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头儿一眼看见刘琦和我，脸一下子就白了，腿也哆嗦上了：“两位爷，我，我什么也没干啊我！我要是敢撒谎骗你们，我就是灰孙子！”
刘琦眉头一拧：“什么也没干？知道我们今儿找你干吗来了？”
老孙头儿差点跪下了：“两位爷，我真的，真的什么也没干哪！”
“昨天夜里你干吗了？”
“昨天夜里？值班，就在这儿值班，哪儿也没去。”
“三点到四点，你也在值班？”
“没错儿啊，就待在这屋里，哪儿也没去。我要是不说实话，天上打雷劈死我。”
“三点半的时候，有人在那儿打IP电话，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也是个警察，开着一辆警车，就停在电话跟前儿，打了不到一分钟的电话，完了就直接开车进医院里边去了。”
“什么时候出来的？”
“不大一会儿。”
“说具体了，几分钟？”
“顶多三分钟。”
“那人长什么样？”
“我只看见个背影，好像不太胖，也不太瘦，不太高，也不太矮，穿着警服，没戴帽子。”
“车号多少？”
“没看清楚。我琢磨着警车还能有……”
“车牌是什么字打头的？”我插了一句。
“什么字打头？”老孙头儿不明白。
“车牌最前头的那个字，是什么字？”
“那会儿天还黑着呢，我没看清楚，真的没看清楚。”
“中介干得好好的，怎么跑这儿看车来了？”
“没法子，混碗饭吃。”
现在没工夫和老孙头纠缠，我跟着刘琦离开停车场，来到医院保卫科，调看监控录像，询问值班保安。
监控录像显示：三点三十二分，一辆悬挂警牌的桑塔纳2000轿车驶进医院，停在大楼门口。芮雪走出大楼，跟车里的人交谈了几句，然后拉开车门上车，警车随即调头驶出医院大门。
值班保安证实，这辆警车的前后车牌完全被灰尘遮盖住了，一个字也看不清楚，但是凭经验凭感觉，不太像是北京当地公安部门的警车。
桑塔纳2000，警车，疑似外地警车牌照，所有的线索全都指向了吴立群。
“你再帮我查一下，昨天晚上七点半到今天早上六点，高速公路运河到北京这一段，有没有堵车的情况。”我毫不客气地又交给刘琦一个任务。
刘琦就像是我绝对服从命令的属下，一秒钟也没耽误，立马给他的同学打电话：“别撂电话，一撂电话你就没影了，我还不知道你？我就在这儿等。不就多花几个话费吗？有什么呀？你小子怎么说话呢，我什么时候都是如此慷慨大方，我什么时候小气过？小气的是你小子。”
有熟人就是好办事，情况很快查清楚了：在这个时间段里，京福高速公路和京沪高速公路运河市到北京市的区间，没有发生重大车祸，也没有出现长时间堵车。
吴立群果然是在撒谎。
“还有什么事儿，赶紧接着吩咐。”刘琦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规规矩矩地站在我面前，一脸严肃，一本正经，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辛苦你了，待会儿我请你吃饭，涮羊肉行吗？”甭管刘琦接下来要闹出什么妖蛾子来为难我，人家毕竟为我的事儿忙活了半天，总得表示一下谢意。
“甭来这套虚的，有事说事，没事我可还忙我的事儿去呢。”刘琦拉着架子要走。
“没事儿吧你？有话你就直截了当地说，甭给我来这套虚的。”我对刘琦的装模作样有点腻歪。
“我正想问你呢，你没事儿吧？”刘琦突然冲我横眉愣眼起来，声音冷不丁提高了八度。
“我怎么了？”我当然不服。
“你能怎么了？你聪明，你能干，你有本事。”刘琦连讽带刺。
“说什么呢你？”我有点儿上火了。
“得得得，我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把，你要是接茬儿还想让我给你帮忙，你就赶紧的竹筒倒豆子一块儿给我说清楚了；呢要是还要拿我当傻瓜，想踢就踢想扔就扔，咱们就此别过，以后谁也不认识谁。”看刘琦的样子，他是真生气了。
我明白了，刘琦是因为我没把真实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觉得我只是利用他，却不信任他。说起来也是这个道理，求人家办事，还不说明白，怪不得人家生气。可我不把实情告诉他，也是一番好意，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局外人，对这种事知道的越少，他就越安全，知道得太多了，就有可能陷进去再也拔不出腿来了，芮雪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所谓前车之鉴，不能重蹈覆辙。
