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铃声把我从电脑上叫回来,“洛川,是我,二牤子,”“哦,”我懒洋洋的回答道,“出来啦你”电话那头骂道:“扯屁!你牤爷自在着呢,要咋说你才会相信我,我没参与那件事!”“随你,你找我干什么”我实在没心理会他,自从我看清他和王伯考的嘴脸后我对他俩彻底死心,“王伯考又想干什么!”我没好气的说,“诶诶诶,川子你别急,我知道你记恨我们,其实老爷子有苦衷……”二牤子说的犹犹豫豫,“所以偷偷翻我家祖坟!难不成我的谢谢你们这帮王八羔子啦!”我刚想挂,二牤子急忙说道:“川子。。别挂,现在不是吵的时候,你即便不待见我和老爷子,那薇可你不能不管吧。”说起薇可我还是稍稍有些心动的,她是王伯考的侄女,也是我的同学,可是我还是压不住火,那是我家祖坟呀,就这么一呀,对于一个男人来讲爸妈为什么重要啊?老婆为什么重要啊?不都是只有一个吗,祖坟让人家翻个遍跟自己被人扒光看个遍有什么区别?我可是个挺保守的人,这种屈辱可受不得,“川子?你还是狠不下心了吧,我就知道你善良。。”二牤子没皮没脸的笑着,“有屁快放!”我有气无力的说,“川子,回来吧,说真的我……我真扛不住了”二牤子仿佛真的很真诚,我和他从小光屁股长大,从没分开过,我记忆中他只有两次这么认真的口吻说过话,一次我忘了是什么事了,还有一次就是我两吃饭都没带钱,面对凶狠的老板,他对我说“兄弟,我经打,你快跑”我当时泪如泉涌,所以此时此刻我预感真的出事了,“出什么事啦”我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二牤子好一会没出声,“说不清,见面谈吧……”
我匆匆忙忙跑出家门,说实在的我总有种潜在心理,似乎身边的人都在对我指指点点,说的也是啊,我这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缺心眼了,是我对王伯考说我家祖坟风水超好,也是我非得卖弄那点小见识带他看风水,我自己都骂我自己。
我赶到了那家熟悉的小咖啡厅,薇可和二牤子都在等我,出乎我所料,二牤子没主动向我示好,薇可也十分淡定,反倒让我觉得气氛十分诡异,“来了啊”二牤子强忍着似的挤出一个笑容,我没好意思说,他笑的其实比哭还难看,薇可只是静静地看我,不住的用勺子搅着咖啡,“发生什么事了。”我问,他两相互看了一眼,都没做声,我真是着急了,可是我得压得住气场,于是我起身做出要走的态势,“诶诶诶,我说,我来说”薇可开了口,“川子,你是绝对的唯物主义者吗?”薇可问的犹犹豫豫,我听得懵懵懂懂,“什么意思!”我大叫,二牤子按住我的肩“川子,你别急,我给你看个东西。”说着,他掏出几张照片,我一看,正是他在我家祖坟前的留念,照片上的他一脸春光灿烂,没皮拉脸的张着胳膊,我刚要火,二牤子早就看出来了,“别急别急!你仔细看看,仔细看看好不好?”他略带哀求的说,我又看了几张全是二牤子的大脸,“看不出来。”我把照片摔在桌子上,“都是你的老脸,看着就恶心。”二牤子似乎十分激动的看了一眼薇可,我对他的表现真无语,难不成他喝咖啡可多了?“你看,你只看见我一个人吧?”二牤子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你看……”二牤子把照片一张张拾起,突然,二牤子指着一处空白,幽幽的说:“这儿,这儿有人的!这里站的是王伯考!!”
面对神经兮兮的二牤子我几乎是无意识的看了一眼薇可,她缓缓的点了点头,我冷笑了一声,二牤子急的满脸通红,“你。。你一定不信,那你看,这是什么!”他拿出一张他拿着帽子的照片,照片上他踩着小土堆一只手臂像是搭在什么东西上似的横放着,而白色的鸭舌帽只有一半,另一半似乎消失了,我疑惑的看着他,“这是我搭着王伯考的照片,看着帽子,是他的肩膀遮住的!川子!我拿脑袋保证!!”二牤子急眼似的说,可我还是不能接受,薇可开了口;“川子,我大伯他不见了。”她示意似的看了一眼照片,“照片上的他也不见了,我觉得就是开了你家坟之后出的事,我知道你不能接受,可是,我没必要和你开这个玩笑,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坚持了二十年的唯物主义,一时间还真是转不过这个弯,薇可从包里拿出来一份文件,“这是他最后留下的东西,你看看。”那是一份有关于玉石的报告,在文件最后一页用铅笔画着一个小人,小人很简单,心脏部分是一个小圆,小人脚下是漩涡似的东西,看到我疑惑的表情,薇可有些失望,二牤子插话:“川子,我是想和你一起把老爷子找出来,我觉得这不只对薇可有利,兴许对你有帮助,你不是一直想证明你爷爷不是……”二牤子被我一瞪,下句话生生咽了下去,因为这又牵扯到一个很古老的事……
那时我大概六岁,冬天,我和二牤子在农村老家打雪仗,正是快要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进进出出大人们总要不耐烦的要我们俩小屁孩滚蛋,我和二牤子出于无奈于是跑到了后山,那时大雪封山,在一片雪白的背景下如果出现一个披着军大衣的人朝山里走是非常显眼的,而我和二牤子看见的正是我爷爷,我叫好多声,爷爷似乎根本没听到,我记得当时是这样的……
二牤子喘着粗气“川子,你爷爷是不是冻傻啦,咋一句话都不应?”,我心里也很疑惑,“要不,咱跟上去看看?”我纯粹是好奇,二牤子跺了跺脚,“我妈等我呢,咱还是回去吧。”我心想,死胖子又犯懒,我回头看看,这里离村里已有一段距离,天色渐暗,以这个死胖子的胆子是绝对不会回去的,所以我胸有成竹的往前走,查仨数,二牤子笑嘻嘻的跟了上来,还舔着脸问我:“够意思不?”
