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不速之客是谁，总之，有那么一刹那，我的内心彻骨冰凉。
女郎返回车上拎下一只小巧的手提箱，踏着积雪跨上台阶，敲响了门。
我暼了乔伊娜一眼，把雪茄搭在宽大的四方形烟灰缸上，移步上前，拉开了门。
女郎盯着我看了几秒钟，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她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既充满疑虑，又蕴含着莫名兴奋。
我的脑海里依稀浮现岀一个戴着牙套、喜欢傻笑的少女的身影：“…卡琳…”
卡琳咧嘴笑了：“噢，感谢上帝，这么多年了，你还能一眼就认出我来。”
我把她迎进屋，与她热情拥抱。
乔伊娜走上来。
我和卡琳分开身子，作介绍：“乔伊娜，这是卡琳。”
卡琳向乔伊娜眨了眨眼：“我哥哥和焦铌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挚友。你真美。”
乔伊娜轻柔地一笑：“你也是。”
我关上门，把雪花挡在门外。
乔伊娜替卡琳脱下羽绒衣，热情地招呼她在客厅里坐下，取来一个杯子为她倒了热咖啡，忙着用捅条拔旺火，添了柴。
卡琳将手提箱放在沙发扶手旁边，用咖啡杯暖着手，打量着屋子。她的脸孔白里透红，在黑色紧身毛衣的映衬下显得楚楚动人。
我回到沙发上坐下，拿起搭在烟灰缸上的雪茄抽了一口，雪茄灭了。这是否是一个预兆？我告诫自己不必过于敏感，重新点燃雪茄，做出一副轻松自若的样子。
雪，越下越大。屋里的光线变得暗淡。
乔伊娜打开吊灯和壁灯，转回我身边，像只猫一样依偎着我，继续凃指甲油。
融融暖意中，卡琳呷着咖啡，由衷赞叹：“满屋墨香，看来隐士的生活真不赖。”
乔伊娜莞尔一笑：“焦铌就是喜欢过与世无争的日子。”
卡琳对我眨了眨眼：“噢，我还以为你会成为一名化妆师。以前你在这方面很有天份。我们应该有18年没见面了。岁月改变了很多事。”
我表示认同：“是啊，我逐渐老了，你出落成了一个大美人。杰西还好吗？”
卡琳抿了一下嘴唇：“我哥哥六天前过世了。这也是我从墨尔本来找你的原因。”
这个噩耗让我痛彻心扉。
杰西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挚友。
我抽了一口烟，沉闷地问：“他，怎么死的？”
卡琳放下咖啡杯：“我哥哥三年前被确诊为艾滋病。经历一连串的病疼折磨后，在家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除了你之外，他的生前好友们都参加了葬礼。”
乔伊娜瞅了我一眼，向卡琳表白：“噢，宝贝，很抱歉，我们有一段日子没有跟外界联糸了。”
卡琳表示理解：“我也是专程到中国城才在焦铌父母那儿打听到你们的下落，我给你们打过电话，总打不通，无奈才一路从墨尔本赶来了。”她做了一个手势，“选择这种鬼天气出门真是糟透了。一路上磕磕碰碰不说，来到镇上打听到你们的确切住址后驾车进入森林不久，积雪就把几棵树压垮在路上，我很担心如果找不到你们，真没法返回去…”
乔伊娜睁大眼睛：“路断了吗？噢，上帝，我还打算去采购圣诞节的物品呢。”她转换了语气，“不过没关系，家里有足够的食品，尽可以待客。”
卡琳笑了：“别把我当客人看待。焦铌也象我的哥哥一样。”
我无法否认：“是啊，我们从小在一条街上玩。你家搬迁时杰西18岁，你13岁。”
卡琳点了一下头：“嗯。转眼又过了18年。我在墨尔本开了一家画廊，生意不好也不坏。五年前结了婚，我丈夫是水手。嫁给海员等于嫁给了寂寞。还好，我习惯了。我也是繁华闹市里的隐士。不过横竖没有你们洒脱。”
乔伊娜靠紧我：“洒脱谈不上，感受到其乐融融的幸福倒是真的。”卡琳对我一笑：“我哥哥从小到大一直没你走运。我家从悉尼搬到墨尔本后，他成了摄影师，到处东奔西走，专门拍摄与鸟类有关的图片和记录本。他本人就象一只候鸟，从没有稳定的生活和归宿，直到走进坟墓。”她瞅着我，“你们俩一个外向，一个內向，一个好动，一个好静。从前我真搞不懂你们为何能天天混在一起。我记得你们没有一天不吵架。”
我纠正：“不是吵架，是友情碰撞。”
壁炉里燃烧的柴火噼里啪啦作响，迸出火花。
卡琳耸了耸肩：“就象干柴烈火。”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你们总是意见相佐，又非要天天缠在一起。焦铌，你还记得18年前的今天，你和我哥哥各自许下的愿望吗？”
我心头一震，佯装若无其事：“什么愿望？”
卡琳拢了拢头发：“我哥哥去世后，我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本笔记本。笔记本上记载着你和他各自许下的一个愿望和很多匪夷所思的事。他描述了18年前圣诞节的前一天，你们相约去看一场流浪的吉卜赛人的马戏表演。在马戏团里，你们被一个穿紫袍的吉卜赛女郎迷住了。为了接近这个丰乳翘臀、无比娇艳的女郎，你们在表演结束后专门去了吉卜赛人的营地，佯装请她算命。其实是为了窥视她的丰满胸脯和大腿。这个女郎毫不掩饰地在悬挂着五颜六色的兽皮和羽毛的帐篷里接待了你们，并且让你们坐在她的左右，对着放在茶几上的一个水晶球，各自许一个愿望。”她咧了咧嘴，“你和我哥哥当时刚满18岁，充满叛逆，玩世不恭。在诡异的气氛里，我哥哥先向上帝许愿。他的愿望是和1000个女人上床，然后就死。接着你向魔鬼许愿，你的愿望是杀死1000个女人，然后就死。还记得吗？”
乔伊娜很吃惊地看着我。
我平静地点了点头。
卡琳倾身打开手提箱，先取岀一本封面上印着米老鼠图案的笔记本放上茶几，又取岀几个厚重的档案袋放在茶几上，“为了实现这个荒唐的愿望，我哥哥在我家搬迁没多久，就开始行动了。起初，他混迹于墨尔本的酒吧、夜总会和红灯区，专门与妓女和暗娼打交道。后来随着职业的变化，他偷香猎艳的足迹几乎遍布全球。他先后和三百多名妓女和暗娼上床后，觉得花钱嫖妓实现愿望太容易。几经权衡后，他决定给自己增加勾搭女人的难度。这样一来，在十多年的时光中，勾引女人成为了他的事业，他的职业倒成了业余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