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寒已至,风霜满庭,但是韩府内却是暖洋洋的一片。三年来,这无疑是入冬以来最热闹的一次,再过十来天,伟大的光明帝国就要度过她七百九十九年的最后一天了,过完年后第八天就是庆典举行之日。
年关已近,韩府院中,方嫂和一班侍女、佣仆正里里外外地收拾着。蒙南则在旁边搭手,大凡粗重活儿都由他包揽了。整个院子里,到处是这个肌肉男哈着气跑来跑去的身影。大冷天,蒙南光着膀子把一堆一堆的箱子、废旧用品累到一处,惹得一帮侍女指指点点,眼睛都放出了绿光。对此,蒙南只是酷酷地瞟了女孩子们一眼,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们立即你推我挤,拍手尖叫。
整个韩府一派热火朝天的气氛。
快到中午的时候,花弧来访,刚下马车就拉着韩文毅和上官婉儿进书房了。叮当也随父亲同来,同行的还有好友叶灵儿和孤女董小花。只是她们一下马车,就打听阿泽所在,然后直奔过去。而此时,阿泽正躲在房中以科学的精神进行人体官能学研究。
※※※※
“阿泽,你在看什么呢?”叮当冲了进来。
所幸阿泽耳目聪敏,早听到三个女孩儿叽叽喳喳地声音,赶紧把《PlayBoy》塞到床底,然后取出一份《帝都日报》看了起来。
“啊,叮当,是你啊!”阿泽漫不经心地瞟了她一眼,又专心致志的看起了帝都日报。
“阿泽哥哥,你习惯倒过来看报纸吗?”
“哎呀,小花你也来啦。还有叶灵儿小姐!来,快坐下,这边有暖炉,烘烘手!”阿泽偷偷把报纸转了过来,厚颜无耻地转移话题。
“扑哧!”叮当捂嘴一笑:“阿泽,都放假了,你还不忘工作,心系国家啊!”
“唉,没办法啊,自从兼了城卫军司令的差事,帝都治安令我一日不能松懈啊!”阿泽摇头叹息:“你看,都十多天了,天天传来环卫工人被吓晕的消息!”
“哦,有这样的事?”叶灵儿好奇地问道。
“你们没看报纸吗?最近,一群不法份子流行在阴沟里决斗,弄得到处是断手、断脚、还有死尸。咱们清扫帝都的大妈每天清理垃圾时,一不小心就能撞到几十只肥硕的老鼠围在一块啃那些玩意儿,这些老鼠是爽快了,可怜环卫大妈们却被吓晕了几十个。如今人家的家属天天到城卫所门口闹,向我们索赔!唉——”
“啊!好恶心,帝都现在的治安这么乱。”叮当与叶灵儿大吃一惊。
“所以说,你们女孩子家以后少出门,乖乖呆在家,听到没?你们瞧瞧,今天早上又死了一个城卫军副司令——史龙旗本,令我痛失左膀右臂啊!”阿泽一脸哀伤:“帝都黑道越来越猖獗了,史旗本之死,不仅是我们城卫军的重大损失、帝国的损失,更为关键的是我们在反黑战线上又少了一名坚定的斗士啊!”
“咦,这里还有一条消息,我看看……,真是太不象话了,咱们的史旗本刚阵亡,居然有一条街都放起鞭炮庆祝起来,可怜我们史旗本尸骨未寒——”阿泽假装叹息,心里却在偷笑,朱三果然妙计,如今不仅让民怨得到部分释放,自己更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叮当和叶灵儿这两个豪门之女对“史旗本是何许人”毫不关心,美艳的脸庞满是忧色:“阿泽,你自己也要小心哦,你现在是整个城卫军的首脑,那些黑帮恐怕会对你不利啊!”
