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太阳并没有带了多大的希望，光线从沙石堆后边射了过来，连带着刮来风的风给守城的将士阵阵寒意，尤其是饱受战争摧残的老兵，打心底就生出了对当下生活的倦怠。这里永远是昏黄一色，天空土地城墙以及一张张形神枯槁的面庞，成片的戈壁沙滩让他们被思乡和渴望结束战争的念头折磨的痛苦不跌。
老兵王伯通一早就起来生火，他的身上除了灰白的胡子外，已跟着片被战争践踏的土地无二。最近战事又起，为了防止曹国兵晚上偷袭，所有士兵都穿着战衣入睡。他蹲在火堆前，眼眶黑黝黝的，昨晚又是被噩梦折磨了一宿，盔甲就像长在身上一般使得他蹲的非常吃力，幸好火堆传来的温度让他稍微舒服了一些。“听说曹国又要来犯，这城墙却还没有修好，哎，真想冲出城去，咔咔，全部杀干净，现在却只能守城，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他往铁罐里倒了些水架在火堆上，然后将身子凑到火堆前继续暖和，看着其他士兵走来走去擦拭着兵器，就不自觉唠叨起来，只是不知在说给谁听。小兵夏鹫突然凑过来坐在他旁边，把佩刀往屁股后一扔，双手伸到火上烤了起来，前几天曹军来偷袭，他在战斗中双手都受了伤，手背上的刀痕有些感染，两只手难受异常，他经常将双手放在火上止痛。这小子来军队不久，人不大，冲锋起来可不要命，一次打仗，一个人冲进了敌兵堆了，当时可把王伯通吓了一跳，要不是大伙赶上去，估计他真要为国捐躯了。事后他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当做没事一样。这会，夏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罐里的茶，干裂的嘴皮直磨出声响。看着罐里慢慢冒起了泡，王伯通端下来找了只碗给夏鹫倒上。“谢谢王伯！”夏鹫也不管烫，端过碗吹了两口气就往嘴里灌，没个三两口就喝完了茶。“好了，我还赶着去西门显那儿，修城墙的石料又不够了！这群该死的曹国人真不讲信用，明明投降了又来打，还没有胆量大举行动，只敢偷袭！”抹了抹嘴，他拿起身后的佩刀起身就走。看着夏鹫走远，王伯通也给自己倒上一碗浓茶，眼前那座守卫大商的关隘在曹国兵的偷袭下已是残破不堪。
跟石匠们一起把石料运到了营地，夏鹫已累的不行，人手不多，十几车的石料从装车到运送费了不少时间。瞅见石料送来，修城墙的匠工杨昌廓紧着的眉头一下开了，眼瞅着曹军偷袭的次数越来越多，城墙却还没修好，这给军队造成很大的麻烦。跟夏鹫打了声招呼后，他便指挥着大伙将石料放置好。夏鹫刚想去睡一会，就见王伯通牵了匹马要去哪里。“王伯，你这是要去干什么？”夏鹫上前问道。“最近曹军偷袭频繁，将军让我赶回朝歌通知此事，要大家做好防范，曹军很有可能会混进来。现在可不能让那些贼寇流窜进来，否则不仅朝歌，刚复原的大商南又要陷入水深火热了。那些贼寇，来一个杀一个，来一群杀一群。”王伯通一边拉着缰绳一边固定佩刀。一听要回朝歌，夏鹫心里就馋了，很久没有闻到过酒香的他一直渴望能有任务回一次朝歌，这样可以顺便买点酒喝。“王伯，这事这么急，你年纪大了，腿脚慢，这样吧，我帮你回去传话。”在王伯眼里，这小子就跟自己儿子一样，自然是顺着他。“你小子刚回来就想跑朝歌，不怕累啊？”“没事，为了让你多歇会，我累点没关系！”夏鹫笑嘻嘻的。“哼！那你就要早去早回，谁不知到你小子想干啥，记住少喝点，要被发现了可不得了！”说罢，王伯通把缰绳往夏鹫手里一塞。一想到很快就有酒喝，他灌铅了似的双腿立马又有了力量，跟王伯通到了谢，骑上马就直奔朝歌而去。
