人道:“多谢阿公体谅。”几人一道用了饭罢,算还房钱,那太公死命不要,三人没奈何,只得上路,却才走出庄来。只听得一声响。
原来,半月前,前面神亭岭来了一伙强人,常打家劫舍。这庄上阿郎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姓陆名逊字伯言。人称弄潮儿,世居吴郡。逊有武器名曰“七匕剑”,此剑长度有长把匕首那么长而得名,相传为战国苏秦所佩。
也多读的些诗书。听得来了一伙强人,寻思:这厮强人,四处劫掠,必要烦恼来了村坊。既是恁的,便叫庄客拣两头猪,三只羊杀了,庄内自造下好酒,先烧了纸钱,便叫庄客去请得当村里几百户邻里人家,都到草堂中坐了,教庄客一面把盏,一面自对众人说道:“我听的神亭岭近日来了三个强人,聚了五七百小喽罗,打家劫舍。这厮们如此大弄,必然早晚要来打俺们村的主意。俺今特请你众人来商讨,倘若那贼人果来了,各家准备打起梆子来,我等自是相互救应。”众人道:“我等百姓,只靠阿郎做主。梆子响时,谁敢不去!”当晚众人谢了酒,自到家里去吩咐准备去了。自此,陆逊整修门户墙垣,安排庄人,披弄衣甲,整顿刀箭,暗里提防盗贼。
不想已过得半月,不见强人出没。今时方才得来。众人一起向那梆子响处跑去。徐盛道:“却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俺们也去看看,倘帮的了忙也好。还了这一宿的人情。”那两个公人本不想去的,思的太公好酒好菜好住款待一番,终灭不了情面,遂也到村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