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
绝望!
窒息!
复杂的信息越来越强烈地从那座新坟墓内部弥散开来,求生的嚎叫声从遥远的地狱深处飘荡出来,它就像崩了堤的洪水,无法阻挡地冲出关闭的地狱之门的缝隙,拼命地捉住任何一丝生的希望。
而他,就是土里那个丑陋病态的生物的希望。
悠不是没有犹豫过,他在山脚下,就听到了它的哀嚎,如此凄厉,如此悲惨!本来已计划离开的他,最终迈进了这片墓地。
那个在地狱门缝里拧扭挣扎的生物还在嚎叫着,比从山谷里呼啸而过的风还要凄厉百倍,万倍。小白猫丘已被这种叫唤声吓得躲到他的身后,颤栗不止。
他转过脸去,面对阿得那尔山下那片硝烟弥漫的文明世界,他没有预见未来的能力,他的修行还没有深厚到这种程度—如果足够深厚,也许他就有宽容的心原谅莱诺伊对他所做的一切。他银灰色的双眼在蒙胧的月色下,极少显示出如此的犹豫不决。
嚎叫声对他的听觉而言,是尖锐难以承受的,他眉头轻轻一锁,回过头来低低地瞄了一眼那泥黄的坟墓,潮湿的泥土渗出一条条水痕,就像是一行行哀求的泪水。他心生涟漪,抽出斩月宝剑将那新坟从中劈开了两半。
‘嗖’一口薄棺棺盖顺着劈开的土地敞开了,只见一个瘦长的黑影从那潮湿的薄棺内蹦了出来,闪电般朝坟前的男人咬去……。
悠早有准备,只看他眼疾手快地只手筑起结界,将那如影袭来的畜生阻挡开来。
喵--!躲在悠背后的丘哪里见过那么凶残丑态的生物,全身皮毛都竖了起来,并警惕地频频后退,咧着嘴朝被结界阻挡开来,却仍不依不挠想朝前攻击他们的‘男孩’咆哮。
它便是被咬断脖子而死的罗雅男孩卡鲁,之所以称之为‘它’,是因为,它已不再有人类的生命之息,就连那幅人类的骨架和皮肉也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它曾乌黑的头发此时就像干枯的稻草,一把把地从青筋暴露的头皮上剥落,两只尖尖的耳朵清晰可见;它的眉毛已经没有了,深陷的两只眼窝里,闪烁着一对嗜血的红眼睛,它们因为看到眼前的猎物而变得情绪更为激动更为艳红;潮湿的空气加速了它死去的人类之躯的腐烂,瘦得凹陷的脸颊上,腐烂的皮肉已显露阴阴白骨;烂掉的嘴角,无法掩饰它那两排变异的尖尖的獠牙,它们饥渴地紧盯着悠纤长白晰的脖子;它身上的衣裳破烂不堪,露出瘦骨如柴而纤长的躯体,这幅渐渐失去人类模样的身体匍匐在张开的结界之上,锐尖的四爪撕扯得结界发出低低的鸣叫声……。
年少时的悠经常外出旅行,他见过的世面万万千千,他非常清楚眼前这个‘男孩’意味着什么。它如此不幸地逃过了死神的审判,通过了最灰暗最阴冷的地狱裂缝,变异成为一种全新的生物。而这种蜕变,无论就哪一方而言,都是不受欢迎的,它不再属于人类,也同样不被纯种的不死族所接受。它的‘新生’换来的只有阴暗而悲惨的未来!
