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在幽静的长街,不远处一棵老树斑驳的枝干上鼓出嫩绿的叶芽,不知不觉中冬日已随风的脚步离开。一架精致的马车擦肩而去,银铃般的笑声和余香夹杂在扬起的尘埃中缓缓落去。蓦然回首,身后依然是寂寥的长路,没有尽头。
不知何时行至秦淮河畔。一艘画舫正欲起行,艄夫慢斯条理地解着缆绳。张天白走上画舫,老鸨上前迎道:“公子来的可真巧,姑娘们刚梳洗打扮好。”
张天白掏出片金叶子给她道:“这条船今晚我包了,莫再让他人上船。”老鸨笑而不语,张天白又掏出一片金叶子道:“够了吗。”
老鸨笑道:“够了,够了。公子里面请”。又向舫中喊道“姑娘们有贵客到。”
舫厅中十多名女子从舫间走出。两个妙龄女子上前道:“公子请。”边说边将张天白拉至舫厅案前坐下。
小厮端上四碟精致的小菜和一壶酒。张天白掏出两锭纹银给左右俩女子让二人离开。
“公子真是豪绰。”老鸨站在一旁笑道。“可这两位是舫上最好的姑娘了。”
一素衣女子款步上前道:“不知公子是观歌舞还是听曲。”
老鸨道:“倩雯不如今晚你陪公子饮酒如何。”
倩雯道:“妈妈说笑了,倩雯只献艺从不陪客人饮酒。”
张天白挥手让老鸨下去,低头举起酒杯道:“歌舞琴曲都可。”
倩雯欠身而退。舫厅中琴响舞起,张天白无意欣赏,只醉心于眼前这杯中之物。忘了饮了多少,饮了多久,抬头再见窗外,已是月上枝头。舞乐未停,偶尔曲中有声不易察觉的弦外之音传来,让人心中甚是烦躁。张天白摇晃着站了起来,推开正在起舞的女子,女子惊叫一声站在一旁。张天白踉跄地走到一个手抚古筝的少女面前,少女满脸惊骇退至一旁看着他。
倩雯以为张天白要对少女无理,放下手中乐器上前道:“公子想要如何。”
张天白站在古筝前轻弹几下,道:“指法拖泥带水不够细腻,此音怎可入耳。”说完酒意上涌,奔向船头,扶着船舷俯下身呕吐起来。
“天白,”“张郎”叶焉容和薛瑶身后跟着魏诚和几名仆役沿着河畔寻来。
舫上红灯摇曳,叶焉容指着河中舫上正在呕吐的人道:“姐姐你看那是不是张郎。”
薛瑶往顺着叶焉容指的方向望去,道:“是他。”
两人雇了一条停在岸边载客的小舟,往画舫划来。刚上画舫便被老鸨拦住,“这可不是两位小姐来的地方。”
“我们来找人。”叶焉容道。
老鸨笑道:“我这舫上只有一位公子。”
“我们就是找他。”薛瑶不耐烦道。
老鸨道:“看二位小姐的打扮应是待字闺中官宦人家之女,莫非那公子是二位小姐的相好。”
“敢对我家二位夫人不敬,快些让开。”魏诚与几个家仆也乘舟赶到。
“那可不行,公子吩咐过不可让他人上船。”老鸨喊过几个打手。
舫中的姑娘都已出来围观,“明明是两个小姐,为何被称为夫人啊。”
“倩雯姐,你看那位小姐竟似比你还美貌。”一个姑娘指着叶焉容道,“难怪别的男人见到倩雯姐都盯住不放那公子却只顾低头饮酒。”
素衣女子望了一眼还在船头呕吐的张天白,没有言语。
呕吐后略微清醒了些,见舫上女子都围在船舷边,张天白走了过去,道:“何事。”
倩雯指着舷梯处的薛瑶和叶焉容道:“公子,她们是来寻你的吗。”
“不是。”张天白看也没看转回舫厅。
薛瑶见老鸨阻拦,便要硬闯。魏诚道:“不劳夫人动手,让老仆来。”说完上前几拳将拦在前面打手击倒在地带着仆役冲了上来。老鸨吓的躲在一旁,围观的女子惊喊着退进舫厅。薛瑶和叶焉容、魏诚跟着也进了舫厅。
魏诚躬身上前对张天白道:“老爷,二位夫人都找了你一天了。”
叶焉容上前见张天白依然举杯畅饮,没有理会魏诚,轻声道:“张郎,莫饮了。”
薛瑶也上前道:“我们回去吧。”
“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快走,”张天白醉眼茫然。
“你们快离开吧,这位公子说不认识你们。”倩雯端上一盘糕点,道,“公子饮得太多了,尝尝倩雯亲手做的松糕如何。”
张天白拿起一块松糕,放在口中道:“不错,你们……”已醉得不醒人事忘却自己说了些什么。
醒来时,卧房中只有自己一人,张天白穿好衣裳,走至前厅。两个丫鬟立于门旁,张天白道:“夫人呢。”
“二位夫人一早去灶间了。”一丫鬟答道。
“她们去那做什么,”张天白带着疑惑走进侧院来到灶间所在小院门前。薛瑶的声音从里面传出道:“陈嫂这鱼收拾成这样行吗。”
张天白往里瞧去,薛瑶同叶焉容和三四个妇人正在收拾食材。
薛瑶手提着一尾收拾鱼,放在一中年妇人面,那妇人笑道:“还好,挺干净,可是鱼胆破了,不能用。大夫人还是我来吧!你这小手嫩的能攥出水来怎么能干这个。”
“不用,我自己来。”薛瑶道。
坐着择菜的叶焉容此时站起身来一手拿着一把短刀一手手持一节荷藕,对另一妇人道:“吴嫂菜摘好了,下面在再将藕匹削去吗?”