“嗯,你们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对了,我必须回城卫军司令部一趟,出了这么大事,没个拿主意的人不行。”
“我们跟你一起去吧!”叮当赶紧道。
“不行!此去凶危,你们去了,我恐怕照应不来。”阿泽心道:我此去是调整下一步的工作重点,还要跟朱三碰头,怎能让你们参和进来。
他不等叮当答应,一晃就冲出了门外,撇下满脸怨气的叮当自个儿生闷气。
叶灵儿也是满脸失望:自己费尽周折,才能来看……看他,他却——,难道他很讨厌自己吗?她见阿泽已走,自己更不好意思多留了!
“叮当,我也要回去了!”
“啊,这么快!”
“是啊,我出来也挺久了,再不回去,家里可能会担心的。”
“哦,那好吧,我带你去见上官阿姨,跟她说一声!”
※※※※
叮当刚走近书房,忽然听书房中传来上官阿姨的声音:“花兄,我看两个孩子也该正式订婚了。你看现在粘糊糊的,简直谁也不管,谁也不顾了!”
“哈哈,婉儿啊!你这不是诚心让我孤独终老吗?这还没成亲呢,就连我老头子也不顾了,直接跑去找阿泽!唉,女大不中留哦!”花弧心中却高兴的很,反正两人在学院发生那等事,这订婚之事宜早不宜晚。
叮当一听大人们居然在讨论这种事情,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哼,中留不中留,难道你还能赖帐吗?当年婕妤姐姐在时,咱们可定过娃娃亲了,还交换过信物呢!那块玉佩我可是天天见叮当戴着啊!”
叮当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口藏着的那枚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宁”字。父亲说是母亲留给她的,表示平和安康的意思。想不到居然是这样的来历,她的心又惊又喜,只觉得脸颊滚烫滚烫的,暗想:原来我跟…跟他早已订下了——,自己还——羞羞羞,不知羞!叮当暗暗啐了一下自己,又幽幽想道:我的是一块玉佩,不知阿泽那里是什么,不会也是一块玉佩吧,怎么没见他戴过呢;不过上官阿姨说得这个婕妤是谁呢?还是第一次听说呢,似乎跟自己有很大关系啊。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又听父亲叹息道:
“唉,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想不到婕妤一去已经快十六年了。”
“花兄,都这么多年了,你也不要太伤心了。小叮当如今出落得活泼美丽,想必婕妤在天之灵,也很开心吧!”韩文毅劝道。
“难道这个叫婕妤的女人——是自己的娘!”叮当听着他们的谈话,止不住泪如雨下:自己从小就没了娘亲,父亲连娘的名字都不肯说。自己就像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虽然可以成天跟阿泽一起厮混,人人也都说她是无忧无虑的“假小子”,但她何尝不想得到那份母爱,哪怕像阿泽一样,每天被自己的娘亲揪着耳朵,打打屁股也好啊!
叮当一抹泪水,正要拉灵儿进去,却发现叶灵儿正闭着眼睛,长长地睫毛不住颤抖,晶莹的泪珠滚滚而出。
“灵儿,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是叮当在外面吗?”书房门口出现一个明媚窈窕的身影,正是上官婉儿:“怎么了?阿泽欺负你们了?”
“不是不是,是我要回去了”叶灵儿连连摇手。
“哦!灵儿小姐,是吗?一起在这里吃过饭再走吧。”
叶灵儿摇头道:“阿姨,我先回去了,太晚了家里会担心的!”
“哦!叮当,那你替我送一下灵儿小姐吧!记得叫上蒙南,路上小心哦,如今帝都可不太平啊。”
“好的,阿姨!”
……
宽敞的马车里,三人对面而坐——
“雅涵,恭…恭喜你”灵儿面色苍白,说着恭喜,脸上却无半点喜色。
叮当闻言大羞:“灵儿,你别听大人们瞎说——”
灵儿强自一笑:“雅涵,你能不能借给我看看——”
“什么?”
