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胜利一脸不太相信的神情:“听你的话茬儿,这还得算是你对我很大的信任?”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别忘了刚才是你自己说的,你可是我陈力的人。”
王胜利笑了:“你终于还是承认了,我还以为是我自作多情呢。”
我跟王胜利推心置腹地说话:“我离开这里没几天,可总觉得好像什么都跟以前不一样了,看什么都是雾里看花似是而非的,该相信谁不该相信谁,该往右走该往左走,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我能相信谁呢?只有你;谁能告诉我往哪儿走呢?也是只有你。”
王胜利伸出舌头扮了个鬼脸:“没想到我还这么重要呢。那好吧,既然你如此的看重我,我也就只好士为知己者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只是有那么点儿可惜啊。”
我随口问了一句:“可惜什么?”
王胜利怪模怪样地一笑:“可惜我不是诸葛亮。”
我冷笑一声:“我也不希望你是诸葛亮,诸葛亮老打败仗,你要是他,我该倒霉了。”
王胜利喟然长叹:“在英国呆了几天,连诸葛亮都看不到眼里了,真是可怕啊。”
回到局里,我把案情向吴局长作了汇报。
吴局长沉吟道:“实在是有意思,连迷幻药都出来了。说说,你怎么看?”
我简单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一,从张启亮的工作状态和生活习惯看,他不可能主动地服用迷幻药。二,从张启亮的心理状态和行为表现看,他不可能自杀。至于为了治疗神经衰弱服用安定类药物,那是另一回事。”
吴局长从另一个角度考虑:“有没有误服迷幻药的可能?”
我当然不能轻率地下结论:“当然有。不过,我认为最大的可能性还是他杀。”
吴局长一语道破天机:“杀人灭口?”
我立马表示赞同:“可能性极大。吴局长,我想申请搜查令,立即搜查张启亮的家和办公室,抓紧时间拿到充足有力的证据,争取尽快在张启亮这里取得突破,总之是兵贵神速,越快越好,不给对方再做手脚的机会。”
吴局长尽管对我的主张有所保留,但还是很快表示同意:“是不是急了点儿?不过也好,打草蛇会惊,不打草蛇也会惊,那就干脆把草的动静打得大一些,把蛇惊彻底,让蛇暴露彻底,也许这样一来,我们反而会更主动一些。就这么办。”
我对林琳的父亲林副市长还是颇有顾忌:“林副市长那边是不是先请示报告一下,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吴局长态度坚决毫不含糊:“这些问题全都由我处理,你就不要瞻前顾后了,该怎么干,就怎么干,不管出了什么后果,都有我兜着呢。”
在吴局长的支持下,我带人对张启亮的家和办公室进行搜查,结果很是惊人:在他的家里搜出人民币银行存单合计一百一十万元,在他的办公室里搜出人民币、美元、港币现金合计七十多万元。以张启亮个人和他直系亲属的收入情况计算分析,这些巨额财产显然属于来源不明。
搜查接近尾声的时候,王胜利来电话说张启亮醒了。我立马来到医院,来到张启亮的病床前。
张启亮此时已经完全清醒了,可他偏要装出一副神志不清、反应迟钝的样子,一肚子早就准备好了的说辞,就像包装好了的牙膏,挤一下下,出一点点,故意表现出来这样的意思:他本来实在是压根儿不想说,但在我们的压迫之下,无可奈何不得不说。
我站在病床旁边,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盯着张启亮,问话的声音缓慢却又清晰:“你知道,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吗?”
张启亮不敢和我的目光对视,把眼皮往下一耷拉,声音有气无力地答道:“我,我也闹不清,听医生说,好像是,应该是,舒乐安定吃得太多了。”
我先问了一个不太敏感的问题:“你经常吃安定?”
张启亮回答得挺自如挺轻松:“我长期神经衰弱,失眠很严重,每天夜里睡觉之前都得吃安定,通常每次两片,最多的时候三片,这次怎么吃了这么多,到底怎么回事,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我随后问了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你想自杀?”
张启亮回答得稍有紧张稍有急促:“没有没有。我刚才,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实在是,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我故意把已经套到张启亮脖子上的绳子解了下来,给他来个欲擒故纵:“想不起来没关系,沉住气儿,慢慢儿想,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说。我反正今天没什么事儿,就算在这儿给你当一回陪床吧。你不会在意我在这里坐会儿吧?”
