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吴局长打来的,叫我马上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我对她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就一会儿。”
她把头一歪,显然是跟我开玩笑:“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可能已经走了。”
我听了她的话却很紧张:“哪儿也不许去,老实在这儿等我。我真的一会儿就回来。”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吧,我试试。”
说心里话,我一秒钟也不想离开她,可又不能不离开。我拉开房门,刚走到门口,听见她故意压低了的声音:“快点儿回来,我害怕。”
哈,这个调皮的女孩,她在跟我开逗。
我来到吴局长办公室门外,看见吴立群身子靠在墙上,正低着头抽闷烟,看见我来了,阴冷地笑了一声:“赶紧的,进去吧,有好事。”
我实在忍不住了,也冲他冷笑一声:“好事?是你挑剩下的吧?!”
吴局长看我进来,点头示意我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局组决定,吴立群临时抽调到竞争上岗领导小组,负责文秘工作;由你担任邢冠杰专案组副组长主持工作,直接向我负责。你有什么意见?”
太意外了,我简直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吴局长如此坚决果断地采取行动,表明他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调吴立群离开邢冠杰专案组是第一步,接着肯定还有第二步第三步。事先不露一点儿口风,不动声色就把事给办了,这才是久经沙场的大将风度呢,够我这个嘴上没毛的新兵蛋子学上一阵子的。
一想起自己刚才还在心里对人家吴局长好一通怀疑,实在是太不成熟,太不冷静,太不沉着,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心当作驴肝肺了。
“对你,局组有两条要求:在积极工作的同时,尤其是要注意稳健,要扎扎实实地开展工作,宁可慢一点,不要冲动冒失,不要犯急性病,这是一。二,多请示,多汇报,办公室找不到,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我不怕麻烦,你也不要怕麻烦。”吴局长像是一位诲人不倦的老师,而我就像是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邢冠杰取保候审,不一定是坏事。一,邢冠杰会得意,会猖狂,会忘乎所以,他越是得意,越是猖狂,越是忘乎所以,他就越容易露出破绽,这对我们来说就是很好的机会。二,*得我们要把证据搞扎实,搞充分,搞完整,经得起考验,这不很好嘛,不然的话,过得了一关两关,过不了三关四关,最终还是要打返工回炉,那就彻底被动了。明白吗?”
吴局长对他的属下如此耐心细心关心,以我将近两年的工作经历还是头一回看见,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动,想说几句应景的话表表决心,可我这人脸皮薄,肉麻的话说不出口,一般的话又觉得没劲,说出来没什么意思,心里翻腾了半天,最后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是向着吴局长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我走出吴局长办公室,刚要下楼,听见身后有人故意咳嗽了一声,回头一看,只见吴立群还站在原地,看样是在专门等我。
吴立群看着我,不吭声。
我看着吴立群,不说话。
我和吴立群就这样沉默着,对峙着。
吴立群先开了口:“你知道那个小妮子是谁吗?我现在告诉你,她叫林琳,是邢冠杰的私人律师。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我这得说给你。”
我莫名其妙:“林琳?谁呀?”
“还他妈谁呀谁呀,鼻子里插葱你装什么他妈的象?就是刚才到办公室里去的那个妮子,你把呢的耳朵支棱起来听好了,她叫林琳,是邢冠杰的私人律师!你听清了吗?”
难道吴立群说的是她?
“我眼睛不瞎,看出来了,你小子跟这个小妮子有一腿,对不对?她现在还在办公室里等着你回去共诉衷肠呢是不是?那你就问问她,让她自己说,她是不是叫林琳?她是不是邢冠杰的私人律师?她是不是来给邢冠杰办取保候审手续的?”
我的脑子一下子全乱了,怎样离开吴立群,怎样走下楼梯,怎样走进办公室,怎样来到她面前,全都一片模糊,一片恍惚,一片错乱。
我日思夜想的梦中情人,我心目当中纯洁姣好的美丽天使,怎么能跟凶狠狡诈的罪犯邢冠杰扯在一起呢?这难道是真的吗?
“你叫林琳?”我问。
“你怎么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她笑着说。
“你是律师?”我又问。
“你也知道了?”她抿着嘴笑。
“你是邢冠杰的私人律师?”我脸上肯定变了颜色。
“是啊,怎么了?”她看出我神色反常。
“邢冠杰的案子是我主办的。”我眼睛紧盯着她。
“那咱们就较量一下呗,法庭上见,看谁能赢。”她对我微笑着,说话的语气非常轻松,显然没觉得这是一个多么严重的问题。
“我们俩有一个人得放弃,要么是你,要么是我。”我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你这话就不对了吧,你有你的工作,我有我的职业,工作需要我们在一定不过场合打交道,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为什么非得有一个人放弃?”她对我的说法感觉很诧异,可对我说话的口气很委婉。
“我觉得,还是你放弃吧,为了我,也为了……好吗?”我直说了。
“我是邢冠杰的律师,可我不是他犯罪的同伙。”她显然已经有点儿不高兴了,可还是尽量保持脸上的微笑,耐心地向我解释:“你干公安,我当律师,以后打交道的时候多得是,要是我全都放弃,我该饿死了。”
我坐到办公桌前,口气冷淡地说:“林律师,谈公事吧。”
她走到我面前,眼睛正对着我,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不会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代表正义,别人都是魔鬼的化身吧?”
“你不是魔鬼。”
“我是魔鬼的帮凶,算是半个魔鬼,对吧?”
“这是你说的。”
“这是你想说的。”
“哈,我想的可太多了,你全都替我说出来?”
“你怎么想别人,我不管,就不许你这么想我。”
“你让我怎么想你?邢冠杰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你整天跟魔鬼待在一起,你还能让我把你想成天使?天使和魔鬼一起待久了,也会受魔鬼的迷惑,受魔鬼的利用。”
“天使也有跟魔鬼打交道的时候,你敢保证,你身边的人全都是天使,没有一个魔鬼,没有一个受魔鬼迷惑,受魔鬼利用的人?”
“你要是这么说,那好,请你告诉我,你这次到北京干什么去了?”
“北京商业银行的合同出了点儿问题,邢冠杰要我过去处理一下。”
“回程车票怎么来的?”
“买的高价票。”
“哈,高价票,买得妙,正好和我坐一道。”
她的目光一下子透出了怒火:“明说吧,你什么意思?”
我有点心虚,毕竟只是没有真凭实据的猜测,很难说得出口。
她紧盯着我,语气很平静,可心情很不平静:“你的意思,我全都明白了,那张车票,是我专门买来的,或者干脆是偷来的,就是为了要和你坐在一起,就是为了要接近你,就是为了要引诱你,我是一个拿自己身体挖陷阱设圈套搞阴谋的贱女人!你不用给我留面子,你还有什么你自己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的话,全都让我替你说出来,千万别客气。没了是吧?哪天想起来,随时告诉我,让别人转告也行,包括邢冠杰。见到你我很荣幸,很高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