“那…那块玉佩”
“好啊!”叮当小心地取出那块玉佩,生怕磕着碰着似的——那可是她现在的无价之宝阿。
灵儿看着叮当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酸。
蒙南也了凑过来,只见玉佩上刻着一条活灵活现蟠龙,而龙身之间还刻着一个字——“宁”,笔力苍劲,大有俾倪天下之势。纵然以蒙南之粗豪也能看出这是块精致无双的宝玉,作为叮当的忠实崇拜者,蒙南立即拱手:“叮当女侠,恭喜恭喜!”
“嗯?蒙南,你也知道了?”叮当的脸更红了:“是不是——阿泽对你说的?”叮当满怀期待,难道阿泽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一直瞒着自己?想…想给自己一个惊喜!
“啊!长官告诉我什么?”
“告诉你…你…,蒙南,你什么时候也学这么坏了,叫人家女孩子怎么好意思说嘛!”叮当扭捏道。
蒙南浑身颤抖,叮当女侠今天有点不正常啊,自己只是恭喜她得了块新玉佩,她就这副样子,连说话都结巴了。不光是她,整个马车都有点不正常,就拿旁边的叶灵儿来说吧:捧着玉佩不肯放手,唉,再怎么精致也是别人的东西啊,还有,居然越看脸色越白,连一点血色也没有了,真怕她再看就要晕过去了。
叶灵儿果然晕过去了。
“灵儿,灵儿——”一见好友居然昏迷过去,叮当慌了,连忙掐住她的人中穴。
好一阵叶灵儿才悠悠醒来,茫然问道:“我…我怎么啦?”
“还怎么啦,你都晕过去了,是不是最近没有休息好啊!”叮当心疼道。
“嗯,也…也许吧!”灵儿神思不属,恍若梦游一般。她握着温软的宝玉,心中暗叹:茫茫尘世,自己唯独对他情有独钟,然而纵然自己再如何情深似海,却依然与他有缘无份——。
她想起了相遇的那一天,他把自己撞倒在地手足无措的模样;想起他站在讲台上金星闪烁、英姿飒爽的模样;想起他身陷漩涡却依然洒脱不羁、狡黠笑容的模样;想起他惩恶除凶自信聪慧、指挥若定的模样。无数次午夜梦回,叶灵儿抚着自己孤独的内心,眼前浮现的都是他的身影。她总是问自己:这难道就是书上说的一见钟情?
这一生,少女第一次体味到‘情’之辛酸。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她恨不得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个人,自己的心已被他囚禁,但他却从未珍惜过。
落花本有意,流水却无情。
叶灵儿沉默着——
叮当也感觉到车厢里的这份压抑,她掀开了马车的窗帘,托着下巴,幽幽叹息道:“灵儿,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
叶灵儿依然沉默着——
“唉,他给我的感觉总是,总是——”
叮当一瞥旁边的蒙南,轻轻说道:“友达之上,恋人未满!”
蒙南一头雾水。
“雅涵,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无论如何,你们已经订过亲了,他一定会,一定会——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叶灵儿仿佛已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这句话,她觉得自己都快虚脱了。
“雅涵——”
“嗯?”
“我想——”
“怎么了,灵儿?”
“我想——借你的肩膀用一下”叶灵儿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煎熬,一下扑在叮当肩上。
……
叮当搂着灵儿冰冷的身体,灵儿滚烫的热泪已湿透了她层层衣衫。灵儿无声地哭泣着,这一霎那,她要将心中所有的委屈,所有对他的爱恋,还有今后绵绵不绝的思恋统统哭出来,她要让所有痛彻心扉的深情伴着热泪一次倾洒干净,她不要这些痛苦,她要做回快乐的自己,但是——她能够做到吗?
寒冬凄凉的窗外响起了忧伤的音乐:
“早知道是这样,情如梦一场,又何必把眼泪锁在自己眼眶——”
窗内,唯有两个女孩儿无声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