我远远地坐到沙发上,拿起张启亮的病历,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好半天没有抬头看张启亮一眼,整个把他晾在了一边。这是刚才对付吴立群的老套路,这回原样照搬照用,看看是不是也能在张启亮身上立竿见影,收到奇效。
张启亮显然比吴立群更加沉不住气,待了不一会儿就偷偷侧过头来,斜着眼睛朝我这边瞟,正赶上我一抬头,两人目光碰到一起,把他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把头转了回去。
张启亮终于忍耐不住,主动开口说话:“我好像,我好像,接过一个电话,我应该是在接电话的时候吃的安定,没错,就是这样。”
我往沙发上一躺,整个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紧跟着说出一组电话号码:“市府宿舍大院里的IP电话打到你的手机,通话时间三分零十六秒,你说的是这个电话吧?”
张启亮皱着眉头,好像在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形:“是这个时间,就是这个时间。来电话的人,声音很陌生,说的话也很奇怪,他只是一个劲儿地提醒我,该睡觉了,该吃安定了,该吃多少片安定。我当时就像中了邪一样,他在电话里说什么,我就照着做什么,拿出了三十片舒乐安定,一下子全都放进嘴里。我把药吃完了,电话也断了。”
我故意说出带有引导性的话:“照你的说法,这是有人打这个电话蓄意谋害你?”
张启亮就是想让我得出这样的结论,可他却故意佯装出一副不太确定的样子:“可能吧。不过,也可能是恶作剧,我也不敢确定。”
我不给张启亮耍滑头的机会:“说得确实一点儿,究竟是蓄意谋害,还是恶作剧?”
张启亮只能照直说了:“我觉得,还是蓄意谋害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吧。”
我冷冷一笑:“你早该这么说了。还什么恶作剧?你也算是大领导的秘书,见过大世面的人物,装什么糊涂?你说这种话才算是恶作剧呢。接着说当时的情况。”
张启亮不再一点一点地往外挤,一口气说了出来:“我知道舒乐安定会在三十分钟以后发生药效,按照我平时的习惯,吃了药以后,先躺在床上看一会儿书,等着渐渐地有了睡意,就放下书,慢慢地睡着。我当时脑子潜意识里有一个感觉,感觉异常,不同寻常,可是怎么个异常,怎么个不同寻常,脑子里一团混沌,一片迷糊,怎么也想不出个头绪,脑子里就有一个念头,不能睡,睡了就完了。后来,我好像已经快没知觉了,只记得我想从书房出去,扶着家具走到门口,刚拉开门,就一头摔倒在地,昏过去了,一直到苏醒过来,就躺在这里了。”
我问道:“没了?”
张启亮答道:“没了。”
我又问道:“真的没了?”
张启亮又答道:“真的没了。”
我点了一下题:“看来你的脑子真是有点儿迷糊。我就提醒你一下吧,你接电话之前好像喝了一杯茶,英国出产的袋装红茶。”
张启亮很高兴我提出这个问题,他也很高兴回答这个问题;“啊,对了,是喝了一杯这样的英国红茶。”
我替张启亮说出当时的状况:“喝了英国红茶以后,你的大脑出现了状况,按照你的说法,你就像中了邪一样,打来电话的人,你完全相信,电话里说的话,你完全照做。是这样吗?”
张启亮连连点头:“是这样,就是这样。”
我不替张启亮说出结论:“好了,你已经把事情的全过程说完了,现在就请你把你的结论说出来吧。”
张启亮不想做结论:“结论?作结论是你们的责任,我是受害人,我能作什么结论?”
我嘲讽的语气很是明显:“你就别太谦虚了,你早就作出了结论,在跟我谈话之前你就作出了结论,现在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还藏着掖着干吗,太不够意思了吧?!”
张启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藏着掖着,我,我确实没有。”
我不再难为张启亮了:“文人就是文人,含蓄,内敛,不该说的不说,该说的也不说。那好吧,我只好替你说了,如有不当之处,请你随时指正。”
我走到病床旁边,双臂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盯着张启亮:“你喝的那杯英国红茶,含有麦角酸二乙铣胺,也就是迷幻药成分,你在迷幻状态中,不自觉地接受电话里传出的指令,吃下了超量的舒乐安定。结论:这是谋杀,有人出于某种目的,要用这种方式结束你的生命。我说的对吗?”
张启亮脸色灰白,过了好半天,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