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塞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明月当空,皎洁的月光自天窗垂下,照亮了四周的景物。
眼前是一间灰暗的牢房。青灰色的墙壁与天花板,大门与天窗都被铁条封死,潮湿的地板上铺满了枯黄的杂草,墙角边上还放了一只老旧的木桶。
从杂草堆里翻身坐起,塞特感到自己的胸口与后颈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在疼痛的刺激之下,他逐渐回想起昏迷前所见到的最后一幕:
吉尔菲斯弯腰屈膝,如弹簧一般,弹射而出,右手握拳,直朝着他打来。
他匆匆举起铁剑一挡。
熟料,铁剑就如同纸板一般,被吉尔菲斯轻易地一拳洞穿。
洞穿铁剑之后的拳头丝毫不见停滞,继续往前突进,直到重重地打在他的胸口。
痛、疼痛、撕心裂肺的剧痛!那感觉,仿佛胸口的肌肉正遭受着无情的撕裂,仿佛胸肌下的肋骨正寸寸折断,仿佛五脏六腑都受到了暴风的侵袭,仿佛呼吸要就此停滞。
他连退了两步,然后,身后传来了吉尔菲斯低声的数落:“好差劲的‘坚’啊,简直一塌糊涂!”
“‘坚’是什么东西?”这是塞特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丝疑问。随后,他便感到后颈一痛,彻底失去了知觉!
“可恶啊,居然敢小瞧我!”
回想起吉尔菲斯最后那句鄙视意味十足的话语,塞特不禁怒火中烧!
“这次是我大意了,下次我一定……,一定不会输给你的!”塞特信誓旦旦地嘟囔道。--尽管他口头上不愿认输,但其实心知肚明:虽然在技巧上他与吉尔菲斯不相上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说到拳头的威力,也就是力量,塞特自忖与吉尔菲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下次再遇上,只能和他游斗了!”
无视于周边的环境,塞特一脸凝重地坐在杂草堆里,细细回味着与吉尔菲斯对战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从身法到步伐,再到临机应变的速度。所有的一切,他都认真而仔细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以期能从中窥探出吉尔菲斯的破绽或者短板。
他也就这点好,每次吃了亏之后总能及时地总结经验教训,以免日后再重蹈覆辙。再加上他后天养成了一种不轻易认输的性格,两种特质的叠加、相辅相成,就成了推动他不断进步的动力。就连他的脉流,也是在伊莉亚的刺激之下觉醒的。
思索了良久,塞特方才摇着头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走到牢门边上,将身体与脑袋紧贴在牢门上。透过牢门上铁条之间的间隙,他细细地察看着牢房外面的情形。
触目所及的,是一片昏黄的灯火,一条狭长的走廊,以及千篇一律的,不管是外形还是内涵都一模一样的简约式牢房。
“这是哪里的牢房呢?我又是怎么进来的?”
怀揣着疑问,塞特抓着牢门上的铁条,用力地晃了晃。铁条纹丝不动,似乎它们的根部早已经牢牢地扎进土里,生根发芽!
对着牢门发了一会呆,塞特才如梦初醒般回头查看自己所在的牢房。
“我的行李呢?”
可惜,一览无遗的牢房里,除了满地的杂草,以及墙角边臭气熏天的便桶,塞特再没看到其他物品。
慌乱地摸了摸衣袋以及裤袋,塞特惊恐地发现,不止是行李,连他的钱袋以及魔斗武装--煌剡,都不翼而飞。其他的物品倒还好说,可是依莉亚送的围巾,以及莉贝卡送的煌剡,却是丢不起的。
围巾,是塞特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塞特早就决定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好好爱惜它。
至于煌剡,自从在巴伦镇第一次相遇以来,每一次将它握在手中,塞特总是能从它身上感觉到一种久别重逢的亲切感。随着亲切感的与日俱增,塞特更是将它当成了密不可分的好伙伴。
可现如今,最珍视的两件物品居然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塞特不由得焦急万分。
惶急之下,他将脑袋贴在铁门上,高声大喊:“有没有人啊!快来人啊!放我出去!”
连喊了十几声,走廊尽头方才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来到近前之时,一个粗暴的声音率先传了过来:“吵什么吵啊!想找打是吗?”
话音方落,一个满脸肥肉、体型肥胖、长相粗糙的狱卒出现在了塞特面前。
狱卒穿着蓝色的制服,挺着个大肚子,身体上的肥肉随着他跨出的每一步而上下颤抖着。他的腰间挂满钥匙,右手拿着一把铁棍,不住地摇动着。
“你们凭什么把我关起来?快放我出去!”塞特抓住牢门上的铁条,用力地摇了摇。
狱卒冷笑一声,举起铁棍用力往牢门上一敲,发出“乓”的一声巨响。
塞特被狱卒的异常举动吓了一跳,连忙缩回双手,往后退了一步,做出警戒状。
胖子狱卒见状得意地一笑,他上前一步,脑袋紧贴着牢房,龇牙咧嘴地说道:“你在核心区护卫军的军营外闹事,打伤数十名护卫军官兵,护卫军的头头现在正气火着呢。在还没找你清算这笔账之前,他是不会允许你离开这牢房半步的!”
