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说真话（下）
带着郭老爷的第二稿和原稿，马虎就陪着上总编办公室。倔老头皱眉看好一会后，头靠在椅背上又反复思考，抬起头甩了几甩，指着马虎说：“年青人，你想办活专栏的心情是好的。你想过没有？真按你这方案实施，凡参与的人，就都得卷铺盖！
“下步，你给我严格按修改的方案实施，不准跑题、不准加料，每期只上一篇，而且每篇的字数不准超过两千字！记住了吗？”
马虎无言地点头，这如在头上戴了个紧箍咒，叫你往东不准往西。这一题目做下来，就索然无味了！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搞新闻的料，或者自己适不适宜搞新闻？连新手属下都反对的事，自己都看不清，还往上送，当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已的脚。
心里也再次对新闻的潜规则厌恶。这哪叫新闻，又哪能叫记者？纯是一群写表扬稿的宣传队员！恭维话你可放胆吹，芝麻吹成西瓜也没人追究你，如果想挑刺儿，嘿嘿，你最好小心点。
回到办公室，马虎虽气馁，也在想对策。怎样在你划定的圈子里，放手打太极拳？想了一会，你控制了文稿，我就玩图片，实景更直观，在解说词上可模棱两可，让读者去生发联想。再出事，就与我无关了。
打定主意，再召记者布置任务。先让她们熟悉方案，再提要求，分任务，重点强调带上相机，多拍照。
应付了一期，她们就回来了。详看了她们的交稿，尤其对图片很满意，有现场全景照、局部图，还有人物特写、场景写实，比文字直观精彩多了。
对她们的文稿，则严格按框框裁剪，摸出太明显的棱角，让稿件得以审核通过。
每期配两张照片，说明文也模棱两可，即不否定，也不肯定，就一杯白开水的味。如果你对照图片细品，又可咀嚼出鲜味来。
审稿一般重在文字，图片生动就成，没人去细致研读。连出了两期，读者来信如雪片般飞来。基本对专栏肯定，并希望这类报道长期坚持下去，并发散到社会各个方面。也有质疑，担心是报纸的“喙头”，一种应景手法。
马虎对读者来信挑了些观点的代表作，凑成一个“读者来信集锦”，与专栏专题文章一配套，就非常吸引眼球了。
倔老头在审稿时，就有些大出意料了。他并不想刮什么风，这风大了，办事的人就会被“冰冻”，他不想属下因写文章写出祸来，叫办事员叫来马虎，带来全部读者来信，以辨真伪。
倔老头无声瞄完，手一挥，马虎如被大赦，抱着来信文稿急急地溜。
回到办公室，三女见他头上一层细密的汗，心也悬了。这样子，头儿明显挨了训。他倒霉，三人就都有份。都期期艾艾地望着他，等他转嫁危急。他坐在办公桌后，起初是低声笑，是越笑越高，变成了哈哈大笑。
三女是怔怔地看着，不知是该跟着笑，还是该伤心地哭。申宁孩子性格胆大，小心移近，“组长，你没事吧？”
马虎一怔，又开始笑。申宁拽着他手臂摇，“组长，你别吓我们！”马虎抱过她的头，还在笑，边笑边说：“我是乐！”
申宁扭了几下，没扭脱，满脸鲜红地大叫：“组长放手！”
马虎如遭雷击，跳起来连退几步，低着头连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乐失态了。”
“什么事那样乐？”三女如结同心，齐声问出同样的问题。
马虎一点不奇怪，她们担心，是顺理成章的。“我们的报道，被社会广泛认可了，并给予了热情支持。刚总编召我上去，也默认了。姐妹们加油，让我们联手再创辉煌！”
三女的乐虽迟了一步，可乐得比马虎疯狂，拍桌子、踢板凳，抱成陀了打滚，马虎又辛苦地陪着她们乐。
乐过的马虎更清醒了，召她们坐下，真诚地说：“其实我们乐早了，最后的结果是福是祸，很难预料。坦率地说，福祸对我都无所谓，没黑良心，说了真话，开除我，也心里平衡了。
“可你们不一样，才跨入社会的大门，不能脚没放稳就摔一跤。真有祸，我会一个人杠下，不连累你们。
“你们以后写稿，署通讯员来稿，用化名，别自已往枪口上撞。我心里清楚就行。侥幸成功了，我再记回你们帐上。”
三女又眼睛潮湿了，摇头摆头的，李甜芯冲地站起，“我不要你杠，开除也无所谓！”
孙吟与申宁也站起，“我也不要你杠！”
马虎召她们坐下，语重心长地说：“你们都是称职的记者，必须保住为民众说话的位置，我不希望你们刚露锋芒就夭折！你们稳定了，我就无憾了。如果被一锅端了，会成我一辈子的痛！”
“真被端了，你到哪，我也追随你！”申宁态度很坚决。
“胡扯！尽说小孩子话。”马虎一声吼，都安静了。只是一个小团体的意识更浓了，对组长又有了全新的认识。不管之前印象如何，今天的表现，可能才是他真正的面目。
专题才出到第八期，按计划要出十一期，就被倔老头叫停了。马虎与他的属下，都有了不祥的预感，出大乱子了！
马虎分析：压力来自上头！在读者一片叫好声中，倔老头绝不会自已砸招牌，他虽倔，但绝不蠢！
未雨绸缪，马虎让她们立即消毁手中一切相关的文字与资料，并指派她们正常的采访任务，全部下乡采访，不呼唤，不准回城！
三女赖着，都不肯走。马虎故意光火，“你们杠担子了，能减轻我的罪责吗？从策划组织，到具体*办，都是我一个人一脚一手闹的，我是想躲也躲不脱，横竖是一死，何不死利索一点呢？
“都下乡去，别分散我精力，还要为你们安全担心！”
三女一听也在理，留下不仅帮不了忙，还会添乱。一个一个与他拥抱吻别，马虎也没拒绝，这等于为她们打强心针，自己对战胜困难有信心！
接下来的几天，开始是郭老爷与倔老头与他单独谈话，要他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说高层盛怒了，己责成宣传部门严肃处理。
从不轻易出面的社长也召他谈话了，与社党务、业务的联手，名为交心谈心，实为预审性质。马虎也没什么顾虑了，全大包大揽，求死个痛快！
他料定，你们也没凭没据判我徒刑，大不了开除止顶。堂堂男儿会无处糊口，沦为乞丐不成？！真解脱了，说不定我还另投明主，得以大展一番抱负！
社长带的一群人，见他毫无惧色，激昂陈词，心里也暗喜，只要牺牲他一个，就可保报社渡过难关。
从这天起，马虎丢下业务，再不理了。你做得再好再多，某人一句话，就可全盘抹杀。这种努力，还有意义吗？！
两老头就急得双脚跳了，马虎搁下的担子，谁也不肯接手。风光他占尽了，超越他不可能，不如他，你就成了受气囊，谁愿填那死窟窿？
马虎才不理他们那烂帐，干脆搬了回去，看点书，玩点网游，逍遥自在。单位的事与自己的处境，他不敢对家人说，那是讨训与找不自在。他不想犯那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