我知道不能再瞒着刘琦，于是把自己的怀疑和分析全都告诉刘琦：“不是信不过你，是不想连累你。这种事，我是给拘在这儿了，不干也得干，你跟这事儿没什么关系，最好不往里掺和，尽可能离得越远越好。”
刘琦笑了：“小地方人就是没见过大世面，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像这种事儿，兄弟我见得多了。就说前些天……算了，说出来吓死你。说吧，下一步，你的打算。”
“他们不敢把芮雪留在北京，肯定要尽快送回运河市去。”
“你是说立马搜吴某人的车？”
我点了点头，刚想说出自己的打算，手机响了，是吴立群的电话。
“吴局长叫我马上赶回去，你这儿还有什么事儿吗？”从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可以听得出来，吴立群是在开车：“个人生活方面，郑波那边，有什么问题？尽管说，我回去原原本本地向吴局长汇报。”
“你在哪儿呢？”
“我刚上高速。”
“原想跟你一起回去呢，你要是回不来那就算了吧。”
“回不回去，你得听吴局长的命令，我可做不了主。我说你还是稳稳当当地在这儿好好治你的伤，既来之则安之嘛。”
吴立群事先连个招呼也不打，直到上了高速公路以后才给我电话通知一声，摆明了是对我有所防备。这样一来，我们追上去搜吴立群的车是办不到了，可要是就这么让他把芮雪带回运河市，我要救她脱险的难度就会更大，很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刘琦这会儿显出他的本事来了，只见他拿出手机，找到了他的一个发小儿兼老同学兼同行：“喂，是我，找抽呢你，连我都听不出来了？那是，有点儿小事，当然是小事儿，大事儿有党中央国务院呢，轮得着你小子*心吗？刚接到线报，有辆警车，桑塔纳2000，车上可能有违法物品，刚上高速，对，是京沪高速，就是奔你那儿去的，司机叫吴立群，车号是吧，你等等……”
我已经把吴立群的车号显示在手机屏幕上，赶紧送到刘琦眼前。
“对，是警车，运河市公安局的。查一下呗，查着了，功劳当然算你的，没我什么事儿；查不着，擦屁股也是你的，也没我什么事儿，别忘了告诉我结果就成。行行行，东来顺吃涮羊肉行了吧？什么时候过来什么时候吃，撑死你个小混蛋。我就在这儿等着啊。哎，对了，那小子可能有枪，小心点儿。挂了。”
我有点儿不放心：“咱们也过去吧？”
刘琦心里挺有分寸：“过去干吗去呀？让你们那位吴支队长知道知道，这事儿是咱们俩背后搞的鬼，专门对付他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这种小活儿，在我那哥们儿手底下不是一回两回了，一丁点儿纰漏也不会有。顶多半个小时，你就瞧好吧。等查出点儿名堂出来，咱们再过去现身不迟。”
果然，不到半个小时，消息来了，但是，不是好消息：经检查，车上只有吴立群一个人，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迹象。
我的判断被完全推翻了。
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我对吴立群的怀疑应该是有根据的，但是，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他一个人身上，未免有点儿简单化，片面化了。跑到首都北京繁华市区的医院绑架一个女护士，这种事不可能只有吴立群一个人来做，肯定还会有几个梁建国一类的帮手配合行动。
我对吴立群的怀疑，他可能已经有所觉察了，上高速之前给我打这样一个电话，把我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既可以证明他本人的清白无辜，又可以同伙的安全逃离提供掩护，这也算得上是一箭双雕的招数了。吴立群不是，也不可能是百无一用的傻瓜，我对他如此轻率，如此低估，未免有点儿过于托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