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孽镜水帘（中）
天河的裂缝似乎还没修复好，雨似乎要把整个大地彻底洗。海凌思缓缓把火寻风握着自己的手放开，很轻，就一个微小的动作已花了五六分钟时间。
海凌思慢动作站起来的时候，忽然用极快的速度飙至两具尸体旁边，慢慢拔出他们脚板的钢针，针尖上的血很快被滴漏的雨水洗得干干净净。
望了望峭壁狭缝顶端的古松，他很感激密松给他们遮风挡雨，但此时，却希望上方穿一个大洞，让雨水把这里的血锈味冲走。她怕敌人依据腥味寻到他们藏身之所。
但想了许久，还是想不到办法彻底消除这里的血味。唯有坐回去火寻风躺着的石台，这石台其实又冷，又湿，雨水虽然不多，但依旧还是把火寻风弄湿了一大片。外面暴雨的噪音让人听得耳鸣头疼。
但他却睡得很香，有时候，他的手会动一动，似乎要找些什么可靠的东西捉住。但每次都找不到，每一次捉空的时候，他会气促，剑眉微锁。
海凌思把手放在她随手可触的地方，让他下一次，可以捉到他想要的东西。
很快，他轻轻握住了柔葱一样的小手。眉额忽地宽广，就像受了惊骇的小朋友回到母亲怀抱。海凌思忽地觉得，这个人，睡觉的时候怎地越来越像一个小孩子。
海凌思至今还没把身上湿透的衣物脱下，风不大，但轻抚在她身上，却像一把刀，比骷骨还冷，比红颜命还薄的刀。风越吹，她便觉得头越疼。
海凌思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这哈欠几乎把她的脑髓心肺也喷了出来。
火寻风阖起的眼缓缓张开，见海凌思满脸通红，晶莹雪白的衬衣里也微微透出浅红。连忙用手背碰了碰海凌思额头，惊道：“好热啊，发烧了。”
“恩……”
海凌思缓缓应了一声，他只觉得有一双手在她坏内活动，衬衣的衣扣一颗一颗解掉。火寻风抱怨道：“刚才为什么不把衣服脱了？”
湿黏黏的衣服终于彻底离开海凌思的身体，她缓缓指着外面那两具尸体，说：“刚才他们盯着。”
火寻风吃了已经，望着那两具形状可怖的尸体。心想：“是自相残杀死的？凌思肯定是用什么诡计整死他们的！咦！那个不是赖皮六？”
海凌思见火寻风看得奇怪，把刚才的事重塑一遍后，道：“他们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了，我怕……”
火寻风眼睛乱转，道：“那下一个来的！一定是颜平！”
海凌思问：“谁？”
火寻风道：“那群流氓中最颠的一个！颜天的弟弟。”
海凌思听过颜天这名字，问：“为什么是他弟弟？而不是其他人？”
火寻风道：“他们都是流氓，他们想什么。怎么能逃出我法眼？你说是不是？”
海凌思笑了笑：“因为你是天生的小混混。”
火寻风也笑了笑：“这些人，别人不服他们，他们也不会佩任何人，包括我。只要形势对自己有利而无害，他们可以做任何投机生意，包括以命赌命。颜平就是往以命赌命最疯狂的一个。他在长街屠杀那晚，至少一个人杀了六七十个南宫世家的子侄。他也是用暗器，百发百中，谁也躲不了。但他任性妄为，从来不服从他父母和大哥的命令，一直在黑社会做没主的小混混。谁也看不起他，但认识他的人都不敢惹他。因为他实在太癫狂。”
海凌思一惊，道：“在酒窖背你出来的时候，有一点火星从很远的地方射入，很有力，很快！我肯定不是小夷子所为。”
火寻风道：“那肯定就是颜平了！对了！医院那股杀气！也是颜平。”
海凌思奇怪：“那他为什么不在那时候出来杀我们？”
火寻风道：“这个人无法用常理理喻，很可能，他看见大哥被杀，精神恍惚，百发百中的手段就失灵了。也可能……”顿了顿，打了个寒颤，说：“可能他在玩！像猫捉到老鼠一样，把老鼠玩得生不如死才吃。”