“前方消息，速速点上烽火，请务必严查过往行人，小心曹国奸细混进城内。”一路喊过三个城门，看着烽火全部燃起，夏鹫就牵着马去了酒坊，自己过完酒瘾回去的时候，还不忘给自己和王伯通再带上一壶。回到营地，士兵全被带去训练了，就剩下一些伤病和修城墙的工匠在关里待着，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负责传递信件的驿兵某明。某明从军两年有余，一直做着为将士们传递家信的活，这次他又带了一些信回来，比上次又多了不少。每次看着某明回来，杨昌廓眼神就黯淡不少，某明跟他关系不错，接触多了，自然发现了这种状况，这次也一样。见着杨昌廓，某明上去打了个招呼，杨昌廓停下活，看了看他背后的包裹，又抬头对他笑了笑。“怎么，在这里待这么久，想家了？”某明问道。“我是本地人，只是这里已经成了战场，天天面对着死亡的威胁，真是战战兢兢啊！老百姓的日子都过怕了，人散了家没了，哎！”杨昌廓回头继续固定垒好的石头。“啊？莫非你的家人也在战争中……”某明一时哑言。“你知道么，眼看着自己的家在战火中倒塌，现在早就成为一片空地了，乡亲们都逃走了，可我想留下来，这是我祖祖辈辈生活的黄土地啊。妻儿都走啦，我一个人就投军修城墙来了。”杨昌廓说话声中带着些忧伤和无奈。“那你不知道他们去哪了？”“当时说是去朝歌，后来就不知道了，儿子应该也十二三岁了吧。等我把城墙修好了，就去找他们。千万别再打仗了。”把手中的抹子往石缝里一插，杨昌廓感叹道。“对了，你这次回来没捎点酒么，好久没喝馋的不行了！”不想再提旧事，他岔开了话题。某明笑着解下包裹，从里面掏出一个大葫芦在杨昌廓眼前晃了晃，“咋可能不带呢！一会我把信给大家，晚上就来找你，你叫上破虏，咱们一起喝。”“好的，只要大商越来越强大，就再没人敢侵犯了。到时候咱们就可以经常一起喝酒啊！希望这一天更早一点到来，看目前的商君的作风，这一天还是有盼头的，谁不希望着团聚啊，韩破虏这孩子还是在新婚第二天就来投军了，说要干番大事业。哎，年亲人啊，都不知道战争有多残酷……”
等到士兵们都回来的时候，某明就去送信，士兵们拿到家信的欣喜万分，没有的只在那里羡慕着，顺便诅咒着曹国兵，还有该死的战争。等他去杨昌廓那里的时候，两人已备好了吃食等着他。三个人围坐在火炉旁喝着酒开始瞎聊，韩破虏是个话匣子，一喝酒就谈自己的抱负，某明也对他参军比较好奇，开口问道：“你就这么想打仗？以致刚成婚就上了战场？”“小时候念私塾的时候就听先生讲，无国便无家，当时别提有多羡慕那些叱咤战场的英雄名将了。所以就当兵了，现在却只能修城墙。”韩破虏喝了口酒，开始抱怨自己没能上阵杀敌。“那你新婚的妻子呢？你就舍得把她一人丢在家里？”某明继续问。“我，我也想回去啊，可既然出来了，就得不破敌军终不回。你能帮我捎个口信给她么？她叫青衣，一定等得很苦……告诉她，我很好，我很快就能回去了。”一谈到妻子，韩破虏有些把持不住，说话声都有些抖，他赶忙喝了口酒压了压。“好的，明日我回去就去找她。”看着韩破虏有些伤感，某明也有些不好受，战场上哪个人会好受呢。三个人将一葫芦酒喝完便睡去，杨昌廓觉轻，半晚上被韩破虏的梦话惊醒，只听得他口中不时喊着妻子的名字，眼角还挂着泪。
