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堵住窗口?不行。
打开房门冲出去?更不行。
惶急之中,扫视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充当抵抗外来入侵者的武器。屋里堆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摄影器材、灯光电源、光盘、影集什么的,还有几个破旧笔记本电脑,哪样能拿来充当武器使用呢?瞅了半天,琢磨了半天,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一堆摄影灯具上面。
我把十几个灯具搬在一起靠在墙上,一个一个摆列整齐,全都面向窗口,把灯具的电源线的零线和火线分别拧在一起。
就这么点儿小活儿,要是搁在平时,压根儿不费什么力气,玩儿一样就干完了。可现在,左臂受了伤,一点劲儿使不上,吭吭哧哧折腾了半天,全身衣服被汗水浸了个透湿,费了好大劲儿才算摆弄得差不多了。
我把工作间里的所有灯光全部关掉,在墙跟电源插孔旁边蹲下,先把零线插进电源插孔,火线攥在手里,眼睛盯着窗口,静候楼顶上的客人出现。
黑子缩在墙角,大睁着眼睛,一会儿瞅瞅我,一会儿瞅瞅窗口,实在搞不懂我忙活半天,摆下这么个阵势,到底是要干什么。
久久的静默。
久久的等待。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突然,窗口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一个人从右侧登上窗台。
我一动不动,一声不出。
那人伸出手一只手臂,哗啦一声把窗户玻璃打烂。
我仍然一动不动,一声不出。
那人双脚登上窗台,向屋里窥探,眼看就要钻进来了。
该动手了。
我把火线投进电源插孔。
可是,灯具没有反应,压根儿一点儿光都没有闪射出来。
怎么回事?
难道灯具全都是坏的?
我把火线再次投进电源插孔。
灯具仍然没有闪射出我期待着的那种光。
窗外那人手里黑洞洞的枪口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
我干脆把电源线的火线和零线全都从电源插孔里抽出来,分别重新火线和零线的线头拧得更加结实更加紧凑,然后用力同时投进电源插孔。
我心想,是死是活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老天接茬儿还是不给我面子,十几个灯具接茬儿还是不能闪射出我期待着的那种光,我就只好向窗口发起自杀式冲锋,凭着两只拳头跟对手搏斗,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老子二十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
亮了!
灯亮了!
十几个聚光灯具同时闪射出白光,汇聚成强烈刺眼的巨大光柱,径直向着窗口,突如其来地、毫无预兆地、不可阻挡地地闪射过去。
站在窗台的人压根儿没有心理准备,在强烈光柱的突然闪射之下,出于本能的反应,立马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遮护在眼睛前面,等他明白过来自己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再要回过手拼命去抓绳梯的时候,他的整个身体已经失去平衡,已经开始向下坠落,一切都不能挽回了。
先是在寂静中凄厉的惨叫。
随后是在半空飞速的坠落。
最后是在地面猛烈的撞击。
就这样,我用灯光杀了一个人。
灯光实在是太过强烈,我的眼睛也受到了严重的刺激,暂时性失明,大概一两分钟什么也看不见。万幸的是,梁建国他们被这突然发生的惨剧吓慌了神儿,没有立马采取行动,不然的话,在我这会儿什么都看不见,压根儿不可能进行抵抗,只能老老实实等着人家随便收拾的情况下,只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了。
有人在喊叫。
有人在工作间里发出喊叫。
是黑子在工作间里发出凄惨的喊叫。
黑子亲眼看见他的伙伴演出了一出高空自由落体运动的小节目,亲耳听见他的这个伙伴落在地面上啪地一声从大活人变成肉饼,连惊吓带惶恐,精神受到很大刺激,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杀猪似地叫唤起来,而且叫唤起来没完没了。
警察赶到了。
刘琦也来了。
梁建国和黑子被戴上了手铐。
那个摔下楼去的倒霉蛋儿,就是刚才躲在楼梯后面的暗影里开枪打伤我的人,他打我一枪,我还他一光,这大概就叫作一报还一报,谁也不欠谁。只是我从头到尾一直没看清这小子长什么模样,他就是变成厉鬼找我索命申冤,我也没法验明正身了。
“这回可是我救了你,咱哥儿俩算是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刘琦笑着对我说:“你海真有两下子,Skype网络电话用的够熟的,一个字儿都不说,搞静默呢你。你猜怎么着,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肯定是你老兄遇到紧急情况了,找我求救来了。怎么样,咱哥们儿还不算太饭桶吧?”