海凌思道：“那么说，他肯定一直跟着我们！”
“很可能。”火寻风说着，看到海凌思抱头摇了摇，发烧越来越严重了。火寻风又道：“先别管！额……站不起来，你帮我找几根粗一点的木头。”
两人可谓都成了儒弱病残，海凌思见火寻风站不起来，轻轻按住他说：“等等，我去找。”
海凌思忍受着头昏脑胀找了几根比较干的柴枝，火寻风捡起一根，凝神运气，竭力施展丹咒术把它点着，放在两人不远的前方。
海凌思还以为他纵火取暖而已，谁料火寻风学着狼一样高声叫起来。
“呜……呜……”
起初几声还没什么，后来，居然不用火寻风叫，极远处也开始有同样的叫声相应。有人认为，动物界中，最让人胆寒的就是犬科的叫声。
太萧索，太孤独，也太让人心惊肉跳了。
海凌思也打了个寒颤，她怕那些豺狼野狗会一窝蜂地冲来他们身前，把他们当成午餐。火寻风知道海凌思在怕，静静握紧她的手，道：“别怕，它们来了也不用怕，它们若是豺狼野狗，我就是豺狼野狗的王。”
海凌思战抖着问：“它们会来？你怎么知道的？”
火寻风道：“我之前把小月救到在深山，那些豺狗找到食物，就是发出这种声音的。这是分享食物的信号。”
“食物？”
火寻风指了指前方两具尸体，道：“有了豺狼身上发出来的野兽骚味，就能掩盖人血的味道，而且，他们一定会把血也舔干净的。到它们吃干净的时候，就是我们吃它们的时候了！”
海凌思杀人可以不咋样，但对野兽，却十分害怕。据说吕后和武则天都曾为突如其来的小昆虫吓倒，或者，大部分女人，都是这样的。她惊骇道：“吃它们？不！它们吃了人肉，我们吃它们，岂不是我们在吃人肉！这么恶心！我不要。”
火寻风笑道：“不是真的吃！只是，现在必须给你做一件饱暖的衣服！知道吗？”
海凌思哆嗦地爬到火寻风身后，火寻风点燃了四更火把，把海凌思团团围住，自己却死翘翘地盯着眼前越来越多的狼。
那些狼起初也盯着火寻风低声怒号，火寻风一声不响，只不断露出跟狼一样咬牙切齿的表情。
他那碧红的眼，似乎让狼群感觉到他也是狼的同类，而且没有跟狼群抢食物的意思。便逐渐退了下去，去清理那两具尸体。
火寻风低声命令道：“凌思，别看，闭上眼。”
咀咀嚼嚼的声音响起，其实，狼群数目太多，火寻风也没看到它们吃东西时候的可怖状况。海凌思时不时战抖着低声问：“好了吗？”
火寻风每次都说：“就快了！别怕。”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狼啸。吓得海凌思也跟着失声大叫，借着，火寻风道：“好了！但还是不能张开眼睛！”
海凌思这一次不顾得是否可怖，她担心火寻风安危，猛地睁开眼睛。又是一声惨绝人寰的惊叫。
她没看到狼袭击火寻风，却看到火寻风在徒手撕狼皮。狼的血溅得火寻风变成了一个血人。而其他狼，居然还痴痴地站在原地盯着火寻风。半晌，居然一只一只四散离开。
狼是很聪明的动物，似乎也明白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何况，狼是永远没有群的，它们几乎永远孤独。物竞天择，它们不会为不敌的同类报仇，因为，它们之间根本不存在同伴，只有伴侣。
火寻风挑的是一只没有伴侣的孤狼，也是毛色最漂亮的一只。他用火烤着狼肉，也靠了靠狼皮消毒。
整理好之后给海凌思披上，笑道：“夏天穿毛皮，可能有点热，但出了汗，很快就好。”
海凌思见毛皮很完整，也很大，把自己送入火寻风坏内，用毛茸茸的狼皮抱住他们身体。轻轻道：“你好像也有点发烧。”
“恩……”
海凌思脸红红地把小可爱也脱掉，他们本来就没什么芥蒂可言，两个*的肉人在毛皮里互相靠拢。火寻风觉得海凌思的胸膛是冷的，大概是被雨水冻冰了吧。
“咕噜咕噜”
忽然听到喝水声，海凌思奇怪，问：“再喝什么？”