其实山里的雪地真是不好走,脚下咯吱咯吱的响,树枝也嘎巴嘎巴的,慎得慌不说,脚趾头冻得发胀,厚厚的棉鞋又不透气,湿湿的,脚捂得难受,有时树上还会落下一些小雪花,掉调到脖颈儿里凉嗖嗖的,可是我还是想看看爷爷干什么去了,因为爷爷最疼爱我,时常会藏一些好吃的给我,我还记得去年他在山洞了晾了好些腊肉,大半夜我们爷俩偷偷上山,在洞里烤腊肉吃,暖暖的火堆烧的木柴啪啪直响,腊肉冒着热气散发出阵阵酒香,咬上一口,既津头又有盐劲儿。爷爷常说“走夜路,拜山神”,但爷爷也老是说带着我连山神都不用拜,我问爷爷这是为啥,他要麽一笑而过,要麽笑答道因为我是宝贝金疙瘩,所以,我坚定不移的带着二牤子跟着爷爷向山里走。
我只知道走,忘记了过了多少时间,知道那死胖子抻我的衣袖说;“川子,咱是不是走太远了,你瞧瞧这是哪里呀。”我抬头一看,这地方我果然没到过,可是爷爷还是往前走着,我们和爷爷始终相距大概二十来米,我觉得爷爷的背影有些古怪,好像一瘸一拐的,我和二牤子是踏着爷爷的脚印过来的,一路上只顾看脚印也没在意走了多远,现在我也觉得有些害怕了,毕竟,农村里流传着好多传说,这时,二牤子突然坐在了地上,哭嚎着:“川子!我。。我要回家!”“死胖子,你干啥呀!”我被他一号也吓丢了三分魂,“你……你自己看!”二牤子指着爷爷的脚印大叫,我一看,心里也打了个寒战,那厚实的大脚印旁竟有一排细密的小脚印!我们这里早就流传着黄鼠狼会迷人的说法,一旦被它迷上就会失去心智,我真是吓坏了,二牤子一个劲拽我的袖子:“咱回去吧,爷爷自己知道路……”我狠狠甩开他,骂道:“死胖子!敢情不是你亲爷爷!呸!”我寻思这就是一脉相承的缘故吧,我虽然害怕,可是我觉得我有义务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往前追,二牤子也没有退路,过了许久,爷爷停下来了,而此刻我们到了一个类似坟头的地方,我的判断是因为这里挂着很多布条,还依稀看得见果盘什么的,我们离爷爷近了,我刚想大声喊他,二牤子却捂住了我的嘴,“别出声!”他瞪大了眼睛“你爷爷八成是被黄鼠狼勾了魂去了,你一叫魂吓跑了兴许就回不来了!你想害死他呀!”我觉得有道理,于是我俩躲在大树后观望。
爷爷真的不对劲,他呆呆的在雪地里站了好久,一动不动,“他在看什么?”我心想,我觉得此刻时间十分漫长,月亮已将出来了,到这时候我和爷爷应当在家围着炉子烤玉米的,二牤子兴许早该睡觉了,我远远望见山下万家灯火,再看看爷爷,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阴森,我觉得不能再等了,于是冲了上去,我狠狠的拉爷爷的袖子,我几乎听见了他身上嘎巴嘎巴的冰碴的声音,可是爷爷一点反应都没有,目光直勾勾盯着前方,似乎有什么吸引住了他,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倒抽一口凉气,那不远处的石碑上分明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闪着明蓝色的光!我发狂了,捡起一个石头朝它砸去,那小小的身影不见了,我摇晃爷爷,他终于动了,缓缓的转向我,可是正对我的却是一双泛白的大大的瞳仁……
那天之后,爷爷死了,二牤子得了场大病,而我不得不被送到城里,我才知道,原来除了爷爷我还有其他的亲人,山里人说,是山神爷爷把我爷爷叫走了,我拽爷爷的时候他其实早已经去了,眼睛都冻成了冰,他们还叫我不要对别人瞎说,有些事自己知道就行了,可是从那以后山里人对我不再热情,只有二牤子还算人道,他告诉我,传说只有生前做了亏心事才会是爷爷那样的死法,这让我久久不能释怀。
二牤子这样一说,我真有了还爷爷一个清白的欲望。所以,我决定,帮他们。