吴嫂道:“二夫人小心些莫伤着手。吴嫂话音未落只听叶焉容“啊”喊了一声。
张天白闻叶焉容惊叫心陡然收紧。
“二夫人削着手了。”吴嫂大惊道。
“没事,只有一道小口子。”叶焉容道。
吴嫂道:“二位夫人莫再动手了。若让徐嫂看到定然训斥我们。”
“不会的,如果她看见我和姐姐同她说。”叶焉容笑道。
“是啊,你们放心好了。”薛瑶道。
过了一会,吴嫂道:“好了,二夫人可以拿进去了,剩下的我自己来。”
“妹妹等我一下。”薛瑶又道,“这样行了吗。”
陈嫂道:“可以了,可以端进去了。”
薛瑶同叶焉容拿着各自收拾好的食材进入灶间,张天白走进小院。示意院中几人莫要出声,来到走到灶间门前。
“吕叔这样就可以开始作菜了吗。”叶焉容对掌勺师傅道。
“藕要切片,鱼要剂上花刀。”掌勺师傅道。
“吕叔,你先做一遍让我们看一下,”薛瑶道。
“好。”掌勺师傅说着便要拿过叶焉容放在菜案上的莲藕。
“不行”叶焉容道,“别用这个。”又喊道:“吴嫂拿节削好的莲藕来。”
吴嫂看了看张天白。张天白点头示意让她拿进去。
掌勺师傅一边做着一边详细的给两女讲解每一个步骤。
掌勺师傅做好后,道:“二位夫人会了吗。”
“还好,不是太难。”薛瑶笑道。张天白走进灶间,几个掌勺师傅和配菜的小厮躬身行礼,张天白挥手让几人离开,不致一语的面带微笑看着薛瑶和叶焉容。
“天白,你醒了啊,”薛瑶道。
“你两人为何在这?”张天白道。
叶焉容走到张天白身边道:“昨晚饮了那么多酒,我给你盛碗参汤来。”
张天白道:“别麻烦了,我不想喝。”
薛瑶犹豫一会道:“那你先出去,不许打扰我和妹妹。”
“我不出去,”张天白坐下道:“你们为何如此。”
叶焉容撅嘴道:“昨夜回来时,你还攥着松糕不放,还不停的自言自语。”
张天白道:“什么松糕?昨晚我怎么了?我是如何回来的?”