“这回是我饭桶行了吧?”我顾不上跟刘琦拌嘴:“赶紧找人来给我伤处理一下这伤。就知道贫嘴滑舌丑表功,连一点儿眼力架儿都没有。”
“你还好意思说我呢,把人家秦大摄影家好端端的一处豪宅搞成了战场,看他怎么找你算账吧。哎,他人呢?”刘琦非得给我找点子错不行:“外边都乱成一锅粥了,主人躲在里边儿连面都不露,这算怎么回事儿啊?“刘琦使劲敲摄影室的门,敲了好半天,门终于开了,著名人体摄影家出来了,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是被人拿枪指着头出来的。拿枪指着他的头的人全身是黑,黑衣黑帽黑面罩,对了,正是我的那位失踪了半天的老对手。
这是我第一次在明亮的灯光下看到黑衣人,终于有机会仔仔细细地打量一下这个老对手了。突然,我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冷不丁把自己吓了一大跳:黑衣人竟然是个女孩!
面罩可以挡住面容,衣服可以遮住身体,残忍可以扼杀天性,凶狠可以掩盖人味,可是,女人天生的体态和姿势,却是绝对不可能被遮挡得丝毫不漏。
当黑衣人迈步走出房门的时候,有一个扭腰的动作,只有年轻女孩才会有这样的扭腰动作,尽管非常轻微,极其轻微,可在我眼里,却比刚才聚光灯发射出的强烈光柱还要刺眼十倍。
这个女孩身材苗条,动作轻盈,年龄不会超过二十五岁,长相也应该不会太差。就是这么个年轻的女孩,竟然两次差点儿要了我的命,两次在我面前全身而退。我真是太荣幸了,太有面子了。
这事儿我自己知道就行了,落到郑波他们耳朵里,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呢。郑波……他要是能知道这些事情就好了。唉!
原来,在我出去吃饭以后,梁建国一伙四个人完全控制了这所豪宅,在客厅留下三个人对付我,黑衣女孩在摄影室看住著名人体摄影家,并且负责接应指挥。
而我当时偏偏自作聪明,竟然主动地把著名人体摄影家,外加那张光盘,亲自送进摄影师,送到黑衣女孩的手里。我这一手主动送货上门,真他妈够聪明,够给对手面子了。
“你们谁是头儿?”黑衣女孩发话了,很有磁性、很柔和、很好听的女中音,压根儿不像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在说话。
“我们头儿都在外边没上来,有什么话你就冲我说吧。”刘琦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充英雄出风头的机会,立马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
“你给我听好了:一,放了他们俩。二,给一辆汽车。三,放我们离开。”黑衣女孩干脆利落,没有一个字的废话,最后接了一句:“任何人不许跟着。”
“我得先请示我们所的头儿,我估摸着这事儿太大,我们所的头儿也做不了主,得请示分局的头儿,分局的头儿是不是能做得了主,我也实在说不准,八成还得请示市局的头儿。反正这事儿挺麻烦,我请示请示看吧。”刘琦显然是想拖时间。
黑衣女孩冷笑一声,压根儿不给刘琦拖时间的机会:“给你们五分钟。”
刘琦接茬儿还是老一套:“五分钟哪儿够啊,这得一级一级报上去,然后再一级一级传下来,我估摸着至少也得半个钟点儿。你得体谅我们,我们都是干具体活儿的大头兵,一没权二没势,上边的头儿要是不发话,谁也不敢随便做主啊。你说是不是?”
黑衣女孩不急不躁,说话毫不含糊:“告诉你们头儿,给你们五分钟,每超过一分钟,我就杀一个人。这屋里一共有五个人,够我杀一阵子的。”
黑衣女孩拽着著名人体摄影家退回摄影室,刚要关门,我说话了:“我们也有条件,你先放了秦岭。”
黑衣女孩对我不太陌生,总算给我一点儿面子:“秦岭是谁?”
我一指著名人体摄影家:“就是你手里这位,这里的主人,他跟这事儿一点关系没有。”
黑衣女孩向我报以一声冷笑:“放谁也不能放他。”
砰的一声,摄影室的门重重地关上了。
刘琦不再贫嘴滑舌了,赶紧用对讲机向上级报告。
上级很快答复:宁可放了他们,也要绝对保证人质的安全。
刘琦他们一帮警察给梁建国和黑子摘下手铐,然后全体撤出。
我跟着到了楼外,坐进救护车,让医生处理伤口。
过了一会儿,只见黑衣女孩和梁建国他们押着著名人体摄影家和两个女模特,一个紧靠着一个,走出楼门,上了一辆面包车,呼地一声,面包车绝尘而去。
刘琦对我笑嘻嘻地说:“你还挺够意思。”
我没听明白:“什么够意思?”
“你对秦岭挺够意思。”
“我是担心。”
“他们不会杀他。”
“我担心的是光盘。”
“什么光盘?”
“什么什么光盘,就是那张光盘。”
“那张光盘怎么了?”
“光盘在秦岭衣兜里。”
“怎么在秦岭衣兜里?”
“我不是没法子吗,让他帮我保管。”
“啊!那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刘琦跳下救护车,开起他的警车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