闻言,塞特的心陡地往下一沉。——护卫军头头?那铁定是个大官啊!虽说此次事件的错误并不全在他身上,可是,他打伤了护卫军的人却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护卫军的头头会如何报复并不是塞特所关心的,他关心的是他的围巾还有煌剡。
“我的行李呢?你们把我的行李弄哪去了?快把它们还给我!”
“哈,你的行李早就被上缴了!现在估计已经被全部变卖,作为医药费以及精神损失费赔偿给被你打伤的护卫军队员了吧!”狱卒咧嘴大笑,脸上的肥肉顿时堆到一块,将他的小眼睛挤成一条缝。
闻言,塞特如遭雷殛。目瞪口呆之下,他连退两步,颓然坐倒在草堆里。
“哼哼,晚上你就安分点吧。判决书明天一早应该就会下来。以你这种恶劣的情节,至少也要被关个十年八年的吧!”说到这,胖子幸灾乐祸地笑了。
听到这里,塞特的整个大脑登时一片空白,连狱卒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接下来的以整个晚上,塞特就一直在草堆里呆坐着,让委屈、悲伤、以及悔恨等情绪,在自己的血管中静静地流淌。
一晚上时间,他想了许多:他想到了伊莉亚,想到了与她的约定,想到了与臭老头打的赌,想到了莉贝卡与克劳得,而想得最多的,就是哈曼。
是的,哈曼,那个该死的哈曼!要不是他偷了介绍信,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一切的一切,完全就是那家伙造成的!如果能够出去,绝对不会放过那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即使真被判了刑,也要想办法逃出去,将那个家伙给痛扁一顿,然后再浪迹天涯。
塞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副:在萧瑟的秋风中逆风而行的,肮脏、邋遢的流浪汉造型。
“啊……!我不要变成这样!”塞特抱着头呻吟。
“可事到如今,我还有退路吗?”塞特痛苦的思索道:“经过这一番斗殴事件,军队肯定已经将我的名字写进了黑名单,想要再加入政府军已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是返回勃拉斯坦,当地的军队恐怕也不会收容我!如此一来,想要通过正规的手段实践与依莉亚的约定,已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剩下的唯一出路,似乎就只有邪道了!可是……!我是好人,我不能误入邪道!我是好人,我不能……。”
在近似于自我催眠的念叨声中,塞特迎来了决定命运的清晨。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当天早晨,除了前来送早餐的狱卒之外,整个早上塞特再没有见到其他人。——下午如此,晚上如此,一连3天都如此。
到了第三天傍晚,塞特终于忍不住了。他叫住了前来送晚餐的胖子狱卒,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胖子狱卒似乎也在纳闷着同样的问题。他这里只是一个临时的看守所,被送到他这里的人,少则半天,多则一天,就会被带走。像塞特这种一连在看押所里呆上3天的人,他还从没遇到过。
“大概是你的犯罪情节太严重了,他们要给你定重罪,所以才拖了这么多天!”胖子狱卒不乏恶意地吓唬道。为塞特送了3天的饭,他心里早就老大不乐意了。
塞特显然是将狱卒的恐吓信以为真了,顿时连吃晚餐的心情都没了。
就在他怨天尤人地揣测着自己行将面对的命运之时,狱卒的脚步声再一次在走廊中响起。
“终于,来了吗?”塞特悲哀地想道。在这种时候会响起脚步声,十有八九是判决书已经下来了。
塞特忐忑不安地走到牢门边上,朝走廊里张望着。
来的人还是那个胖子狱卒。他走到塞特的牢房前停下,拿出钥匙,将牢门打开。
“出来吧小子,有人来保释你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似乎极不甘愿,脸上的神色像极了便秘症患者。
塞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之后,他就被狱卒粗暴地拉出了牢房。
“保释是无罪释放的意思吗?”
“差不多吧,快走!”狱卒从背后推了一下塞特。
塞特往前踏了两步,半转过身,奇道:“你不是说,我犯的罪行很严重吗?怎么又被无罪释放了?”
“哼,算你小子走运,遇上贵人了!”狱卒将不满全都写在了脸上,嘟着小鼻子直哼哼。如果他的嘴巴再翘一点,就颇有猪头的风范了。
“贵人?可我不认识什么贵人啊!”塞特疑惑道。胖子狱卒在他背后不断地推他,可他愣是站住了不动,不愿再往前走半步。
毕竟,从判刑到无罪释放,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极端。外面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居然让他瞬间从地狱步入了天堂。——在没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塞特打死都不愿走。
见死活都推不动塞特,胖子狱卒急了,只听他恼声说道:“干嘛呢你!能被无罪释放你还不满意吗?快走,快走,保释你的人还在上面等着你呢!”
“保释我的人?”
“是的,是个管家装扮的人!”
“管家?克劳得?”塞特恍然大悟。——如果是莉贝卡的话,的确很有可能来救自己。
跟着狱卒走出地牢,塞特被一个文质彬彬的文员接走。
跟着文员来到一间会客室模样的房间里之后,塞特见到了前来保释他的人。——油光发亮的的黑皮鞋,一丝不苟的黑色管家装束,还有领口系着的大红色的蝴蝶结。
“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