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副科长之间2
——唐玉文
“常副科长，你忙啊？”
为了向常娟解释自己心里的苦衷，申诚又和她打了声招呼。
“嗯！”常娟也是像刚才这样，轻轻地用鼻子哼了一声，算作是回答。常娟心里想：申诚呀申诚，十年浩劫时，你用“锋利的”“大斧子”伤了人的心，现在，难道你又想用讨好的“小斧子”来“磨蹭”人吗？哼，办不到！
除了老市长父亲被申诚批斗的那件事儿外，常娟永远也忘不了申诚所对她的巨大的伤害。那一年，常娟的丈夫——一个事业心很强、业务水平很高的工程师，由于受到她和她老市长爸爸的牵连，挨批斗受迫害，连受伤带气病又挨饿，竟然得了癌症，含恨病死在医院里。那一天，常娟怀着极大的悲痛，领人拉着丈夫的尸体到火葬场去火化。是这个该死的申诚，以种种借口横加阻挠，大加干涉。说什么反革命家属的尸体，根本不配到这革命的火葬场里来火化，而应该丢进烂厕所里去沤粪，或者是抛到乱山沟里去喂野狗！当时为了这个事儿，常娟冲上前去和他争辩了大半天，不但得不到他的应允，反而还挨理屈的申诚，恨恨地捅了她几枪托，害得她丈夫的尸体被搁置了两天，差点儿没腐臭……
每当一想到这些，对于申诚，常娟的心里就恨得直咬牙。她一直认为：在十年浩劫期间爬上来的火箭干部，动机不纯思想素质差，又有几个是好的呢？
可是，当常娟偶尔把眼光扫在申诚的脸上，看着“怪人”申诚脸上的那可怜巴巴的神色时，心里就又禁不住软了下来。在市公安局里，申诚的冷酷无情是众所周知的，现在他能以这种高姿态来对待自己，这也是很难能可贵的了！最起码已经证明，他申诚，已经从十年浩劫的混沌中，醒悟了过来。再从申诚自身的遭遇来看，他也是一个极为不幸的人。十年浩劫刚开始的时候，申诚是比较红牌受重用的，官运也很不错。但事后来他家还不是照样遭到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厄运？看样子，郝局长是比较器重申诚的，而且，从申诚近来的工作中也可以看得出来：申诚，他也是带着强烈的激愤心情，来破案的呀！
想到这儿，常娟暗暗地在心中念叨：申诚呀申诚，既然你晓得我厌恶你，你为什么还来我的面前自找没趣自找没面子？别人不是说，你是一个毫无表情的冷血动物的吗？
有人说：进屋看脸色，出门看天色；又说：就菜吃饭就体量衣，这是与人打交道时必须掌握好的一个分寸、尺度。现在常娟认为：自己冷遇申诚，轻视他不理睬他，让他碰个一鼻子灰，这样他申诚就一定会在市公安局刑侦科的办公室里呆不下去，会尴尬地、无声无息地走掉的。然而哪里知道，申诚竟然不管这些，后着脸皮儿在她的对面给坐了下来。
见申诚在自己对脸的地方坐了下来，常娟的心中不觉得一怔。申诚，这可真是个谁也摸不透的怪人！
当时一气之下，常娟真想把椅子一甩，拍拍屁股了事儿的！她对钟科长十分敬佩，十分尊敬，可是这个讨厌的申诚，却对自己心爱的钟科长大泼冷水，处处不配合，十分的不近人情，这使得常娟对申诚，更加的反感。但是，她一想到自己的职责，想到小谭在场，想到如果自己这样一做所产生的不良影响，也就忍住了，并且不得不把这一激动的心情抑制了下来。好说歹说，人家还是一个共产党员，一个与自己平级的领导干部，自己怎么能做那种叫人下不了台的事儿来呢？难道自己的心胸，就真的有那么狭窄吗？她偷偷地瞄了一眼坐在办公桌对面的申诚，心里想道：我就来他个冷目以待，看你申诚怎样和我搞好关系，怎样对我开口！在平日，你申诚不总是以冷冰冰的言语、冷冰冰的神色来待人的吗？今天，也叫你尝尝这“冷”的滋味儿！
申诚从衣袋里掏出他的那个大烟斗儿，抖索着手装上旱烟丝，划燃火柴将它点燃，慢条斯理地一口接一口波啵啵啵地吸着。此时，申诚那善于克制自己的公安人员的心理，使他能够渐渐地自持、平复下来。那该死的十年浩劫啊，能使好人变成坏人，也能使好友变成仇敌……
人说：不对脾胃、不对劲儿的人坐在一起，是十分的别扭、十分的不自然的。现在，常娟和申诚，这两个既是同志，又心怀忿怨的人儿对头对脸地坐在一起，那是多么的不耐烦、不自然啊！他们两人的心里，都像是有无数只小小毛毛虫儿在咬，每个人的屁股上，都像有无数根小小的针针儿在戳。不走吧，难堪；走吧，也心不情愿……
小谭是一个非常聪明机灵，能“眼看四方心转八面”的好姑娘儿。她见常娟、申诚这两个副科长默默地对了脸儿坐着，以为他俩将要商谈自己不方便在场听到的事儿，于是赶紧几下子抄完了常娟要她抄的文章，和两位副科长打了个招呼，就将那叠材料纸儿夹在腋下，很有礼貌地退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