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林琳跟芮雪活像一对姊妹花，头挨着头，身贴着身，嘀嘀咕咕说起来没完没了，说得高兴的时候笑成一团，说到难过的地方眼泪流在一起，把我整个晾在一边，好像压根儿没有这么个人。
忽然，林琳对我说话了：“前边下高速。”
“怎么了？”
“芮雪想去拜拜佛，我知道前边有个大光明寺，前边下去不远，也就三四里地，有一座小山，就在半山腰上。”
来到大光明寺大雄宝殿，芮雪虔诚地在佛像前伏地叩头，然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祈祷。
林琳悄声对我说：“心诚则灵，芮雪受了那么多苦，遭了这么多罪，也该转转运了。”
我有点儿不屑：“磕两个头就能转运，那你怎么不磕？”
林琳知道我对宗教从来没有兴趣，翻着白眼瞪着我说：“我倒是想磕来着，你要是愿意让我磕，我要不磕我是小狗。”
我撇了撇嘴，不吭声了。
芮雪又来到求签处，摇动签筒，抽出了一支签，交给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请他解签。
老和尚接过竹签看了半天，问道：“你不是给自己求签吧？”
芮雪脸色一红，轻轻点了点头。
老和尚略一沉吟：“虽然不是你的签，却也和你大有缘份。你看，第五二签，中下，诗曰：水中捉月费功夫，耗尽功夫却又无，莫说千金一诺重，枉劳心力强身枯。此卦的意思是，为了一诺之言，倾尽全身之力，虽然历尽艰难，终将一无所得。”
芮雪很是忧虑：“有禳解的办法吗？”
老和尚又略一沉吟：“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善哉。”
回到车上，芮雪把她抄录的签诗递给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觉得老和尚说得很有道理。你说呢？”
我说：“早知道你是给我求签，我就不让你来了。我从来不信这个。”
林琳哼了一声：“怎么样，芮雪，我就说他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吧，你还不信，以后甭搭理他，由着他随便折腾好了。”
芮雪说：“陈力是好人，好人就得有好报。”
我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这一步，我除了一条道跑到黑，没别的选择。就是为了郑波，我也万万不会回头。老和尚的这八个字，我给他改一下，苦海有边，回头无岸。”
听我提起郑波，芮雪和林琳相互看了一眼，都不吭声了。
我开动车子，顺着盘山公路下山。刚开出去不到一公里，忽然感到车子出现一阵晃动，很轻微，但是很反常，我不敢大意，立马刹车停在路边。
林琳和芮雪忙问：“怎么了？”
下车一检查，连我都吓了一跳：右前车轮的固定螺丝全都松开了，眼看就要脱落，要不是刚才反应还算及时，我们三个人这会儿恐怕已经掉进山沟摔成肉饼了。
林琳吓坏了：“怎么会这样？”
芮雪看看车，又看看我，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给她们宽心：“这车谁抓住谁开，开完了就扔到一边，压根儿没人想着保养修理什么的，要是没点儿毛病就怪了。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马上就能修好。”
车轮的固定螺丝一个不剩全都松开，要说不是人为的，鬼才相信。可能性只有一个：有人偷偷做了手脚，要害死我们。
邢冠杰潜逃了，吴立群隔离审查了，还有谁会把我们当作敌人，要用这种狠毒的手段，把我们置于死地呢？凶手会不会就隐藏在附近我们看不到的某个角落，跟着我们，盯着我们，随时准备找机会再次下手，把我们干掉呢？看来，这一趟北京之行前途未卜，还得加倍小心才是。
我几乎把全车各个部位检查了一个遍，直到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重新开车上路。
芮雪和林琳一起沉默着，紧张，疑虑，压抑，满怀心事，显然都感觉到了不可预测的危险。
我为了缓解紧张气氛，故意调侃：“林琳你后悔了吧？”
林琳不明白：“后悔什么？”
“不该跟着跑这一趟，担惊受怕的。”
“我才不怕呢，我是担心你的这辆破车再出毛病。”
“车是不会再出毛病了，只要人不出毛病就行。”
“人出什么毛病？”
“吓出来的毛病呀，瞅瞅你的小脸，都吓得没有血色了。”
“坏蛋，你的脸才没血色了呢。”
“还是人家芮雪心理素质高，不愧是在大城市大医院里当护士，大风大浪见得多了，一点儿都不紧张，你林琳绝对比不了。”
芮雪笑了笑说：“陈力你就甭拿我开涮了，还是说林琳吧。林琳跟着你跑前跑后付出了这么多，你也该说句实话了，你心里到底有人家没有？”
我现在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我心里太有她了，都磨出茧子来了。”
芮雪一本正经地说：“陈力，她一个千金大小姐，能这样对你，你知足吧你。我可把话撂这儿，你要是敢对不起人家林琳，我第一个不答应。”
我调整了一下倒车镜，往后一看，只见林琳脸上似笑非笑，眼睛冲着窗外，好像我跟芮雪说的这些话跟她压根儿没什么关系。
这小妮子，又跟我耍心眼儿呢。
“还真让你给说着了，我怕的就是千金大小姐，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这边受了半天委屈，她那边反倒先委屈上了，我连个诉苦的机会都没有，真要是到了那份儿上，让人压迫欺凌成了一男性窦娥，你说我冤不冤？”我一半儿是实话，一半儿是假话。
林琳小嘴一噘，有点儿生气了。
芮雪拿手捅了一下林琳，让她沉住气：“不错，林琳是高门大院里出来的千金大小姐，可人家向你摆过千大金小姐的谱了吗？论学问，论人品，论长相，哪样不是百里挑一的人尖子？陈力你还别不服气，追林琳的男孩子多了去了，你要是三心二意，到时候可没地方买后悔药去。”
我一笑：“是吗？这我还真没看出来。”
林琳一脸不服气，转过头来要冲我说什么，被芮雪拦住了。
“你算了吧，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心里只有林琳一个人，你早就打定主意了，非林琳不娶，对不对？要是林琳真的不跟你好了，你不急得跳楼才怪呢。”芮雪不紧不慢地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我不能说对，也不能说不对，只好干脆来了个沉默不语，就算是默认了。
芮雪向林琳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怎么样，我说对了吧？
林琳高兴了，强忍着不笑，可脸上早就笑得开了花。
芮雪也高兴了：“咱今儿可说好了，林琳，陈力，你们两个结婚的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喝喜酒，到时候，我可得好好地喝上几杯。”
我诚心诚意地向芮雪道谢：“我得好好地谢谢你，为了我的事，让你平白无故地遭这么大罪，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芮雪淡淡地一笑：“我为你，你为谁呀？！”
我们的车子再次上了高速公路，一气跑出去两百多公里，平平静静，安安全全，什么情况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也没发生。两个女孩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又开始说起了悄悄话。
这时，前边有一辆大货车正在超车，好长时间没有超过去，又降低车速，把超车道让了出来。
我打开车灯，加速超车。我的车刚刚跑到跟大货车车厢中部平行的时候，大货车突然向超车道猛转，向我的这边挤压过来。
我立马死死踩下刹车，赶紧向左避让，同时按响喇叭。可是，大货车压根儿没有反应，就像一座大山一样，黑压压地向我们挤压过来，挤压过来。
警车被大货车连挤带撞，先是破裂，然后变形，最后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