“唔……”“咕噜咕噜”
火寻风掩住海凌思的眼，把狼血灌入她胃。
海凌思喝了几口，已知道是狼血。她觉得很可怕，浑身打着寒战，却忍着内心恐惧喝下不少。
火寻风忽然在海凌思耳边道：“来了！”
“什么？”
“颜平！他可能跟丢了我们，现在他在靠近。”
“怎么办？”
“不知道。”
海凌思眯着眼，想了一会问：“他好色？”
“不清楚。”
“那有什么嗜好或者弱点，知道吗？”
火寻风道：“我只知道他很癫！癫狂的人往往有一种病！自大！”
海凌思道：“你现在不能动？”
火寻风动了动手，却站不起来。丧气地望着海凌思摇了摇头。海凌思道：“那你就躺着！”
“你不是他对手。”
“试一下，总比等死好！”
海凌思把毛皮盖在火寻风身上，让他学死人一样躺在石板上。望了望头顶的松树，执起刀锯，往上面猛仍。连番七八次，果真在茂密的树丛打了个洞，雨水如瀑布般倾倒而下，形成一个长形水帘。
海凌思*着往前走，蹲在水帘，回头望了望，见水帘成了一块薄薄的纱帐，遮蔽了火寻风面容，也成了一块半透的镜子。祈祷：“老天爷！千万别停雨！”
望了望峭壁，他还不放心，去用手接了些雨水，泼至四周，把所有岩石弄湿，踌躇半响，拿起自己湿了的白衬衫，把本来较光滑的石块擦得更光滑。将光滑面照往水帘前方。
弄好一切，她想就这样蹲在水帘前啼哭，等颜平踩陷阱。想了想，又把衣服穿上，把身体弄脏。因为，颜平是个好色如命的人，不去杀火寻风，而先把自己摆平。到时候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来的果然是颜平，他毫不顾忌地站在峭壁灰暗处，等眼睛逐渐适应里面的暗度，才缓步前走。
海凌思坐在凹进去的石壁处，见颜平大步走进，也不惊慌，更没做任何反应。她脸上的雨点已经干了，留下两行明显的泪痕。
颜平瞧了她一眼，就没再看了。他在找火寻风。火寻风呢？他没看到火寻风在什么地方。
海凌思痴痴地看着颜平许久，问：“你是白星皎的人吧？”
颜平没回答，他懒得回答。
海凌思顿了顿，说：“如果不是，你一定也知道白星皎吧？如果你送我回去，他一定很高兴的。”说完，见颜平还是不理她，低声哀求道：“我发热了，双腿没力，求你帮帮我好吗？”
颜平过了许久，才冷冷问：“火寻风！再躲，我就杀了这女人！”
海凌思惊慌地望着颜平，他凑起海凌思掴了几巴掌喊：“火寻风！你别装蒜！我知道你没死，你出来，我单手让你！否则，我先在你面前奸了你情人！”
海凌思很怕，哆嗦了几下，指着水帘深处说：“死了！他死了，你别动我！否则，白星皎不会放过你的。”
颜平仔细望了望水帘，果然隐约看到有一个人形的东西在里面。轻轻道：“骗谁？我一直吊着你们！刚才我回头把其余好事的‘五十农民’干掉之前，明明看到你把那两个家伙干掉了！”
海凌思惊讶道：“什么？你刚才已经在了？还把同伴杀死？骗谁啊！”
颜平冷哼，他懒得解释。但一时间也不敢举步前进，因为他见识过海凌思的毒计。也知道火寻风不是省油的灯。
但越危险，他便觉得越刺激。
他一直跟着火寻风，并非全为了帮大哥报仇。火寻风是他的百乐，之前跟他玩命，怕被黑白两个社会视为公敌以后无法立足，此时形势逆转加上大哥被杀，正是玩一手的大好机会。他在酒窖和医院的时候其实就可以下手，但他要刺激，越刺激越好。要与火寻风正面对垒，他相信即使火寻风也避不开他的法眼。一刀，他相信只要一刀就可以把巅峰状态的火寻风杀死。
于是，他等，等火寻风休息。等他能站起来，能用丹咒术和瞬移术之后才来。
刚才其余十几个企图想升官的流氓们，纷纷随气味跟踪到这里，颜平把心一横，暗地把那些人杀个干净，才回头找火寻风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