第二天一早，某明就带上士兵们写给自己家人的信去了朝歌。按照韩破虏说的地址，某明找到了青衣，一个很年轻的女子，却在给人做洗衣工，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堪。看着某明进了院子，青衣赶忙招呼，屋里屋外都打着漂洗的衣物，她只好搬来个小竹凳让某明在院子里先坐下。某明也不介意，接过凳子坐下，环顾一看，家里却也贫苦。“你家相公让我带话给你，他现在很好，很快就会回来的。”一听到有韩破虏的消息，青衣脸上顿时有了激动地神情。“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要是这漂流的溪水能把他带回来就好了。关外还在打仗吗？他可一定要回来啊。”“快了，等战争都停了，就回来了。我这次来就是告诉你，你不要着急，总会有盼头的。”某明起身准备离去。“请等一等！”青衣看他要走，赶忙喊住，而后进屋拿出一件衣服，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一并递给他，“我不识字，那天好不容易求书生帮我写了封信，你能帮我捎给他吗？跟他说，一定要活着回来。还有，这件夹袄是我攒钱刚做好的，你顺便捎过去，听说那边冬天很冷。”“你真是一个好妻子啊。”某明接过东西，看着这个朴素的女子。“呵呵，来这里做工，就是希望能攒些钱，等他回来。还有，能不能帮我告诉罗敷，买丝的钱，下个月一定会还上。”青衣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她就住在西街第一家。”某明点了点头，随即离开。
罗敷正忙着收拾竹箩里蚕茧的时候，只听有人在跟前说话，忙抬头看，只见是一个士兵打扮的男人。“你好，一个叫青衣的女子叫我给你捎个口信，说欠你的钱，下个月一定还上。”“哦，没事，一个那么年轻的女人想赚点钱不容易啊。我辛辛苦苦养了半辈子的蚕，别说丝，像样的衣服都没穿过几件。那些穿绫罗绸缎的哪个会养蚕呢？”看到某明，罗敷就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心情又有些难以平复。“这……”某明不解。“这就是命啊。丈夫不知在哪，儿子去找却走了几年都没回来，不是命是什么？”一谈到丈夫，罗敷的话就换成了哭腔。某明一个人惯了，最受不了的就是女人哭，一看罗敷把持不住了，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好道了别回营地。
拿到妻子的信，韩破虏真哭了，当着某明和杨昌廓的面哭了，他把信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捧在怀里，一时无法言语，就跟久别重逢抱着妻子一样激动。一旁的杨昌廓看着韩破虏激动地样子，也替他高兴，一只手不停地摸着韩破虏的头，只是眼神里透出了阵阵忧伤。待韩破虏离开的时候，某明问道：“破虏有盼头了，你呢？”“我啊！以前种田养蚕的日子真的很舒适，穷是穷些，可一家人都在一起。现在人散了，心凉了，就盼着修好城墙，所有人都能太太平平的过日子，我也可以去找我的家人。”杨昌廓没有看他，一谈到家，他的心里就不好受。“养蚕？你妻子是养蚕的？我在长安见过一个养蚕的，丈夫在关外打仗，不知你是否……她叫罗敷。”一听某明说出罗敷，杨昌廓惊住了。“你说……你见到罗敷了？真的……你没骗我？”杨昌廓整个身子抖了起来，没想到失散多年的妻儿还在朝歌。“嗯，还有你儿子，听罗敷说他来这里找你了。”“我儿子！小风！”杨昌廓有些激动，紧紧抓着某明的手，“我的儿子还在！我的儿子来找我了！”“嗯，他来找你了。你们一家人迟早会团聚的。”“噢，天呀，这太好了，我终于有盼头了。在一起还不到五年就在没见过面，我的儿子，我的家人……我这就去找我的儿子，我一定要找到他。兄弟！太感谢你了！”杨昌廓冲出了屋门。看着杨昌廓远去的身影，某明为这个兄弟高兴了一把，心里有个挂念的人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