“天白,对不起。”薛瑶道:“昨夜我和妹妹才明白你为何不让丫鬟为你更衣,也不要你学什么规矩了,否则就不是有着满脑稀奇古怪的想法,整天坏兮兮的你了。”
“你是故意损我,还是在褒扬我啊!”张天白笑道。
“张郎,你若不愿离开,那就坐在这,看着我和姐姐学做菜如何,”叶焉容道。
“他将灶间的人都赶出去了,妹妹我和你行吗!”薛瑶心有顾忌道。
“我们就按方才吕叔教的去做应该可以,”叶焉容道。
两女走到菜案前中规中矩的将菜配好,走到灶前。薛瑶道:“妹妹你先做,我来烧火。”
灶底火已熄灭,尚未燃尽柴薪在灶底还有着隐隐红意。薛瑶一手撩起裙摆一手取过几块柴薪放进灶底。见火未燃起只冒出浓烟便俯下身深吸一口气,往灶底吹去。浓烟被吹得四散,薛瑶起身时已是灰头土脸。
“姐姐还是我来生火吧。”叶焉容说话间换过薛瑶。可也是照着薛瑶的样吸气往灶底吹去,抬头时便也如薛瑶般灰头土脸。
张天白笑着走过去,看着两人汗水与被浓烟熏出泪水,顺着额头和眼角流下,在娇嫩的面容上形成黑白分明的沟壑,心疼道:“还是我来吧,你们去将脸洗尽,都变成花猫了。”
两女各自看看笑了起来。叶焉容道:“张郎你会吗。”
薛瑶道:“是啊,我可也从没见你做过。”
“没吃过你们还没见过你们跑吗。”张天白笑道。
薛瑶道:“妹妹他取笑我们是猪。”
叶焉容道:“姐姐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没听出来。”
薛瑶道:“笨死你,你没听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两位小娘子好聪明,怎么会是小猪呢。”见二女羞恼张天白道,“快洗洗去莫让别人看到你们这副尊容。”
二女转身去洗漱,张天白取过两人配好的食材苦笑着摇摇头,准备重新改刀。
待薛瑶和叶焉容回来,张天白道:“藕片要切的薄厚均匀,否则有的火候已老有的却还未熟。鱼身剂花刀,浅则不易入味,深则在烹制之时鱼身易碎。”张天白边说边手起刀落将食材从新收拾一遍。
薛瑶惊讶道:“从未见你下过厨,为何刀工如此娴熟。”
“我又不似两只小笨猪,掌勺师傅那般教法都不会,”张天白笑道。“孩时我也常跑进酒楼灶间玩耍,看也看会了。”
“你又在笑我与姐姐,”叶焉容道。
看着两人羞旎的女儿态,张天白道:“厨下之事偶尔为之尚可,不必事必躬亲,但有些自己随手可做之事又何劳他人之手。”
“夫君教训的对,以后瑶儿与妹妹不再如此了,”薛瑶眨了眨眼睛调皮道。
“可是张郎如果这般便不算是我与姐姐亲手做的了,”叶焉容道。
“是你们收拾的食材啊,怎么不算是亲手做的呢?”张天白道:“你们不会只让我吃这两道菜吧?”灶间其它收拾好的食材甚多,张天白又取过几样一一配好。灶底尚余火星,取些易燃茅草,用火棍支起,茅草燃后加入柴薪使之架空。不一会烈火熊熊,抬头见薛瑶与叶焉容私语而笑,张天白道:“你们所笑为何如此鬼祟?”
“不告诉你,你快做吧,”薛瑶故作神秘道。
油入火起,“锅里着火了”叶焉容喊道。张天比不慌不忙加入食材迅速翻炒,不多时几道精致小菜,随手而成,身上却油星未溅。
“完工,”随后张天白让掌勺师傅和配菜的小厮进入继续忙活。
“不曾想二位夫人厨艺如此之高,”吕叔看着摆在食案上的几个小菜赞道。
二女笑而不语。薛瑶吩咐丫鬟将做好的菜肴送至前厅,随后同叶焉容回房将溅有污渍的衣裳换下。
三人围桌而坐,“味道真是不错,”叶焉容尝了一口道。“我同姐姐有一事相求,张郎可否答应。”
看着两人眼中露出狡黠的目光,似是有些不怀好意,张天白警觉道:“何事。”
薛瑶娇声道:“天白你先答应,我们再说。”
“不可,”张天白道,“看你二人之态定是不怀好意。”说完起身走至薛瑶身后,将手从领口伸入到她腋下,威胁道:“快说。”
“快放手,痒死了。”薛瑶娇笑道:“我同妹妹见你厨艺如此之好,想让你在府中做厨娘。”
张天白拉过叶焉容挠痒道:“好啊,你二人敢消遣于我。”
叶焉容吃痒不住求饶道:“我错了,放开我。”
嬉笑过后,叶焉容道:“未曾想到今日如此开心。”
“我收拾鱼时,想着你如果吃到我与妹妹做的菜时吃惊的样子就想笑,”薛瑶道。
“现在我才知道张郎你昨夜为何抓着松糕不放,可那不是我同姐姐做的。”叶焉容低头看着菜肴道:“今日这也不是,是张郎你自己做的。”
张天白将两女搂在怀中道:“怎么不是呢。难道你们吃着我为你们做的菜肴不开心。”
“开心。”薛瑶泣道:“以后张郎之事我与妹妹再不假于他人之手了。”
“还是我自己来吧。”张天白道,“谁让我的两位娘子是小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