“畜生,安静!”它的饥饿和凶残令空气都冷却起来,它咧嘴嘶叫的样子让悠觉得反胃。他以一种不容违抗的口吻命令它安静下来,怪物卡鲁吡着嘴,瞪着血红的眼盯着跟前这个银发男人—他的肌肤吹弹可破,白雪诱人,那潜伏在之下的液体远远就能嗅出令人无法抗拒的鲜甜美味,可是,他的神态淡定,眼神充满力量,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霸气在迅速压制它的兽性,纵使它如何难过,也无法违抗这种力量。
它安静了下来,血红的眼睛正在渐渐的转变成棕蔼色。匍匐在结界上的身体也竭力地坐了起来,它不敢直视他的眼不安分地转移到了退到远处的小白猫丘身上,饥渴无法改变地折磨着它。
丘的双眼比以往的时候瞪得更大更红,只是,它眼色的红与这个怪物的是完全不同的。正被慢慢从结界中解放出来的怪物,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变得闪烁不定起来,丘咧着牙,闪着红宝石的眼睛向这个盯上自己的怪物发出警告。并明智地纵身一跃,跳到悠的肩头上—现在,唯一能保护它不受伤害的也只有这个男人了。
“你走吧,只是,在我将你释放出来的同时,我怀抱你不会伤害无辜的期望!”悠冷淡地瞄了一眼神色徘徊于他肩头上的小白猫的‘男孩’,这样说道。
卡鲁坐在自己的坟墓前,它被饥渴折磨得死去活来,它从被害那天到现在,已经过了近十天,当它从昏昏沉沉中睁开眼,迎接它的就是狭窄阴冷的黑暗世界,一个代表‘死亡’的棺材。如果没有这个男人,它将会困在其中很长很长时间--饥渴对于刚刚变异的它来说是致命的,这不会真正要了它的命,但却会剥夺它所有的心智。它那青筋暴露的脑袋里,还残存着许多关于它还是人类时候的记忆,那些大多都是美好的,它不想就此失去它们。
它渴望鲜血,却紧记了这个解救了它的男人的话。
接下来的一整夜,它都紧跟着他,无论他去哪里。它忍着饥饿,忍着随时可能暴发的兽性,一路跟着他。他就像一朵绽放在黑夜中的神圣的白色花朵,那么纯洁美丽,亦像一盏暴风骤雨大海上的灯塔,那么明亮耀眼。它从他那轻盈移动的背影中,得予的是无穷的力量—它想一直追随着他。
开始冷了,不只是因为渐渐深夜,还因为越来越靠近阿得那尔顶峰的原因。倚坐在冠顶沾染雪霜的巨大杉树上,悠白色的身影映进洁白的月亮之中,那淡淡的月光,融进了他的身体,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卡鲁野兽般伏坐在冰冷的石崖边上,眺望那树上的男人,它为他的美而痴迷!
丘反感的从高处低俯那个瘦长的小怪物,它到底想干什么?山下到处都是吃的,为何非得跟着他们?而令它百般不得其解的是,明明说要离开的悠大人,现在却徘徊在这片寂静的山峰之上,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山下的世界,变得遥远而模糊了。即使如此,悠还是能清晰地听到那些生着的或是死去的声音。他的世界不再能控制自如,自从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他的心凌乱不堪,平和的心境被愤怒和仇恨所取代,他已进入一种不能自抑的疯狂状态,就像这片大地中起冲突的两个种族一般。
“莱诺伊,如果你不死,我的心将如何得以慰藉?”他的心在滴血,平静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深深的痛苦。
莱诺伊?!
是的,它确切从他迷离的心界中探索到了这样的一种信息。不死族那奇妙的技能正在快速地在它的身体里激活,并非常巧妙地被它利用了。它所崇拜的男人,似乎被某种痛苦深深地羁绊。
没有人高兴自己的隐私被别人探秘,悠放松的心界立即筑起了高墙。他坐在高树之上,严厉地低视那个畜生。它自知自己的无礼,搭拉着脑袋,躲进了灰暗之中。
卡鲁原以为,它和那个男人可以相处更长的时间,可是,他却选择了离开。它从灰暗中走出来的时候,他已带上那只雪白的小猫儿走进了一道白光之中,它有种想哭的冲动,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它向他朝手,并从它干渴嘶哑的嗓子里挤出一丝呐喊。
男人消失在白光之中前,回过头朝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在那张平静冷淡的脸上,分明还隐藏着一丝对未来莫明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